第39章 雪地撕咬
雪地撕咬
燥血分外霸道狠毒,發作之前毫無預兆,發作之後卻能立即席卷全身。有些人甚至都還未搞清自己身體發生了什麽變化,就要麽理智全無大開殺戒,要麽在痛苦煎灼中爆體而亡。
溫峫之所以能這麽快就知道是那些血的問題,是因為二十五年前,他就曾經中過這燥血一回。
彼時途經太陰山下,遇上一名紫微宮的道人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當面與他挑釁,溫峫甚至都已經不記得他的名字,只記得那人渾不怕死,也是如那些異獸一般面露癫狂。
他出手教訓,卻不慎碰到了那道人傷口處濺出的鮮血,半日之後心中莫名湧現的蓬勃殺意與體內瘋狂躁動的靈脈與今夜的感覺如出一轍。
上次他當即便閉關,試圖消融體內燥血,但卻被心中殺意驅使,在根本還未曾清醒的狀态下提劍殺上太陰山,屠盡了紫微宮滿門。
那些燥血随着他心中殺欲在那一夜盡數發洩殆盡。待到第二日晨雞報曉,溫峫提劍而立,面前就只剩下了百年仙門被一把火焚過後的槁木死灰,斷壁殘垣。
那是他平生唯一一次失控。
從那以後,溫峫一直都在暗中追查燥血的來歷,但這東西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此後二十多年,溫峫都再未從三界各地聽聞有類似情況發生。
沒想到這一次卷土重來,感染途徑竟從人變成了獸,而中招的前提也變得更加防不勝防。
冰天雪地,寒風侵肌,溫峫不知自己閉眼沖到了哪裏,只知四面都是茫茫大雪,夤夜幽莽,阒無人聲。
他猛地将臉埋進深雪,滾燙的理智終于冷卻了一些下來,讓他還能險險控制住自己不再瘋狂去想方才辛晝瀕死喘息的模樣。
溫峫五指深深摳進雪中,皮膚顏色竟與霜雪白得不相上下,近乎透明的肌膚下能清晰看到暴突的血管,血液仿佛熔岩一般在裏面流動。
靈脈暴動的劇痛讓他濃黑長眉緊緊擰在一起,呼出的氣息都燙得吓人。
溫峫粗喘着翻過身,仰面看向夜空中懸挂着的圓月,周圍萦繞的銀輝在他眼中都漸漸透出了不詳的血光。
纾解體內燥血的唯一辦法,只有讓它們化為心中那股最彭拜的燥欲宣洩而出,可他不能殺了辛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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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
與體內燥血相抗讓溫峫精神靈力迅速流失,他勉力睜着雙眼,腦中只剩下兩個字不斷重複回蕩。
不能。
為什麽不能?
有道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幾乎是轉瞬便壓制住了其他念頭。
仿佛有另一個溫峫在冷漠地诘問自己:“你不是最想殺了他嗎?為什麽不能?”
溫峫一直死死壓在厚厚雪層之下的手指不自然地抖動,漆黑的眼眸籠上一層淡淡血色,那是燥血馬上就要腐蝕心智的征兆。
要麽殺,要麽死,以他如今的狀态,殺死辛晝不過碾碎草芥。
這難道不是報他斷自己靈脈,毀自己修為,送進蠻荒受辱的最好機會嗎?為什麽要猶豫?
堂堂魔道尊主,冷血無情,殺人盈野,為什麽要為仇人忍受烈火灼心之苦,痛苦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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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晝顧不得外面冷如冰窟,當即便要追出去,但刀疤張卻猛地跨前一步攔下了他的腳步。
“我看溫峫像是跟那些獸畜一樣狂化失控了,你現在追上去就算找到他,也是去送死啊!”
辛晝難得情緒失控低吼道:“可是不找到他,誰知道他不會去屠戮無辜村民?誰知道他會變成什麽樣子?”
要是溫峫像那些畜生一樣長出三顆腦袋,辛晝覺得自己真的會比那些異獸瘋得更徹底。
溫峫不是那些異化之前柔弱可欺的家畜,他方才輕易就能将辛晝置于毫無還手之力的境地,足以證明如今的實力有多恐怖,若是他當真失控發狂,必然不會比柳珑更好對付。
而辛晝剩下的半顆內丹已經無法支撐他再度燃燒元神換取實力恢複,所以無論于公于私,他們都不可能放任溫峫不管。
刀疤張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沉默了半晌之後才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破釜沉舟道:“那我同你一道前去。”說着便要回去拿上武器。
辛晝拉住刀疤張,看向一旁淚痕未幹的張莺莺,心道幕後之人還不知在蠻荒偷偷埋下了多少引線,張大娘尚且昏迷不醒,不知也是否受了怪血影響,決不能讓張莺莺一個人待在母親身邊。
他對着刀疤張搖頭,眉眼沉肅:“你不能去,你得留下來照顧你夫人和莺莺,以防......”
話至此處,點到為止,刀疤張畢竟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辛晝顧忌。
辛晝再次拍了拍刀疤張肩膀,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聲音尚且餘在風雪中,人已經在十尺開外。
“想辦法通知雲靜起和姚娘子!”
夜雪晦瞑,風似刃割,辛晝如今原就懼冷,疾行雪路,手足很快便凍得皲裂,引起陣陣刺痛。
如此寒冷的雪夜,莫說人影,就連活木都未見得能有一枝。辛晝站在茫茫夜幕之下,只覺得周身血流都已經漸漸被凍住,流動得愈發滞澀。
今日午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吸入了那些異獸身上流出來的,惡臭無比的血腥味,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內。
可這東西卻只對溫峫起效,說明幕後之人,只是沖着溫峫一個人來的。
怪血之效如此狠辣強勁,不僅能讓平時溫和柔順的獸類發狂,還能逼得連溫峫都只能選擇敗退,非得道大能不可制。
蠻荒向來歸于蓬萊洲監管,若幕後兇手當真就是上次接應柳珑那個人,那麽十有八九,就是出在蓬萊洲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之中。
辛晝停下腳步,艱難喘氣,聞到了鼻腔裏漫上的鐵鏽味。
他如今缺了半顆內丹,在蠻荒體魄比凡人也強不了多少。在風雪中艱難行進了兩炷香的時間,已經明顯感到手腳僵硬,體力不支。
若是不能趕緊找到溫峫,恐怕他就得落下個凍斃蠻荒的下場。
蓬萊洲的幾位長老辛晝都頗為熟稔,要是論起誰跟溫峫有過節,幾乎排除不了任何人,溫峫在仙門樹敵萬千,想要他命的人何談百十。
他可不能死,他要親自出去試探。
“溫臨崖。”
喉管處仍在隐隐作痛,辛晝喊出口的字句不過片刻便被尖嘯風聲所蓋,幾不可聞。
辛晝低聲喃喃道:“你可千萬撐住,別變成個畸形怪物啊。”
“咯嚓!”
他一路尋人,沒有注意腳下,冷不防踩斷了一節枯枝,帶起聒噪脆響。辛晝下意識低頭去看,然尚未擡首,便猛地寒毛倒豎。
辛晝下颌線繃緊,手上捏起法訣。
好凜冽的殺氣。
他維持着這個姿勢未動,淺色眼珠微錯,冷靜巡視周遭。
四下依舊是無人之境,并無突然出現的活物,但殺氣近在咫尺,遽然朝他逼近。
攻擊自頭頂上方傳來,辛晝察覺到了,但身體反應速度太慢,躲閃不及,硬生生被仰面撲到了雪地之上。
襲擊他的東西睜着暗紅雙目,瞳孔中已理智盡失,辛晝一聲“溫峫”還未出口,就驟然從喉中溢出一絲悶哼。
淡淡血腥味飄散開來,溫峫狠狠咬在辛晝頸側淤青之處。
辛晝腦中第一反應是:操了,真變成咬人的畜生了。
人喪失理智瘋了之後一般智商都直線下降,但這個定律顯然對溫峫不适用,他叼住辛晝脖子的同時還沒忘了死死制住辛晝的四肢,讓他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變成了待宰的羊羔,動彈不得。
這他媽分明就是野獸獵食的習性。
堂堂魔尊竟然淪落到變成只由獸性支配的野獸,何等令人驚駭。
辛晝不顧自己要害受制,扯着嗓子艱難低吼:“溫臨崖,醒醒!”
他一聲有氣無力的吼叫裹入風中,溫峫無情麻木的眼神未改,咬住辛晝頸間嫩肉的牙齒卻微微松動。
辛晝松了一口氣,心道還好,還能聽得進人話。正準備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學戲本子裏那些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喚回冷血魔頭理智的主角拉溫峫回正道。
可下一秒卻僵在雪面,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溫峫滾燙的雙唇猛然覆上,堵住了他的嘴。
魔尊攻勢如風霜席卷,攻城略地,勢不可遏,辛晝口腔裏很快彌漫出血腥味,舌尖痛得發麻。
辛晝生怕他直接把自己舌頭咬斷,一邊想辦法掙脫一邊盯着撕咬得起興的溫峫毛骨悚然的想着。
瘋了,這他媽是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