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器量(1)
器量(1)
衛朝楓給自己放了兩天假,和女朋友在酒店膩了兩天。
很快,舒服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原因很簡單,暴雪出事了。而且,出的事還不小。
他的名字頻繁登上財經傳媒,輿論發酵,連顏嘉實都有所耳聞。
他尋了個機會,攔住程意城問:“暴雪最近出事了,你知道嗎?”
“你指哪件?”
“遭人反水的那件事。”
一周前,暴雪在上東城進行的一宗收購案,突然遭遇并購方反悔。這是近年少見的獨角獸控股事件,涉及巨量資金,暴雪前期投入已經進去。一旦失敗,牽連甚廣。暴雪試圖封鎖消息,以失敗告終。
媒體嗅覺靈敏,捕風捉影地探知到事件進展,公開發布,引起輿論嘩然,将暴雪置于更為被動的境地。兩位暴雪最高層,唐碩人和柳驚蟄,最近都在上東城,親自處理這件事。
程意城道:“我知道一點,但不太清楚,還是以官方發布的消息為準。”
事實上,她沒有說謊。
衛朝楓從不對她講公事,尤其是負面新聞。
那天,他和她一夜纏綿。天還沒亮,衛朝楓就被一通電話叫走了。電話打得很急,柳驚蟄親自打給他的。衛朝楓淩晨兩點才睡,淩晨四點接到電話,整個人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态,被吵醒時只想摔手機。柳驚蟄用幾句話就讓他清醒,衛朝楓邊接電話邊穿衣服。程意城被他吵醒,問他什麽事,他沒多說,只說要馬上飛一趟上東城處理點事情。程意城交代他注意安全,他說了聲好,親了下她的臉頰匆匆就走。
顏嘉實看着她,問:“你不去一趟上東城嗎?”
本來,他是不想說的。但,她偶爾為之的坐立不安,他看在眼裏。最終,感情打敗私心,他給她鼓勵和勇氣。
“我想,他應該很需要你的支持。”
突然其來的建議,像夏天的小蚊子,叮了一下她的心,既癢又痛。
她沒有想好:“再說吧。”
當晚,程意城坐在書房,打開電腦,看了一晚資料。
她的作息一向規律,八點洗澡、九點看書、十點睡覺。她喜歡規律的人生,這讓她有安全感。
直到遇見衛朝楓。
淩晨十二點,程意城摘下眼鏡,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看了一晚資料,她算是确定了,暴雪确實遇到了問題,衛朝楓的處境十分不妙。
暴雪此次涉及的收購資金堪稱巨量,能參考的同類案例非常少。對方敢公然反悔,必定準備了後路。衛朝楓處于十分被動的不利地位,他會有怎樣的應對,成為媒體關注焦點。
程意城都替他累。
她知道,衛朝楓對她足夠好,所以從不說這些事。
這些事太不好了,和她喜歡的平靜人生背道而馳,他盡力想成全,以一己之力将所有“不好”的事擋在了她的世界之外。可是他忘記了,兩人相愛,還要結婚,總不能永遠被他保護一輩子。一丈之內是夫妻,他不好過,她豈會獨善其身?
“你還真是會讓人擔心啊——”
她心裏這麽想着,猶豫再三,還是打電話給他。
打了兩次,無人接。
第三次,電話終于被人接起,接起的人卻是謝勁風。
她在電話那頭禮貌告訴她:“唐總正在和并購方開會,沒有辦法接你的電話。”
“這樣,沒關系。”
“他很忙,在上東城我會照顧他。”
“你照顧他?”
“是。于公,我是暴雪董事會秘書,必将堅守職責,同我的上司共同進退;于私,我和他有八年私交,必将和我的朋友全力以赴。程小姐,你還有何問題?”
“不,我沒有。”
“好,那就容我說一句,‘再見’。”
“再見。還有,多謝。”
“謝什麽?”
“多謝你照顧好我男朋友。”
電話挂斷,忙音突兀,想必謝勁風在摔電話。
程意城心如止水。
生氣?她當然有,但不多。始作俑者不是衛朝楓,她拎得清對錯。現代女性,最忌不分緣由、一哭二鬧,仿佛有了戀人關系就有了特權,不作威作福弄得雞犬不寧就虧了自己。程意城不好這個,她在精神上足夠獨立。
說到底,她還是信任他。
情人間若沒有信任,一切全無。至于需要多少信任才夠用,則因人而異。程意城無疑是最大方的女朋友,她對衛朝楓的信任,從來都是盡己所能、愛人不疑。
千裏之外,上東城。
國際五大金融城,上東城強勢占據一席。金錢、時間、博弈,各花入各眼,上東城從沒有标準答案,只看你是否玩得起。
晚上九點,衛朝楓離開公司大樓,身邊還有柳驚蟄。蹲守在外的媒體一擁而上,安保人員費了很大力氣才将一衆媒體攔在安全距離之外。
現場混亂,情有可原。
這兩人一同現身的場合非常少,表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說是崗位職責不相容,其實,就是私下關系不好。柳驚蟄本來就是被迫空降的,臺前還會給衛朝楓面子,私底下高冷得很,根本沒把衛朝楓當回事。另一邊,衛朝楓也是。別人沒見過柳驚蟄的過去,他可是見過的,柳驚蟄在唐家幹的那些事,随便拎一條都能大做文章。
這回,暴雪突遭商業反水,算是兩人的首次合作。
雙方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聯手應對。
衛朝楓走下臺階,少見地跟柳驚蟄密聊:“必要的時候我會砸到底部,需要的資金量不能出問題。做到這種程度,你那邊有問題嗎?”
“你都這麽說了,我還能有問題嗎?”柳驚蟄不慌不忙,“鬧成這樣,極限了。被動的不是你,是他們。事情真鬧大了,唐家不會坐視不理,畢竟持有暴雪10%的股權。我手上的資金想進來,理由也光明正大。”
“不用。”衛朝楓一口回絕,“暴雪的事和唐家沒關系。”
柳驚蟄落後他一步,看他一眼。
——可以啊,如今翅膀硬了,這種話都敢說。
“柳驚蟄。”像是看穿他那點揣測,衛朝楓頭也不回地警告,“省點力氣,不要想搞事。你既然來了,就脫不了身。你我一條船,懂嗎?”
柳驚蟄不置可否:“哦?未必吧。暴雪的死活跟我有什麽關系。”
衛朝楓不懷好意,公然威脅:“你名氣太大,現在等同于,被人握住把柄了。要是救不了暴雪,讓人笑話,小舅舅會不高興的……”
柳驚蟄臉色一沉。
兩個人下樓,各自上了各自的車,明明是順路,誰都不想一起走。
柳驚蟄搖下車窗:“資金量的事我會擺平,你的問題你解決。就這點事,你要是敢扯我後腿,我連暴雪一起收拾。”
衛朝楓心下不爽,皺眉看着他離開。想了想,又覺得柳驚蟄說得有道理。柳驚蟄确實沒輸過,來了暴雪卻諸多不順,可見是給足了衛朝楓面子,規規矩矩地經商做生意,沒把他在唐家那套旁門左道的功夫拿出來用。
衛朝楓開車回家。
零號灣公館,上東城頂級豪宅。這是衛鑒誠送給他的,讓他在上東城辦公時住。衛朝楓進屋,洗完澡就往床上躺。他解決問題的辦法很簡單:不給自己制造新的問題。
他現在急需睡一覺。
持續兩周精神高壓,體力漸漸不支。一個人靜下來,腦子裏都是雜音。
但他想女朋友的力氣倒還是有的。
衛朝楓趴在床上,摸出手機,打電話給程意城。
電話接通,他就忽然嬌氣:“我要死了,我頭好痛。”
“你怎麽了?”
時近半夜,程意城的聲音聽上去很清醒,顯然剛睡下不久。衛朝楓對女朋友撒嬌起來很有一套,她很難拒絕他。
“我聽說了,暴雪遇到了麻煩。事情鬧大,是不是不好收場?”
“麻煩是有一點,不過還好。早晚能解決,時間問題而已。”
“柳驚蟄也在上東城?”
“對,他比我還早來兩天。”
剛說完,他就不耐煩,“好了好了,我們不要提他了,他那個人沒什麽好說的。你怎麽不關心關心我?”
程意城弦外之音:“你不是有人照顧嗎?”
“誰照顧我啊?”他滿是抱怨,“你不在,我吃飯睡覺都是一個人。合作方請我吃飯我都不去,我很乖的。”
程意城笑了下:“好了,快點睡覺吧,不要再熬夜打電話了。”
“不如你明天就過來?”
“嗯?”
衛朝楓突發奇想,覺得這個主意真是妙極了:“程意城,明天你過來吧,就當陪陪我,我真的快被上東城這幫人搞死了。我去對顏嘉實說,放你三天假,他不敢不批。”
程意城立刻拒絕他這種以公謀私的行為。
“不用,我去說就行了。”
“你這是答應了?”
“嗯。”
“那我明天等你,飛機落地了打我電話。”
他心滿意足,跟她讨價還價——
“先說好,明天見面,你要先親我兩下。”
“不要。”
“那親一下。一下總可以吧?”
她紅了下臉,輕聲妥協:“只能一下哦。”
衛朝楓笑了:“好。”
電話挂斷,他心裏一把小算盤打得飛起:到了他的地盤,親一下怎麽夠,他抓緊點時間,搞不好還能回家嘗點甜頭——
衛朝楓這一覺睡得很沉。
清晨六點,天色蒙蒙。
早幾年,衛朝楓睡眠質量堪憂。衛鑒誠買下公館,親自請來名家設計師,重金打造屋內布局。窗簾一拉,遮光性極好。
爺爺這份好意,衛朝楓收下,內心波瀾不驚。說到底,在唐家,他見過更好的。
半睡半醒,衛朝楓聽見腳步聲。
聲音很輕,小心翼翼。來人推門進屋,在他床頭擱了一杯水。他有半夜喝水的習慣,昨晚太累都忘記倒水。來人俯下身,想把他睡得亂七八糟的被子拉好,随即又躊躇遲疑,擔心弄醒他。她彎腰看他,被他的無害睡姿吸引,忍不住伸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臉。
這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非常了解他習性的女人。
衛朝楓沒有睜眼,人已清醒。清晨,欲望洶湧,驚喜不期而至,他一點不想壓抑。他早就投降,對女朋友俯首稱臣。
他忽然出手,将她牢牢扣住,用力帶上床。衛朝楓睡覺向來随性,平時被女朋友管着,好歹還穿條內褲,昨晚就他一個人,哪還顧忌這個,洗完澡就往床上趴,沒幾分鐘就睡着了。如今和女朋友肌膚相親,他滿腦子想法,手也沒閑着。
“那天,臨走前留了鑰匙給你,就等你過來。既然來了,我就不會讓你走了哦——”
一床被子落下,複刻那晚纏綿。
衛朝楓推高上衣,右手探進去。
下一秒,他陡然停住動作。
手上傳來的陌生觸感,令他驚在當場。衛朝楓腦中炸了一聲,像演恐怖電影,他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他瞬間掀了薄被,翻身下床。
打開壁燈,室內大亮。衛朝楓看清床上的人,頓時頭痛欲裂。他立刻背過身去,內心非常崩潰。
能進這棟公館的女人,除了程意城就只有另一個,開燈見人不過是證實而已。
衛朝楓近乎失語。
他迅速撿起掉落在地的襯衫穿好,沒有再看她一眼,避嫌的意味十分明顯。
欲望褪得一幹二淨,他陰沉得不像話:“這是我家,你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