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殷城
十九話 殷城
白霧茫茫,不見天日,能見度不足三米,曾經的路雜草叢生,受到霧氣的影響,有些稀軟泥濘,路旁的雜草已能沒過膝蓋,上面打着露珠,道路兩側的樹枝沒有葉子,僅剩下枯黑的樹幹,烏鴉站在樹上叫着,四周寂靜,就連樹枝斷裂的聲音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草叢裏隐隐可見的白骨透着很重的怨氣,卻不見怨靈的存在,散碎的祟靈在白霧間嬉戲,兄弟倆走在泥濘的道路的,每一步都留下了明顯的腳印。
前方路越來越濕滑,漸漸地,他們迷失了方向。霧越來越濃,能見度也越來越低,走着走着便轉回了原地。濃霧中一個人影在慢慢靠近,白顏降宮抽出玉簫朝人影靠來的方向揮動,一道強烈的靈鋒閃過,飛入霧中不見蹤影。人影穿過濃霧靠了過來,淡淡的煙草味飄來,濃霧中慢慢透出了微弱的火光,箔奕镧走了過來,行了一個拱手禮。
“靈師,敖陳公子。”
白顏降宮注意到了他身上浸染的小股祟靈。
“奕镧,你這……”
“适才探到了殷城城門,陰邪至極,一時疏忽,被怨靈所襲,所幸并無大礙,靈師不必憂心。”
“霜華,你既已探到城門,就帶我二人過去吧。”
“遠在天際,近在眼前。”
箔奕镧潇灑地轉動煙鬥,他的靈息擴散繪成法陣,臉上的印記也變作了白色,煙鬥上纏繞着靈力,他揮下煙鬥,濃霧敞開了一條小道直通不遠處的殷城城門,這城門雖已幾十年未曾維修,但當年的繁華仿佛還在。城邊有幾輛破損的馬車,這些馬車上的浮雕裝飾十分精致,惟妙惟肖,不難想象它曾經的主人是有多麽富有。
“兩位先進去吧,怨靈已漸漸圍過來了。”
他們朝城門而去,看着這些散開的白霧,箔奕镧不禁思考,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才能施展出這煙幕彌天術。煙幕彌天術如果沒有多年的修行是絕對用不出的,可這靈力并不是很純熟,導致這陣法雖有威力卻缺陷不小,而在這術法中摻雜着人的元氣,不知是誰大耗元氣不讓人靠近這殷城。城門上大紅色的牌匾歪斜地寫着,殷城。
“轟”的一聲,厚重的城門打開了,像是被打開的塵封書冊,一些人的說法,殷城很是邪門,根本沒有人敢靠近,可這城門的漆皮雖然有些脫落,卻不難看出曾經的輝煌,城內和城外完全就是兩種景象,城內可見度高了些,都是磚地,磚塊的裂縫中長出了一些雜草。三個人進入了城內,門,關上了。
路的兩旁映入眼簾的是死法不一的行人,身體僵直,面色驚恐,削瘦的臉黑黢黢的,像是全部被塗上了顏料一樣,城內飄着一些紅色的霧,顯得這一景象更加詭異。關上的城門有一些殘缺的文字符號,像是法陣,這些屍體一部分朝着城門沖去,一部分保持着這樣拍牆的姿勢,其餘的往回跑,卻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擋住了。向前走,地上散落着一些樂器和發飾,朝着這個方向奔跑的屍體大部分上歌舞伎,有的衣衫半解,散着頭發仍在奔跑,有的倒在地上,掙紮向前,還有的只剩下一半的身體,黑色的血肉內骨頭若隐若現。
越往裏走樓閣房屋越是精巧華貴,門前的紅柱子也越來越多,雖然紅色的漆皮掉了不少,但曾經的華貴依然掩飾不去。斷裂的彩綢落在地上蓋住了一兩具屍體,彩綢有些褪了色,上面染着已變黑的血,應該是十年前留下的。白顏降宮心裏有些犯怵,看這個樣子,一整個城的人恐怕沒有一個活下來,他們都帶着相同的恐懼向城門飛奔,說明了他們是在一夜之間被人殺盡。屍體上充斥着怨靈氣息而這裏卻沒有怨靈的出現,只怕是更棘手的出現了。
但凡有靈力者皆可以除祟鎮怨,渡鬼,可成效卻一般,對于這個方面擁有純正靈力的靈師才是專業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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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一處樓閣間傳來了活人的聲音,空氣中彌漫着白檀的味道俊秀的黑發男子被捆在了床上,眼神迷離,身體有着快要被撕裂般的疼痛感,另一位少年輕挑他的下巴,嘴角揚起一絲邪魅。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宋知天……殺了我吧。”
“想得美,那樣就太便宜你了,別忍着啊,你守你的清規可以奉獻一切,怎麽,就不能對我奉獻奉獻?你若是真守規,那他就不會死。”
孟闕掙紮着,可每一次掙紮宋知天就會更得寸進尺。
“瘋子。”
“瘋子又怎樣,比你着一無是處,一事無成,僞君子的廢物強。”
窗上挂着的風鈴已經落了灰,風鈴被蜘蛛的絲盤成了白色,它是宋知天的傑作,或者說,整個城都是他的傑作。只要有人來到這荒城,風鈴便會響動。
宋知天聽見鈴聲黑着臉下了床,穿上了一身白色的素衣,像是道士的打扮,并在臉上抹了一些朱砂。
“有人給本大爺解悶了,姓孟的,你就好好看着吧”
他簡單地束了一下頭發,拿起牆角已積灰了的劍拍了兩下,再戴上一層白紗,頗有正人君子的樣子。
“你宋爺爺我走了。”
說罷,他帶着劍離開了,并留下了一個咒。
白顏降宮三人越向前越詭異,最外層的屍體都是逃命的樣子,而越上前,紅霧就越濃,屍體的表現也越來越奇怪,他們就開始變成了日常生活的樣子豔麗的女子站在樓閣上笑着,雙手撥動樂器,小販在路邊,抹着額頭的汗珠。如果不是風吹動小攤上的草席,可能會真讓人以為時間停住了 ,或者說,這是精致的人偶戲。
“奕镧,你可能破除?”
箔奕镧無奈地搖搖頭,吸了一口煙緩緩呼出。
“靈師,這霧障有異,用靈力裹身。”
突然,那些屍體的眼睛動了動。天陰沉了下來,耳畔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讓人覺得疙瘩起。一些渾身是血的孩子爬過來,雙手向前抓着。
“怎麽會這麽多。”
白顏敖陳驚訝地看着,鬼嬰是胎兒的魂魄,不樂意轉世的死嬰便會變作鬼嬰,無論是報複還是什麽,它們的一舉一動都和惡作劇一樣很難抓到。
一陣風劃過白顏敖陳的發絲,氣浪劃過的地方站着藍白衣衫的少年,模樣隐約有二十七歲,手執一柄銀白色的劍。剛才的風便是它的劍氣,那劍氣劃過形成的地方劃出一道溝,那些鬼嬰不敢上前,均後退了幾步。
敖陳示意了一下降宮這少年臉上的朱砂圖案。藍白衣衫輕紗掩面,朱砂紅紋明顯是雲渺州的人雲渺州上最上乘的修靈門派,即使是籍籍無名的弟子也有不俗的功力。察覺到他的氣息使那群變得十分警惕,銀白色的劍被抛上了半空,瞬時分化成了數十把刺下,仿佛銀雨自天際落下,穿過一些鬼嬰的身體,“咿呀”的叫聲和痛苦的表情讓人不禁心疼,其它鬼嬰見狀紛紛逃開藏入了房屋地下。少年輕輕躍下,那些劍全部歸一插入了他的劍鞘。
白顏敖陳抽出了白顏降宮腰間的玉簫吹奏起來,悠揚的簫聲平息了那些鬼嬰的聲音,它們像羽化的蝴蝶一樣脫去了血色,魂魄凝成了一小團飛出,不時還幾個碰在一起飛向天際。
“雲渺州,孟闕,字問青。”
聽見名字時,白顏敖陳驚了一下,卻沒有表現出來。孟問青,雲渺州高手,十年前下山雲游便不知所蹤,沒想到會在這。
箔奕镧行了一個禮。
“箔奕镧,字,霜華。”
白顏降宮正準備說話報上名號卻被白顏敖陳攔在身後,話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白陳,字,念之,白某弟弟,白降,字,念卿。”
白顏敖陳看着他,這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沒有任何端倪,可是他身上散發的氣息沒有一個修者應該有的元丹氣息,他本人也對剛才的釋靈曲(用來渡化的曲子)沒有任何反應。
看着這三個人,宋知天心裏湧起了未知的興奮,卻并沒有表現出來。他面前的人靈力卓然,不禁感嘆,如果他們的力量上源力那吸收了對自己有多大的好處,不過比起這些,這個人的命還有其他的用處。
“念之兄,念卿兄,霜華兄,你們何故至此。”
白顏敖陳雖然面色和善,但對面前這個人戒心重重,剛才即使是他不出現,他們也擁有擊退鬼嬰的實力,靈力的強弱啊可以通過靈息感受到的,雖然他們風靈力有所收斂,但應付那些雜碎綽綽有餘,可這個人卻多此一舉。按理說,在這種地方出現任何人都不該相助,因為霧陣和怨靈都會造成幻覺,在這條件下很容易落入陷阱,這是大忌,可這個人偏偏來救他們,實在匪夷所思。
“雲游至此,見霧氣彌漫,怨靈四起,故來察看情況,問青兄為何在此。”
宋知天故作無奈搖搖頭皺起了眉。
“三位想必看見了此地祟靈彌漫鬼魅遍地,多年前我雲游至此,本想住宿一夜便離去,不想,一夜之間城內便成了這副模樣,沒有任何預兆,為了不傷及周圍百姓,我便以霧障術将此地與世隔絕,一人驅鬼,誰料此處如亂葬崗一般,除也除不盡然後被人所傷,無法逃離。
白顏敖陳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宋知天垂下雙眸,眸中中星辰仿佛消散了很久。
天空突然變了,更加陰沉恐怖,幾只烏鴉站在屋檐上叫着,紅色的霧氣也被這天的顏色暈染變作了深紅色。男人的聲音,小孩的聲音,老人的聲音,笑聲,哭聲,議論聲,一齊響了起來,周圍的屍體都動了起來,腳下長着青苔的磚石路變成了紅色,紅色的液體從屋檐流下漫過街道,漸漸沒過了他們的鞋底,這粘稠腥紅,摻雜着鐵鏽味的液體讓三人詫異,毫無疑問,這是血,并不是幻術,而是實實在在的血,這情景用血流成河來形容也不為過,可,這本該是十年前是景象,為什麽現在會重現。
宋知天嘴角輕揚,帶着一絲病嬌,雙眼微微曝露出了一瞬的紅色,微瘦的面龐被面紗擋住了變化的笑容,笑容沒有被發覺,他故作着緊張的樣子。
“快走,快走,又要開始了,跟我來。”
“什麽!”
宋知□□前跑去,白顏降宮等三人也跟上,腥紅的血濺到了衣服上,散發着讓人厭惡的惡臭,他們無暇估計,只能繼續跟着面前這個自稱孟闕的人。他們跟着孟闕,白顏敖陳盯着他,路仿佛不走到盡頭,宋知天向左輕躍,輕松翻過了一堵牆,接着又過了幾個路口,将人繞得暈頭轉向的一些屍體圍了過來,全被一一擋下。知道是不是在這裏生活慣了的緣故,毫不誇張地說這裏的每一塊磚瓦,這個人都了然于胸。
他們來到了一處樓閣前,樓閣內部雅致簡約,外部卻并不起眼,樓閣下的禁制法陣阻止了血液的漫延。
幾人進入閣內,桌上落了一些灰,這是鮮有的沒有挂彩綢的樓閣。大廳中央有一個案臺,上面放着一塊驚堂木,一把折扇和一張發灰的白巾,牆上挂着一些字畫,雖然算不上好,但并不影響整體的布局。宋知天關上門,禁制外的那些屍體不斷拍打着禁制,血液跳動着黑色的祟靈仿佛在嘲笑着什麽。
“三位,沒事吧”
“無礙,問青兄方才是什麽情況。”
宋知天沉默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緊緊抱住那柄劍,衣衫上沾染的血液滴落,桌上的燭火映着他臉,顯得孤冷凄清,他沉默不語,虛假淚珠在眼裏打轉,欲言又止的樣子演技爆棚,樓上傳來了一聲物品掉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