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璧雪13

璧雪13

為這樣的人，你是願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并且恨不得指天為誓，立刻去做那種大大的好人，恨不得宣之于衆，此生惟他而已，再無別人。

情網，縱使有利劍快刀，又如何能破？怎麽會想要掙脫，不會想得到的。只想墜入這千千結裏，越深越好，越深越快活，方才是最殺人如麻，殺人不見血的。

這真叫人癡迷沉溺。傅紅雪已經不需要多做舉動，多費口舌，連城璧自己都會替他尋找好處，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誰能說清楚，這究竟是愛人，抑或是愛自己。

誰又堪承受這般重量的情意？

連城璧細細琢磨，無論如何都覺得傅紅雪值得，越想越入迷，只怕連後半生都籌劃齊整，就待付諸實際。

後門已關，兩人一前一後飛出牆外。走到白石地，連城璧才明白傅紅雪單純來洗漱。

傅紅雪彎腰，連城璧走到他身後，伸出左手攬住他勁瘦的腰肢。傅紅雪一個激靈，挺身直立。

連城璧出手不算隐蔽，卻得手了，這是何意呢？他那一點點冷心都忍不住要熱絡起來。用力收緊，人便與他貼在一處，背靠胸，發絲合着鼻息微微飄動。連城璧擡起右手撥開那垂下的發，露出一片蒼白的肌膚，低頭吻了一下他的後頸。

像是皂角、香火與身體的氣味，齊齊湧入他的腦海，餘下的克制與忍耐直接燃燒殆盡。

再顧不得世俗禁忌，他将人緊緊擁住，胡亂親吻那裸露的後頸，漸漸向前，從臉頰吻到幹燥柔軟的唇。

這是懷抱着一個喋血舔刃的刀客，與懷抱着一把傷人的利器并無二致。連城璧心知自己永遠無法收服這只困獸，并覺得索性臣服或許更加幹脆。懷抱這樣一個人，他也同時被擁抱了，張開雙臂的時候，就是做出準備好環住自己，親手給自己刻上烙印。原來這便是愛，套住對方的一瞬，也就意味着約束自我。

為了一個人牽腸挂肚，為了他喜，為了他怒，為了他嗔，為了他癡，所有的愛情情仇，通通只為了一個人。

他指尖上纏繞的紅絲正系在你心口，只要他輕輕撥動，你的心也就活了。

傅紅雪沒有抵擋。他決心在此刻放下屠刀，心撲通跳動，不斷不斷告訴自己，只要熬過今夜，只要熬過今夜。但熬過今夜該怎麽辦，他又來不及去思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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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苦行，魚水之歡于他而言屈指可數。他一生有過三個女人，愛過三個女人，她們并不相同，卻又相同地留不住。如今要在他心裏添加一人，是個男人，如此匪夷所思而又自然而然。

他期待着繼續，連城璧卻忽然僵住。

傅紅雪似被涼水澆透，一把推開連城璧，揮刀上前。

樹上的人已經來不及逃離，只得奮力抵擋。

刀撞在玄鐵上，頓時火光四濺，照亮空中客。

那人通體黑色，手執鐵扇，披頭散發，眉目清秀，十足的浪蕩公子做派。

黑衣人一擊之下險些喪命，得到喘息不再厮殺，向上詭異一蹿，閃避了本躲不開的第二刀。

這種時候只有講道理了。

黑衣人立馬開口:“先來後到！”

傅紅雪也自知理虧。

黑衣人見他不再糾纏，轉身便跑。他自恃輕功，想到傅紅雪動情與動怒的面目，不怕死地回首輕輕呼喚了一聲:“絕世美人，無俦無匹。”

傅紅雪殺機又起，強自按捺下來。

連城璧本就懊惱自己大意，他認識此人，雖然記恨，也不願過多為難，但臨行一句讓他大為恚怒。

他問傅紅雪:“我認識他，你要追究嗎？”

傅紅雪氣急道:“連公子交友廣泛，想來寬以待人，怎麽我們的錯還要追究到別人頭上？”

連城璧被激怒，笑吟吟道:“鄙人不如傅大俠深明大義。”他想要拂袖而去，只是舍不下傅紅雪，又自怪失言，不知如何是好，縱有萬般待人接物的技巧，也使不出來了。

你來我往間，兩人奇怪自己平常不是這樣的人，都說不出話來，默然回房。

傅紅雪點上快要見底的白燭，放在桌上。

連城璧卻走到傅紅雪床邊，從懷中掏出那一方素絹置于枕下。

見到這絲絹，兩人都百感交集，五味雜陳，所有好處又重新回到心頭，一時半刻想不起不愉快的事情了。

連城璧遺憾，但也知道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正準備回到自己床邊，就被傅紅雪拉住。

蠟燭頃刻見底，燈芯躺在最後的油火中。火苗掙紮跳動幾下，終于還是熄滅。

寒衾生溫，暖玉香煙，一室雲雨。

夜半，兩人抱在一起沉眠，卻被一陣急急的驚擾叫醒。

連城璧趕忙穿好衣服開門，見無知立于門外。

“傅紅雪不打緊的，你随我去一趟羅三酒館。”無知穿着最樸素的僧袍，沉着道。

連城璧一瞬間領悟了他的意思，回道:“你先走，我馬上就來。”

無知聽到肯定，立即離開。

連城璧走到床邊，伸手摸了摸傅紅雪的頭發，想問些什麽，卻沒問出口。

傅紅雪捉住他的手貼在臉上，道:“我陪你去。”

連城璧這才問道:“你來殺我？”

傅紅雪回道:“可以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