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王子與龍與劍3

王子與龍與劍3

莫思聽他這樣說，心中更是慚怍，生出無論如何都要牢牢占據他的念頭。此念一起，他自然而然地将應九鳳劃為己物，無端溢起一腔柔情，願傾盡所有換其一笑。他既知道破陣之法，也不肯輕易說出，就想與應九鳳晝同行，夜同衾。應九鳳待他不逾越，他卻日益癡纏，愛慕漸深。

山南的桃林花開數日，嫩葉抽出。昨夜雨驟風疏，今朝莫思來看時，落紅滿徑。東風吹面不寒，細雨潤睫輕綴。

應九鳳未打傘，一襲素色長衫，立于桃林之中，回眸一瞥，桃紅墜肩，玉人一般。

莫思含笑長吟：“絲雨斜上鬓，繁花細扣襟。”語罷，為他将傘打起，調戲道：“好一個遺世獨立的佳人，在此何為？”

應九鳳不回答，接過傘道：“陪我去山上看看吧。”

大雨過後，山道不易行人，更何況細雨壓塵不絕。莫思雖不知他想法，滿口答應。

應九鳳與莫思抵達山巅時，日暧暧已昏。雨近中午才停，下午太陽慵懶地照耀着這一方世外桃源。橫柯交錯，遮天蔽日，他們穿梭其間。偶爾投射下來的幾縷斑駁洩露了天晴，莫思伸手接住燦爛的暖光，看微塵在其間如游魚般輕靈滑動。他們身手矯健，仍感到行路艱難。攀着枝木登上山頂，莫思望着殘日漸落。

應九鳳指着遠處道：“兩年前，五彩鸾鳥群居焉，今已散盡。”他指向一座小山：“山中現白首赤足狀如猿之獸，今已繁衍多矣。”

“鸾鳥出，則治。朱厭現，則兵。”莫思接道。

應九鳳問：“你可知它們如何進出結界？”

莫思颔首。

應九鳳再問：“鸾鳥為祥瑞，朱厭為惡兆，你相信麽？”

莫思心下一沉，不願作答。

“兩年前新帝即位？”應九鳳猜測。

“是”

Advertisement

應九鳳微微一笑，“他一定不是個好人，難怪你要逃。”

他朗立清風，纖塵不染，與暮色群山合為一體，映入眼簾，沁人心脾。莫思憂慮頓消，上前緊緊攬住他的腰，頭枕他的肩膀，悶聲道：“并非如此。”

懷中人挺拔，抱住他，暢美不已。莫思側臉貼上一段如玉的脖頸，氣息全纏繞在應九鳳裸露的肌膚上。

應九鳳沒有推開，莫思知道他這是默許，當即用力将他按倒在地。山石摩擦着應九鳳，他纏住莫思，不讓他動彈。他低頭吻過莫思的額角，鼻梁，只差毫厘就吻上雙唇。

“別動。”應九鳳隐忍道。

莫思不聽，說：“我想要你，給我。”

“等你記起我。”

莫思微微擡頭，親吻着應九鳳，渴求而溫柔。他說：“我已經想起你了。”

“喚我一聲。”

莫思又落下一吻，喚道：“九鳳。”

應九鳳聽聞，放開他，兩人躺在孤松下。莫思聽松濤陣陣，心中起伏不平。游目晚天，最後一抹淡紅消散，弦月垂挂，山外小星綴滿湛藍。他暗暗失落，看明滅星光透過松葉，照亮應九鳳俊逸的側顏。視線終于停留在那孤松上，想它是否也曾與白雲聚散。

他突然道：“莫藩很好。”

應九鳳不驚奇，也不反駁，只應和一聲。

莫思翻過身，背對應九鳳，輕喃道：“我們一直隐居此處，你意下如何？”

應九鳳不答，問道：“你願看望我的雙親嗎？”應九鳳看着他的背影，聽得他道好，便笑道：“我三月後即冠，現在前往，能在六月前趕到。”

翌日，應九鳳醒來時，莫思已跨坐在青骢馬上，待他一同出發。應九鳳翻身上馬，手執辔繩，将莫思攬個滿懷。馬蹄揚起一路飛塵，駿馬自在馳騁。

離了東山，道狹草長，沿途一片荒涼。半月後，他們才遠遠望見一座古剎。半面圍牆坍塌，朱漆剝落。入內，一口荒井，一塊頑石上刻“流松寺”，正殿匾額上書的三字已認不清。寺廟竟出人意料的大，然而常年累月荒廢，已蛛網漫布。

應九鳳問：“這裏可以駐留麽？”

莫思打量一番，答道：“有古怪，不過倒也無妨。”

他伸手撈下蛛網，蛛網上隐隐有黑煙萦繞，他微微一笑，撚碎蛛絲。他走到東南角，指尖在網上輕點，金光沿着脈絡蔓延。倏忽，狂風大作，寺門緊閉。廟宇之內一片漆黑，惟幾縷金光幽幽。莫思當即拔劍，往前一擲，地磚為之崩裂。只聽得一聲高喝“開”，寺門大敞，霞光射入。地上爬滿黑蛛，劍開出一道直徑。黑蛛自知不敵，紛紛退散。

青雲劍入鞘，莫思對門外道：“閣下還不現身嗎？”

“後生可畏。”老者身着灰袍，佝偻着身體，從門外走進。他擡頭注視莫思，問道：“不知沛王來此，有何貴幹？”

莫思冷冷道：“天色已晚，借宿一夜。”

“此地簡陋，以沛王之尊，實恐怠慢，還望另擇他方。”老者彎腰恭送。

莫思再次拔劍。應九鳳按下他，問道：“老人家，你如何知曉子悠身份，又為何布陣？”

老者不回答，反規勸應九鳳道：“九郎君還是離沛王遠點的好。”

莫思憤然出劍。他師從大将軍姬岳，論劍法世上鮮有敵手。幾招下來，老者左支右绌，只得求助應九鳳：“九郎君還不快快攔住他，貧僧有話要說。”

應九鳳不為所動。他自覺飲下桂花酒後，記憶日漸消減，必有蹊跷，老者或能解答。但聽要他遠離莫思，心中不悅。他雖不滿莫思沖動，卻袖手旁觀。

老僧無法，扯下脖子上的一串念珠。念珠次第而落。第一顆珠子落地，如金石相擊；第二顆珠子落地，如鳴鼓；第三顆從線上滑落，如裂帛，落地又如鼓瑟，铮铮然也；第四、五、六，锵锵然；很快，九顆珠子消失在石磚上。

老僧一把甩出餘珠，迎面而來的珠串重若萬鈞，莫思豎劍抵擋。老僧一擊不成再出一擊，莫思不正面迎擊，側身躲過，刺向老者，老者閃避。正是此處，莫思牢牢握住劍柄，将劍身插入地磚中，抽劍的一瞬掀起漫天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