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法喜寺

法喜寺

換乘公交時人并不多,而等車時她眼尖發現後面就是雷峰塔,挺高興的隔着若有若無的綠芽拍了幾張照片。雷峰塔隐在簌簌綠葉後,屹立天地間,假山澄在清澈池水中,明黃底牆在這樣的配色間格外醒目,“南無阿彌……”隐在了遮擋後。

宋文鐘見她連拍幾張照片都不舍得動,以為她喜歡這幅風景,主動提出幫她合影。梁晚沒遲疑,遞給他,笑着站在欄杆旁,和雷峰塔一起比了個耶。

很快又乘上公交,還沒來得及醞釀睡意,宋文鐘問她是打算先去哪?

梁晚想了想,“要不先去茶園看看吧,我對三天竺這邊也挺熟悉的,寫過幾次生,也不急着去。”

他點點頭,表示明白。

于是在中途下了車,路過靈隐再往後,沒坐幾站就下來了。以為要走過去呢,沒想到下車後宋文鐘打了個電話,他們站在路邊稍微等了幾分鐘,圍觀一群騎着單車佩戴全套防護的少年少女們在面前飛馳而去,她羨慕地看着,但清楚知道自己這身體爬不到一半估計就得大喘氣。

很快車來了——萬萬想不到,是輛電動三輪車,他倆連坐的地方都沒有。開車的是個長相淳樸的大叔,臉曬得黝黑發亮,操着杭城方言和宋文鐘打招呼,梁晚站在旁邊一副乖乖臉模樣就足夠讓人生好感。掏出兩個小馬紮,他們坐在三輪車後面,宋文鐘讓她抓緊扶手,梁晚表情嚴肅的點頭。

沒想到大叔看着淳樸,車風真是不羁,山道雖然寬闊,但梁晚坐在三輪後坐上硬是生出了在陡峭山路上飙車的即視感,下車時差點腿軟,再看大叔的眼神不自覺帶了股欽佩。

宋文鐘家承包的茶園離得不遠,中間要過道門衛,在一排茶園裏,看不出位置怎麽樣,但風景還算不錯。宋文鐘交代了幾句,跟着大叔走了,她在原地放下包,掏出手機四處拍照。以前還真沒注意過附近的茶園,大部分時候都是在上山路上睡了過去。茶園就坐落在道路兩側,長勢良好,頭戴鬥笠的茶農穿梭期間,周圍群樹環繞,甚是陰涼。

宋文鐘一去不返,她也轉得不知自己在哪,早就忘了宋文鐘是把自己領到哪個園子裏了。這邊都長得差不多模樣,連茶農瞧上去都沒什麽區別。

但她意外喜歡這片地方,怡然自得,做着自己的事,放眼望去賞心悅目,一片綠意盎然,似乎不會有什麽能改變這片寧靜。山中游人來又去,唯獨他們不變,依舊在此彎腰拾着茶。

梁晚站定在茶園對面,梯形階梯似的,陽光飽滿而充實的照耀在茶田上。她心裏琢磨着什麽,還沒想好,下一秒就被人拍住肩。她下意識轉頭,是宋文鐘。他拎着她的包,揚起嘴角笑說,“包都不要了?”

她愣了下才接過,“呀我忘了。本來打算拍個照,結果不知不覺轉出來了。不過你就忙完了嗎?”

宋文鐘點頭,“本來也就只是定期上來看一眼,沒什麽大差錯就行。”

梁晚重新背上包,一時不知道該去哪了——本想着宋文鐘來茶園一趟應該需要點時間,她也能四處逛逛,找找靈感,了解下風土人情什麽的。結果人家嗖一下結束了,給她來了個措手不及。要不下一步去飛來峰?那邊寺廟多,也夠她轉個小半天的。或者往法喜寺那邊走,法喜寺這兩年走紅,人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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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宋文鐘問她,“覺得這邊怎麽樣,有什麽靈感嗎?”

她答,“有點想法,但沒個具體想法的成型,還得再琢磨琢磨……诶宋文鐘,這邊種的是什麽茶呀?”

“就是普通的龍井之類。”他笑,“可惜這次沒有留茶葉,店裏倒還有點,等回去給你分點。其實每年清明後新茶出來散得都很快,今年你來得不湊巧,剛散完你就來了。”

梁晚擺擺手表示沒事,能分到就不錯,美滋滋地想,“用來煮奶茶會不會很好喝?”

宋文鐘煞有其事想了想,“味道應該不會差吧?茶葉蛋也可以試試。”

她見沒逗到他,笑眯眯說,“開玩笑啦,這可是西湖邊長出來的,肯定很不錯,我會好好品用的,謝謝你啦。”

山中連辰光似乎都走得慢些,很是安靜,只有鳥鳴和樹葉沙沙作響。他們在山道上慢慢走着,梁晚擡頭問他,“這邊住着的都是本地人嗎?我第一次聽你說杭城方言呢。”

“差不多吧。不過杭城方言嗎?好像是,因為初初不怎麽會說方言,店裏幾個學徒也不是杭城人,師傅裏倒有兩個是,平時沒什麽機會說方言的。如果是外婆在,那你基本上天天都能聽到。”

她笑起來,“真的嗎,那真是可惜了。”

“對了,我之前一直很好奇,外婆是生的什麽病,現在還好嗎?”

宋文鐘說,“她是眼睛出了點問題,看東西不利索。最早沒怎麽在意,後來發現影響到生活了才去做的手術。醫生建議好好休養,但她在杭城呆着,心思都挂在店裏,平時也會有徒弟去找她。父母擔心影響外婆康複,幹脆把她接到上海,約莫是想着在眼皮子底下照看也安心些。”

她了然點點頭,“确實,老人家的身體最重要了。這麽看來,外婆是個心裏放不下事的。”

“她操心一輩子了,沒人逼她就停不下來。”

遠遠能看見公交車站了,梁晚想着找個合适的姿勢道個別吧——措辭還沒醞釀好,旁邊飄來一句,“想去哪,一起吧?”

梁晚默默轉過頭,歪着腦袋看他。

“啊,你不回…店裏不忙嗎?”

宋文鐘揮揮息屏的手機,“初初說半小時前居委會通知附近修電路,斷電半天。中午停業了,師傅們把需要保鮮的菜品帶回去冷藏,下午再看情況。”

梁晚唰得眼睛亮了:“這樣啊——那你想去哪裏,能附帶講解的那種,我都可以!”

宋文鐘頓了會,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感情這是把他當導游了?

到底還是出發了,西子湖畔景點一溜兒的多,宋文鐘還真不知道她想看什麽。掏出手機對着精致版地圖上的點點挑了會——不光有着綠色山脈的細致描繪,還有飛過天空的鳥,極其有意境,梁晚稱其為氪金版富貴地圖。最後還是她說今天想去寺廟看看,于是選擇了就近的法喜寺。

等坐上公交車才發現居然已經十點多了,她驚訝于明明什麽都沒做居然都這個點了?再看看隔壁的宋文鐘,心想這次不是她一個人出來,怎麽也不能虧待宋文鐘啊。于是暗戳戳打開點評找附近的餐館:全是素食館。

星級也都大差不差,梁晚挑花了眼,心想自己實在不大适合做這個。以前和朋友出去都習慣了被安排妥當,從選餐館到點菜都輪不到她,導致現在業務相當不熟練。

上方幽幽飄來一句,“這家味道還不錯。”

吓得她手機沒拿穩,眼看着它徑直往下掉,然後砸到了膝蓋上,疼得“嗷”了聲。

她難得驚慌,沒來得及拿手機就擡頭指控道:“你、你在看我手機。”

宋文鐘茫然,“我…不是故意的?一低頭就看到了。”

“……”她無言,身高在這擺着,确實也不能怨他,只好拿起手機,順手揉揉膝蓋,放到他眼前正大光明問,“這家嗎?在哪裏呀,一點多公裏呢…”

宋文鐘低頭仔細看了下地址,随即道,“沒事,出了法喜寺再去那邊,不是很遠。”

當地土著發話了,梁晚心滿意足收起手機,心想還是花錢适合她,多簡單啊。

抵達法喜寺,梁晚檢查自己的衣着,最樸素的T恤長褲,只不過配色上稍微亮眼了點。亮橙色的oversize短袖,黑色長褲,蹬一雙高幫小皮鞋,假鑽石在陽光下閃得耀眼,背着大包,戴着鴨舌帽遮太陽。

她對寺廟一向虔誠,檢票後悄悄對宋文鐘說,“還好我今天沒穿裙子,我本來想穿短裙的,想着山上可能有蚊蟲才放棄的。”

對方往屁兜裏塞着手機呢,聞言不解看她。

她想宋文鐘可能是因為男生所以不懂這個,于是悄悄指點,“穿的太花裏花哨不好啦!來寺廟要懷着虔誠的心,不能太花枝招展啦!這是我姥姥說的。”

看她一副小心翼翼模樣,宋文鐘實在覺得好笑,放眼四周,年輕的男男女女,結伴而來,漢服還算常見,近年流行的JK制服和Lolita遍地跑。杭城又是頂時髦的地方,這個季節就露出性感肚臍眼的也不少——他稍微指了指,剛剛還慫着肩的梁晚頓時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眼神:其他的她還能接受,可是為什麽要來寺廟穿吊帶緊身短裙和露臍裝?雖然也不是不能穿,但就是……和她保守的思維稍微有點不符合。這和她當年來的真的是一個寺廟嗎,怎麽短短幾年變化這麽快?

宋文鐘笑着擡步走了,梁晚愣了會也撓着頭跟上去。

進門時會給三炷香,梁晚和宋文鐘上香後,順着階梯往上走,挨個拜。

法喜寺依山而建,站在腳下往上看,拍照或入畫都很好看,只不過想要拍得好看仍需要巧妙的角度。上樓時看到大家都在一個地方排隊拍照,梁晚問宋文鐘,“這是為什麽?這個地方拍照會有福氣嗎?”

宋文鐘失笑,“是因為好看。”

梁晚默默縮回頭,站在最高層觀察了一下排隊打卡點的拍照方式,确實是挺好看的,但人一多要排隊她頓時就沒興趣了……

“法喜寺有什麽介紹嗎?”

宋文鐘瞥她,“導游有小費嗎?”

她忙不疊送上礦泉水,“給,請笑納。”

他們慢慢往下走着,宋文鐘喝了口水,重新扭緊礦泉水瓶,捏着瓶子說着,“法喜寺又稱上天竺寺,但其實是三天竺中所建最晚的,但距今也有上千年的歷史了。法喜寺位于白雲峰腳下,傍山所建造,面積也是三天竺中最大的。”

停在階梯一處,梁晚掏出手機拍完照,指着對岸排隊的男女們說,“法喜寺這樣的設計是好看的,遠處是綠意盎然的青山,近處是明黃佛牆,飛檐翹角,也怪不得那裏成為打卡聖地。”

宋文鐘笑,“其實法喜寺最早只是個道場,起源也很簡單,後晉年間,有位僧人在白雲峰修行,見山中有奇木發光,于是請名匠鑿刻觀音像,就此誕生。不過它經歷坎坷,中途數次被毀,又數次再建,真正被賜名法喜寺是清朝乾隆下江南時的事。不過他也确實很喜歡法喜寺,後來每次來法喜寺,都會留下什麽題字或賞賜之類的。”

她眼睛發光,“乾隆?原來是他賜名的。對法喜寺我只知道一首蘇轼做的詩,但具體叫什麽我也……”

“《雨中游天竺靈感觀音院》,對吧。”宋文鐘笑說,“蘇轼在杭城呆過一段時間,所以杭城的歷史有不少都與他有關,譬如東坡肉之流。”

“啊對,他是在杭城做過官是吧?”

“具體來說,他來過兩次,當時正年輕,意氣風發。說遠了,诶說到法喜寺,你記得進來時,牌匾上具體是什麽字嗎?”

當時正神游的梁晚:“…………”

“是法喜講寺。像靈隐寺,它其實是禪寺,中天竺也是禪寺,而下天竺則和法喜寺都是講寺。宋代起,我國寺院禪、教、律三派并立,法喜講寺其實也就是教寺。但最早它也曾是禪寺,只是後來在杭州一位郡守的主張下,改為了教寺,還親自請來宋仁宗親書‘靈感觀音院’。

“聽說過五山十剎嗎?是宋朝時立的,相當于現在的5A景區排名,給江南禪寺定了個排行,五山高于十剎。後來天臺教院也設了教寺的五山十剎,上下天竺分別列為教寺五山前二位。這個排名也不是光排了好看的,會給些好處,比如皇稅全免,還有撥款之流。”

不知不覺走到底下了,他們站在放生池邊,宋文鐘朝池中點了點下巴,“裏面養了很多烏龜,佛祖前聽經文的龜都是有靈性的,又長壽。在它們面前,我們倒算不得什麽了。”

梁晚正好一望就看見只呆頭呆腦趴在石頭上的烏龜,卻說不定比她年紀還大了。再擡頭,黃燦寺廟在其上高聳巍峨,不知道看了多久的這般場景,于是忍不住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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