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脆皮大腸

脆皮大腸

盤起頭發,晾好衣服,梁晚打了個哈欠,趿拉着拖鞋下樓吃早餐。

宋文初風風火火,照例掐着點出來,叼起個燒餅就跑,被宋文鐘拽回來往書包側塞了杯豆漿,然後又轉眼跑得沒影了。陽光清脆,灑落在梧桐縫隙間,和濃蔭陰影相稱,生出早起的愉悅來。

梁晚坐在小馬紮上眯着眼,頗有些感慨地:“年輕人就是有活力啊。”

小波就坐她旁邊,往嘴裏塞着個燒賣,堵得說不出話,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才聽到說的是什麽:“姐,我也就比小初大兩歲。”

梁晚投以同情目光,“弟弟,多吃點,長身體的時候呢。”

轉頭問宋文鐘,頗帶質疑:“你們不會招收童工吧?”

宋文鐘手持馬克杯,一根筷子在裏面晃悠着,咕咕冒着熱氣和奶香,聞言無語道:“要真說童工,你往我這店裏一坐才最像童工。”

梁晚語塞,嘟囔着,“這也不能怪我,長得嫩不是我的錯…”

小黃摸着臉最愁,他少年老相,看着跟師傅們有得一拼了。小房安慰他,“沒事,咱看着沉穩。”小波拽他一胳膊:“要不是臉不行,誰想要沉穩這個誇獎啊!”小黃苦着臉又給他塞了嘴:“別老提我傷心事行不行!”

梁晚笑得停不下來。

吃完早飯又開始一天的工作,夥計們擇菜,有的能幫着進去洗洗鍋,備備佐料,甚至是上上砧板,都是難得的事。梁晚端着碗筷,跟着宋文鐘進去溜達,撐在桌邊懶洋洋問他:“上次辦的卡,靈隐寺能不能進呀?我打算過兩天上去寫生。”

宋文鐘打開水龍頭,邊把碗筷放進去,邊說,“我記得好像可以,一會幫你看下。怎麽想去靈隐了,之前不是說沒找着靈感嗎?”

她聳肩,“前兩天師哥說在工作室看到我那副速寫,還是覺得挺好看,問我真不打算把它做出來?我一想,這幅确實不錯,只是覺得太草率才不願意拿出來。眼下機會難得,下次來杭城說不定得多久了,不如這次把它了結了。”

宋文鐘倒笑,“是哪副?我能看看嗎?”

難得宋文鐘提出要看她的畫,梁晚受寵若驚,掏出手機翻找聊天記錄給他看。師哥随手拍的,旁邊還有很多其他速寫,宋文鐘戴着手套洗碗不方便,梁晚就舉着手機站在旁邊供他看。他眯眼仔細看了下,贊同确實畫的很好。又問旁邊那副是在哪裏畫的,曲線很優美——梁晚自得,那副是大學暑假她在敦煌随手速寫的,當時是學校帶隊,時間緊湊,她和朋友圍着速寫,最後就她完成了,印象很深刻,也格外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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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那副也很好看,在西雙版納,淡季,下着雨,偶遇當地穿着傳統服裝的姑娘,征得同意後速寫一幅,送了出去,工作室裏放着的是掃描件。

見他喜歡,梁晚從相冊裏扒拉出年初拍的工作室一覽,和他介紹起來:這塊是畫室兼工作間;這塊是作品展覽區,經常會換;這塊是速寫展示牆;這塊是休息室……

手指翻過相片時突然卡殼,和照片上和展示牆合影笑吟吟的自己瞪着眼,覺得好像有點不大對勁。不光是因為對方的呼吸近在咫尺,拂過她的手指,幾不可見的戰栗了下,還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和姿勢都有點奇怪——他戴着手套在洗碗,自己湊過來捧着手機遞到他身邊,因為身高的原因,回過神才發現站得實在有些近,快貼上去了。

擡眼,感覺自己顱頂的頭發正拂過他的側臉,他正好垂下目光,從手機屏幕上轉移視線到她的臉上,投來似是疑惑的眼神,瑞鳳眼漂亮得令人心顫,眼睫毛忽閃,濃密得似她高中不聽課借來翻閱的言情小說裏畫面。梁晚自認足夠厚臉皮,到底也被無法逃避的美貌短暫迷惑了下。

她悄無聲息收回手機,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揮揮手,抓着後腦勺的頭發,笑說,“那個,那你快洗碗,一會耽誤你們做菜了。我先回去了哈,一會想看我再發你。“

宋文鐘淡定點點頭,無縫銜接繼續洗碗。梁晚一溜煙跑出去,回到二樓才發現自己有點臉紅。

抓着頭發複盤,未果,最終盤腿坐在椅子上磨墨,很快成功自我寬慰了。

看人家是多麽正直,洗着碗不忘精進藝術,只有她,被美貌蠱惑,居然當中走神——真是尴尬,還好她臉皮厚,跑得快。

習了兩幅字,靜下心來,重新翻出照片,放大細看,自覺還是有不少需要加進之處,果然幾年前的功底和現在不同,好歹是一直在進步的路上。

拜托師兄發來掃描件,對方速度也很快,午飯前就發了過來,她翻出前兩天去靈隐寺拍的照片,差別主要在樹木顏色,初秋和初夏的意境截然不同,還有的她琢磨。

中午吃完飯,用了一下午的時間研究,國內關于靈隐的畫不在少數,多看看不是壞事。只不過大家角度不同,作畫對象不同,最後有參考意義的并不多,她發現很重要的一點其實是靈隐周圍樹木很多,品種繁雜,是門難事。以她的角度,率先映入眼簾的自然是大雄寶殿前的古木,其次是四周圍繞整座靈隐的樹木,夏比秋易着色,但工筆畫的精髓仍不可忘,即使是青蔥夏綠,也是不一樣的綠色。

做了兩天苦行僧,繼續搬着行李上山了。大早上出門,人還沒清醒,迎面就遇上買菜回來的宋文鐘。對方看着也精神一般,睡眼惺忪,雙方都愣了幾秒才打招呼。

他手上拎着滿當當的兩包菜,努努下巴,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問,“上山去?”

“嗯。”她點點頭,傳染似的也跟着打了個哈欠。

“那先跟我來吧。”

茫然了下,到底還是跟着走了。進去才發現,蒸爐上做着新鮮的馬蹄糕。宋文鐘站在竈前,從旁邊的容器裏拿出兩塊已經放涼的馬蹄糕,切開,給她裝了幾個到玻璃飯盒裏,叮囑她上午就吃掉,省得下午悶馊了。

馬蹄糕顏色透明,晶白的馬蹄點綴其中,吃起來爽口舒适,甜卻不膩,更偏向清甜。她偷吃兩塊,深感宋文鐘之牛逼。

狼吞虎咽,她塞給宋文鐘一塊,看他也吃了起來才滿意收下玻璃飯盒,心想她一會路上就吃掉,當早餐。

結果他又出去在隔壁買了兩個燒餅,遞來袋豆漿,連吸管都插好了,低頭道:“早餐,快點吃。中午吃飯去早點,晚了就沒得吃了。晚上想吃什麽,給你做。”

梁晚生出奇異的複雜感,擡頭看着宋文鐘慈祥和藹的面頰,仿佛看到了她爹。

她想了想,猶豫着,很是糾結:“那個大腸…好吃不?”

宋文鐘被逗笑了,說,“好吃,那晚上給你做。”

她頓時幹勁滿滿,“謝謝宋大廚!謝謝謝謝!”

“快走吧,路上小心。”

“宋大廚拜拜!”

可能在馬蹄糕伴身,今日好運連連,公交車上有空位,靈隐寺內涼風習習,坐在樹蔭下,連今天的進程都格外順利。中午吃素齋,換了種素面,吃的青菜香菇的福祿面,味道也不錯。吃空了的玻璃飯盒,她拍了張照片給宋文鐘,對方回以笑臉。

回去路上堵車,閑着無趣,她從書包口袋裏摸出張明信片,信手畫了副今天練手的局部圖,曲線比畫板上的還要流暢,滿意的收回包裏。

提前嘗了口鍋裏的紅燒大腸,梁晚幸福的原地升天。可能是表情沒控制住,他笑得酒窩都出來了,傾身問真有這麽好吃?

梁晚怒點頭,這事還能有假?

猶豫片刻,她從包裏掏出那張明信片,遞給他:“我路上畫的,比我今天畫的都好看呢。看你喜歡那幅畫,那送你這張局部圖,可以嗎?”

宋文鐘愣了下,手在圍裙上蹭了蹭,到底還是接了過來。明信片背部是打印的杭城春景,她在文創店裏随手買的,背面是她的畫,一筆筆勾勒出袅袅香火,霧氣朦胧,被掩蓋其後的寺廟古殿,簡單又複雜。

他認真看後,捏着它放進圍裙下的褲兜裏,擡頭說,“謝謝,我很喜歡。”

她笑着說,“你喜歡就好,那我走啦,一會再見。”

宋文鐘看着她蹦跶離去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轉過身,也夾了塊大腸送進嘴裏——哪有那麽好吃?他不理解的放下筷子。

有一說一,大腸比她想象中要好吃。

梁晚不是很喜歡吃大腸,只吃過兩三次,印象都一般般。宋文鐘做的也真沒好吃到人神共憤的程度,她細細品味後得出結論:是因為她吃習慣宋文鐘的味道了。當然它也确實是好吃的。

宋文鐘做了三種,白灼大腸、脆皮大腸和紅燒大腸,宋文初喜歡紅燒,梁晚喜歡脆皮,宋文鐘更喜歡白灼,三個人互不打擾。

脆皮大腸是梁晚沒吃過的做法,處理得很幹淨,先鹵後炸,外面酥脆,一口咬下去焦香,而裏面軟糯嫩滑,鹵味是恰到好處的鹹,配有醬汁,相當美味。紅燒大腸就是最普通的做法,醬汁就着嫩軟的大腸,宋文初就着解決一碗米飯。至于白灼,梁晚并不是非常喜歡,吃起來确實挺爽口,但印象不深,她還是更喜歡脆皮一點。

幸福吃完晚餐,梁晚默默把脆皮大腸記在小本本上,成為今後喜愛美食之一。出去散步消食的路上,宋文初也抱着肚子發愁,說一入夏體重就上升,昨天舞蹈老師還說她體重不達标呢,今天就又吃多了。

梁晚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同情地拍拍她,真是同命相連。

“要不跟你哥說,平時少做兩個菜?或者單獨給你搞個減脂餐吧?總這樣也不行嘛。我也天天吃多,臉都圓一圈了。”她嘆口氣,一想到這就心痛,“怎麽我們三個人吃飯,就你哥不胖呢?”

宋文初:“可能因為他天天在幹活?”

梁晚想想自己在畫板前一坐就是半天,也是,能不長肉嗎。

雙雙嘆了口氣,有些惆悵。

于是默契地多轉了圈才回去,洗漱後躺在空調房裏,正神游着思索明天的安排,手機響了起來。

是當時推薦她來杭城的朋友龍君,準确來說,還是她的大學學姐。她接起,心裏還是蠻謝謝她的,不然也不會遇到這麽可愛的宋文初和做飯好吃的她哥——對方在工作室畫畫,累得畫不下去了,想起來找她問問近況。梁晚趴在床上和她視頻聊天,兩個人都蓬頭垢面,沒有半點形象。她掰着手指頭說這邊挺好的,離西湖很近,上山也很容易,附近鄰居也都很好。

龍君笑,離西湖是真的近;她當時也經常上山寫生,就是公交容易堵車,要騎車過了隧道才行。

梁晚大贊同,點頭附和,在隧道裏一等半個小時,屬實是把她累到了。

問龍君最近怎樣,她說也進展不佳,在工作室一呆就是十幾個小時,推了又來又推再來,卡了很久好不容易進展到下一步,還在艱難的起稿環節。

梁晚表以同情,誰都遇到過這種瓶頸時期,也做不了什麽,只能一遍遍推翻,等待靈感的突然降臨,或是幸運女神的饋贈。

安靜一會,龍君一眯眼,推了推黑色鏡框,問她怎麽圓潤了點?下巴都不尖了,嘿嘿挺可愛的。

梁晚抱着下巴打了個滾,非常傷感:房東家做菜太好吃了,她每頓打底吃一碗米飯,能不胖嗎。想來還想說呢,師姐怎麽不提房東家還開了飯店這事,她的心動值肯定更加一層。

龍君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什麽?房東家做菜好吃?她沒吃過啊?

梁晚也不可思議瞪大眼睛,什麽?怎麽可能沒吃過?就在對面啊?而且不是包夥食費嗎?

雙雙冷靜下來後交談一番,算是互通信息了——感情龍君一直沒在宋文初家吃過飯,早午晚餐都是在外面解決。她大部分時候都在外面寫生,早出晚歸,平時和杭城的朋友一塊玩,和住在一樓的宋文初也交情不深,平常遇不到幾面。倒是看見過幾回宋文初在對面蔡記吃飯,但也沒想過是她哥哥在那,以為只是街坊鄰居關系好,經常去對面蹭飯呢,看着挺破敗,以為就是平常小店。不過她跟風去過幾回蔡記買東西,糕點什麽的,排隊的時候她就去湊熱鬧。依稀記得端午節賣粽子,中秋節還會送月餅,味道還行。總之包夥食費這事被她極力否認,她住了大半年可真不知道這事。

梁晚下意識反駁:什麽味道還行!那是相當美味!不過居然還做月餅,她還沒吃過呢!

得知對方居然是個大廚後龍君痛惋,一時不能忘懷,傷感和她挂了電話,留她一人在這邊思索人生。

居然白白蹭了人家這麽久的飯!依稀記得最開始還在意這件事的,怎麽到後來就忘記了呢。宋文初那番話還真把她蒙着了,現在每天去蹭飯去得理所當然,甚至還發展起了點餐業務…

梁晚倒床不起,不知道明天如何面對他們,有些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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