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藕
藕
要上雷峰塔了。
說到雷峰塔,梁晚說熟悉不算很熟悉,但說不熟悉,她也去過兩回,知道些個典故,也看過白蛇傳,那是早年對雷峰塔的印象來源。
宋文鐘說左右無事,陪她去了一天,領她逛了圈,權當貢獻微信步數了。
梁晚本覺得挺好,但又覺得會不會太耽誤宋文鐘的工作了。問他時他只說沒關系,她也就作罷。
對宋文鐘……她現在确實是說不上來她究竟是什麽想法了。她認為自己對宋文鐘有些心動,但究竟這個度在哪裏,是一時興起,喜歡他做的菜,或是喜歡那張臉,還是确實很喜歡他,想要和他在一起,她自己也沒有太清晰的認知。甚至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下意識關注他,明明就在不久前還總覺得他有些生疏,說話小心翼翼,但不知道哪天就戳破了那道透明的膜,一切都不一樣了。回憶起來,可能是餐桌上的某個瞬間,也可能是夜跑/夜步的某個瞬間?或者是某個她沒意識到的瞬間。
只是确實有些心動。她無法否認。
她是個很多情的人,雖然沒談過幾場戀愛,但一直都有喜歡的人。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被他的某個特質吸引,會相對多的關注他。不過往往最終停在了最後一步,她很少流露出自己額外的關注,以至于很久之後才知道對方原來也喜歡過她。倒也不算遺憾,只是想:自己這樣的性格是不是改不了了。
不願先邁出一步,總想觀察着,總想等待着 。
因為愛情于她而言并不是生命中一定要存在的東西,她已經獲得了許多其他東西,充斥着她的生活。
印象最深的某任前男友,他提出告白,也由他提出分手。
那個晚上,他很傷心地說,感覺他和所有她的其他朋友都一樣,一樣的相處,一樣的交往,雖然挂着男朋友的名義,卻沒什麽區別。他并不是她的唯一。
梁晚當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麽。最終也沒有回答。
雖然那個男生現在不一定記得她了,但梁晚仍然記得他,因為他給她的後傷很大。原來她并不會戀愛。她擅長與友人交往,那很簡單,只要給出自己的善意,就能輕而易舉的收到對方的善意。因為他們同樣真摯。
戀愛卻不同,那決定着對方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她并擅長給予,只能被動的接受,卻不知道做什麽。
所以宋文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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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還是暫且放一放,權當什麽都不知道,還是最開始的時候吧。
無論是宋文初或是宋文鐘,她都珍惜他們的存在,不願淺薄的、還沒定質的感情影響了這段友誼。
這些天天氣都不錯,雷峰塔是個相對而言很近的景點,宋文鐘重新借來那輛小電驢,戴着擱置已久的頭盔洶洶出發了。
抵達時就已經熱得離譜了,梁晚只遠遠看着雷峰塔,就覺得“啊,終于到了”。
買票後進去,裏面有空調,一下子舒暢多了。梁晚拉着宋文鐘先在旁邊休息了會,才跟着人群上樓。
塔內有電梯,他們選擇先一層層爬上去,每層都有相應的故事介紹,因為有空調的加持逛着也沒那麽累,說說笑笑倒也過去了。
“不過,雷峰塔真是因為市民挖轉所倒嗎?”
宋文鐘側頭,想了想道:“有可能,畢竟沒有人能給出确切的答案。不過能确定的是,确實是由挖磚的行為導致雷峰塔的傾斜,至于倒塌,可能也就是時間關系而已。”
“那到底也是和挖轉離不開關系的喽?”梁晚說,“不過也能理解,當時傳言盛,都說‘辟邪’,‘利蠶’,一人挖兩人挖,久了便量變到質變呗。”
“不過雷峰塔歷史悠久,至倒塌前也屹立了近千年,到底是杭城一名景,倒塌也是給世人一警醒。”
她笑,“那是。”
上樓時聽聞一對情人湊在手機旁邊,念念有詞着“原來是南唐時期的吳越王錢弘俶為慶賀寵妃黃氏喜得貴子而建呀”“居然叫黃妃塔,沒雷峰塔好聽呢”什的,她和宋文鐘路過,忍不住相視一笑。
這層樓逛了一半,宋文鐘突然冒出句“黃妃塔确實沒雷峰塔好聽”。梁晚專注看故事呢,沒搭話,等逛完這層樓要上去的時候又看見那對情侶了,牽着手往上爬,大腦突然一當機,想起來了。
看眼默默往上爬的宋文鐘,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總的其實不大,爬到頂觀賞西湖時,想起之前臨摹過雷峰夕照的景,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畫到。
問宋文鐘,對方想想後回答:“夕影亭吧,在長橋公園,附近岸邊每天都有游客在等着夕陽攝影的。”
她點點頭,表示明白。
雷峰塔重建後,地宮也重新整修後開放,他們照例逛了圈,沒什麽太多興致,稍作休息後就出來了。
“你說,那些賣塔磚的是真的假的?”梁晚想不通,應該不敢賣假貨吧,可是賣真貨也有點離譜,畢竟是古董呢。
“這裏的?說不好。”宋文鐘搖搖頭,“不過我家其實也有一塊。”
梁晚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什麽?雷峰塔的塔磚?”
宋文鐘失笑,說,“很早之前的,外婆的母親那一輩留下來的了。他們是老杭城人,有一塊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是也跟風去雷峰塔下取的,還是別人送的,外婆說她不清楚,那塊磚倒還一直在她的保險箱裏放着呢。”
梁晚略有震撼,雖然想想也正常,但還是忍不住驚訝:“畢竟也是文物呢!”
走到半路,她還是有點忍不住,湊上去問,“長什麽樣啊,就是普通的磚頭嗎?”
宋文鐘忍不住笑,道,“差不多,我家那款就挺普通的,只是一半。不過據傳,這磚極大,中間有圓洞,供放一卷經,經叫什麽我忘了,什麽《如來……》,不記得了。不過元時雷峰塔被燒,只剩磚心圓洞了。據說雷峰塔原有木質回廊,被燒後呈赭色,如身披袈裟的老僧,故明時有‘保俶如美人,雷峰似老衲’之喻。”
梁晚若有所思點點頭。
出來後騎着車,離開雷峰塔景區,去到長橋公園。這個點的岸邊可沒多少人,曬得厲害,梁晚打着傘在旁邊粗粗看了眼,能猜到傍晚時确實好看,只是現在實在忍受不了了,拉上宋文鐘到旁邊陰涼處站了會,猛灌了半瓶礦泉水。
遠觀了會長橋,她稀奇道:“這長橋也不長呀,為什麽叫長橋?”
宋文鐘托着腮拍蚊子,懶洋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說,“長橋古時便存在,曾長一裏多。那時西湖也遠比如今大,湖水波濤,後來西湖日益縮減,水勢也不如前,長橋自也跟着縮短,到如今只有數尺長了。”
看着眼前遼闊西湖,她覺得已經夠大了,但一想古時場景,不禁覺得慷慨激昂起來:那又得是怎樣壯麗的場景。
到底是天氣炎熱,梁晚覺得原地返程,長橋再看也看不出朵花來,不如回去吹空調。
但七月天的荷花比當時她畫曲院風荷時要漂亮數倍,饞得她不行,打算過兩天再找個機會重畫曲院風荷,愈發盛放的荷花瞧着沁人心脾,數百朵盛開,場面壯觀,迎風飄來淡淡荷香,宋文鐘幫她跟風拍了張游客照。
“你也來拍一張!快,把手機給我,你站過去。嗯就站在這就行了,嗯擺個pose?诶算了,就這樣也挺好的。”
梁晚咔咔拍了兩張,看着附近人家的拍照,突然覺得不大對勁,又重新指揮,“宋文鐘,換個表情呗,你臉好臭哦!”
宋文鐘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她哈哈笑,“說你臉好臭!好冷漠!沒表情啦!笑一個嘛!”
成功把宋文鐘難倒了,他站在烈陽下思考,怎麽笑,怎麽頂着這個大太陽笑出來!
梁晚還在給他出謀劃策,“總不能不會笑吧?我想想,要不你想想初初吃到你的菜,然後很滿足好高興很喜歡,然後你很欣慰的笑,怎麽樣——”
宋文鐘試圖想象了一下,發現自己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宋文初誇他做得很好吃是什麽時候了,倒是眼前人天天誇他。再望一眼,梁晚不知道想到什麽,笑得非常傻氣,發絲在陽光下反着光。
烈陽下,宋文鐘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梁晚快速按下快門鍵,覺得不錯,召他回來,“不錯,笑得挺好看的。走啦走啦,熱死啦,吃冰淇淋不?請你啊!”
他湊過來看了眼,他笑得真是…一言難盡。
忍不住撓了把她的頭發,他丢下句話,“發我一份。”
“知道啦,你抓我頭發幹嘛!”
“這怎麽叫抓!頂多是摸一下。”
“那你手太重了,這哪叫摸哇!摸是輕柔的,你那是恨不得把我頭發抓掉啦!太過分了,換你請我吃冰淇淋!”
宋文鐘…宋文鐘真是服了她耍賴的本事。
小電驢上。
“你想好怎麽畫了嗎?”
她坐在後面閉着眼吹風,打個哈欠說:“沒呢,不過大概有個雛形了。”
“嗯?”
她睜開眼,笑眯眯地,“你猜。”
“……”宋文鐘頗有無語。
熱得一身汗,也到中午吃飯的點了,小波沒留飯,他們幹脆在隔壁面館一人一碗面對坐,熱火朝天吃完,坐着吹空調吸飲料發呆。
直到面館裏人都少了許多,梁晚的飲料吸到底了,猛地回神:“我回去了要。”
宋文鐘也擡頭,“走吧。”
捏爆易拉罐瓶,扔進垃圾桶裏,力氣略大,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大力士,耶!
哪知下一個轉眼,流暢的抛物曲線出現在面前,易拉罐應聲落入垃圾桶中,清脆的一聲。梁晚循着源頭望去,宋文鐘雲淡風輕模樣,眼都不掃一眼,走了。
……有點無語。
午睡醒來,梁晚揉着眼睛去蔡記轉移。也說不上是去幹什麽,反正離得近,沒事就跑一跑。廚房裏學徒跟着師傅們練刀,熱火朝天的,卻不見宋文鐘。去後院一看,他蹲那削藕呢。
“嘿!今晚炒藕?炖湯?”
他卻搖搖頭,高深莫測模樣:“藕粥。”
她卡殼了,确實不知道藕粥是什麽,不願認輸,于是拂身而去,權當自己沒來過。
等宋文鐘喊她吃飯,剛上桌還沒看清面前放着的是什麽,她大呼:“這不是藕粥嘛!”
“………”宋文鐘拿着筷勺,停頓片刻,有那麽一瞬間确實挺佩服她的。
到底還是把筷勺遞給她,梁晚摸着臉嘿嘿一笑,到底是認真打量起這碗藕粥來。
色澤瑩潤白嫩,聞着香甜,放冷了會,用勺子挖了送進嘴裏,藕的清香,糖粥的粘稠,确實是沒吃過的味道,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好胃口都被挑起來了。另端了份藕來,梁晚瞧着确是眼熟:“這不是糯米藕嘛!”
宋文鐘坐到對面去,說:“在這有個別名,酥藕,糯米酥藕,嘗嘗吧。”
切過片,糯米浸在藕中,一眼望去盤中雪白一片,細看糯米圓潤漂亮,擠滿在藕孔中,咬一口還有些燙,但又甜又糯,藕定煮了許久,已經徹底軟了,但咀嚼起來仍有些微脆感。
她邊被燙得不行,邊豎起大拇指:“好吃!糯米真好吃,好、好燙!”
宋文鐘笑:“就你心急。”
“太香了嘛!”
“煮了一下午,是不是煮軟了?”
她用力點頭,夾起第二枚,“怪不得,好吃的。”
他想了想,“就是時間有些長,要是以後想賣的話,炖煮倒是不方便。”
“高壓鍋是不是也行?”她被燙得張牙舞爪,還不忘出主意,“不過有進步啊,開始打算賣點東西了。上次賣還是端午賣粽子呢吧?”
“夏天熱,做點開胃的,老一輩都喜歡吃,随便賣點,價格也不做貴。”
梁晚到底還是欣慰:“總歸是邁出了艱難的一步不是?大支持!”
宋文鐘實在是被她的小表情逗得忍不住,幹脆低下頭喝粥,不看了,省得一頓飯都在笑。
外面今天是小波和小黃等着收拾,一人捧一大碗藕粥,面前放着酥藕,還有蔡記自己腌制的泡菜,梁晚欣慰般的說:“多吃點,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小黃神情古怪的擡頭說:“可是我兩年前就不長高了。”
小波也附和:“我還在長胖。”
梁晚頓了頓,“那就多吃點,後面的話全當沒聽到吧。”
“……”
宋文初晚上到杭城,她和宋文鐘跑完步回來,自己蹲在門口買了根小布丁咬着吃,等宋文鐘開車過來。實在是他來得太慢,等她把給宋文鐘買的那根都吃了,他才堪堪到。
“你好慢哦。”
宋文鐘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不大熟練,開的慢。”
“好吧,原諒你了。”梁晚側頭看他耳朵有點紅,決定大度的原諒他。“不過說好請我吃冰淇淋,這頓還是我付的錢!欠着哦。”
“好的好的。”
只是辛苦宋文初等得有點久,不過旅行的興奮還停留着,一路上和她叽叽喳喳好多見聞,在南城逛得腿都酸了,也照樣高興。
在蔡記門口把她們放下,宋文鐘去停車。宋文初走前帶了一個箱子,回來多了個大背包,裏面都是買的特産和禮物。梁晚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真空包裝的鹹水鴨,笑着想真是逃不過南城的鴨子啊。
“……去吃了好多店,不過我覺得火鍋店日料什麽的都和杭城這邊差不多,但是鴨血粉絲是真的好吃耶,和杭城這邊的完全不一樣。鴨子也好好吃,特別是路邊買的,他們說這種真空包裝的一般般,我想多少是個意思,買了再說,嘿嘿。”
“正好,明天中午我們就把它吃了,我也有段時間沒吃鹽水鴨了。”
“真的嘛那太好啦,我還給哥哥在雞鳴寺求姻緣了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聽說那邊情侶不能去呢,會分手的……”
對面蔡記的燈不知道什麽時候滅了,梁晚上樓時已經有些晚了,抱着宋文初塞給她的禮物,盡數放到桌上,一個個小擺件。
真夠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