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龍井蝦仁

龍井蝦仁

又是接連的雨天,和她設想中沐浴在陽光下的虎跑泉場景完全不同,她只得暫停幾日,等雨天過去。

人總是閑不住的,半條城橋路都快被她畫完了,自覺這條路已經快失去吸引力了,撐着傘出去轉了圈,在附近的藝術館裏泡了半天,又被旁邊的非物質文化遺産展吸引了注意力,在地圖上導航時才發現這邊的博物館藝術館之流還真不少,杭城博物館也在這邊。

接連幾天都在博物館流連忘返,南宋禦街外圍穿梭,等雨天結束,迎來晴日,她毫不猶豫邀請宋文初和她一起去南宋禦街逛逛。

“我昨天去胡慶餘堂中藥博物館參觀,覺得很有意思,而且這邊很多類似的商鋪,都是杭城老商鋪。雖然時至今日,無論是生意還是名氣都比不上從前,但是還是讓我産生了很多聯想…我還得再想想,還沒有明确的思路。”

許是雨後天晴,南宋禦街的人比昨日多了一半有餘,商家瞧着也喜笑顏開,她和宋文初一人買了杯西瓜汁,邊走邊聊着。

“是想畫南宋禦街嗎?我覺得比起現在的南宋禦街,你不如嘗試去複原以前的南宋禦街。不過可能比較難,畢竟是古跡了。”

她歪頭想了想,猛地吸了一大口西瓜汁,說,“确實有難度,也容易失了本意。不如單獨畫,有歷史意義的那種,比如胡慶餘堂。”

宋文初眼睛一亮:“這個行,挺有意思的。”

“我回去再找找資料,看能不能實施。诶前面那家挺好吃的,我昨天嘗了招牌,走去看看其他味道的好不好吃…”

據說今晚有超級月亮,他們打算去西湖邊散散步,順便一觀。

還真沒怎麽這個時間來過西湖邊,一般都在準備着晚飯,再會就要夜跑了。他們去的是城濱後面的西湖邊,熱鬧,人也多,正好解決晚餐。

随處可見旅行團,在湖邊講解着,不遠處還有游船在湖面飄蕩。梁晚記得以前來杭城游玩的經歷,游船上島,轉個半天再出來,以為島外的人就夠多了,沒想到島上的人更多,累得夠嗆。一問宋文初,她也笑說正是呢,他們也跟着上島玩過,雖然沒什麽意思,但還是得走個流程。

超級月亮如約而至,游人卻分毫未減,她跟着舉起手機,沖着天上大大的月亮拍照片。

“哇,信號都變一格了。”

“我也是诶。聽說每到節假日西湖邊的人都會很多,信號也差,沒想到今天也遇上了。”宋文初努努嘴,“吃冰淇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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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晚想想,“好。”

往商場走一半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梁晚一開始還沒察覺到,要不是宋文鐘摸着腦頂說“好像下雨了”,她伸出手接雨,發現确實下雨了。

再摸摸腦袋頂,原來是頭發太厚,沒感受到。

起初不大,快走到商場裏時竟愈發大了,他們跟着走進商場,在門口撣撣雨,回頭看烏泱泱的游人湧來。

她笑說:“雨傘生意怕是不錯。”

等吃完枚冰淇淋出來,雨停了,空氣濕潤了不少,也舒服多了。湖邊人少許多,宋文鐘說,“去走走吧。”

沒人反駁,于是一同走過去。

擡頭看,超級月亮已不知蹤影,卻仿佛仍有銀白月光似的,湖畔亮得莫名。宋文初見到前面有只巨大的金毛,撲上去撸狗去了,梁晚笑着看了眼,同宋文鐘慢慢走遠。

湖邊散步甚是舒服,可能是剛下完雨,竟然覺得風是涼習習的,有種秋的錯覺。

同宋文鐘說了,對方笑,給她描述起杭城的秋來:“城橋路還是那副模樣,只是深秋時樹葉才會變黃,蔡記會做面包點心,熱騰騰的,很香。後山上的樹葉也都漸漸變黃,西湖邊的松鼠更常見了。南方的秋雖蕭瑟,但步伐慢,一點點進到秋,多數時候都是舒适的,很想讓人站在戶外,懶洋洋看着天不想動。那時候總能理解秋乏的含義,午後醒不來,早上倒秋高氣爽,卻沒那個時間去晨跑。”

梁晚連步速都放慢了,滿目憧憬:“聽你形容,突然就好想快到秋天了,感覺好舒服哦。你經歷過北方的秋吧?總是很粗暴的,突的一下就告訴你:秋天來啦!又幹又躁,有時候天氣不好,跟要沙塵暴了似的,沒半天意思。北城又大,想去戶外轉轉,怕得出市了。唉,真喜歡南方呀,好舒服,雖然也有缺點,但它這麽漂亮,這麽溫柔,什麽梅雨天都算不得什麽了。”

他忍俊不禁道,“真到梅雨天,你還是照常抱怨。”

她哼唧道:“抱怨兩句也沒什麽啦,畢竟梅雨天就是很讨人厭呀。”

開始往回走,宋文鐘說,“聽初初說了,你打算畫禦街這邊的老式商鋪?”

提起這個她來了精神,一蹦一跳起來,同時側過身同他說,“對呀對呀,我現在的想法是畫合集,杭城的老式商鋪如此之多,我記得你第一次給我介紹時說過的,百年老字號之前都在這邊。歷史悠久,文化傳承,也不失是杭城特色。”

他也贊同地點點頭,“确實是個不錯的題材,你筆法細膩,應該成果不會差。就是資料難找,你要好好斟酌。”

梁晚重重點頭,嘴角笑意不收,還沒來得及說話,不知怎麽腳下一歪,差點以為要摔倒了,宋文鐘眼疾手快撈住她,扶住她的肩和手臂,這才免得摔倒。

她虛驚一回,腿都軟了,站起來才發現是地上有個石子,她邊蹦邊走時光顧着和宋文鐘說話了,根本沒看路。

宋文鐘也看出原因,松了手叮囑她好好走路,邊蹦蹦跳跳了。梁晚老老實實說好,低着頭和跟屁蟲似的跟他身後了。

走了段,他實在哭笑不得,又把她重新拉到前面,并排走路,看她低着頭、只能看見個腦袋頂,有些氣又有些好笑,“都沒說你呢,低着頭做什麽。”

她悄悄擡眼看了下他,“但感覺如果我不低頭,你肯定要說我。”

“……行吧,擡起來吧,不說你。”

果然下一秒她就笑眯眯擡起頭,重又昂揚起來。

宋文鐘看笑了,搖搖頭不說話了。

第二天大太陽,熱得喪失理智,梁晚大汗淋漓從定慧禪寺回來,感到了活着的艱辛。

“晚上吃什麽啊?”梁晚趴在門框,還背着大包,戴着遮陽帽、墨鏡和防曬口罩,整一外星人,汗順着臉頰往脖子流,被她一手抹掉。

宋文鐘從鍋裏擡起頭,瞥她一眼,“買了蝦。”

她雙手握拳“耶”一下,關上門走了。

宋文鐘莫名其妙笑了半天。他覺得是被她可愛到了。

沒想到這次做的是龍井蝦仁,梁晚配合得“哇“了會,飯還沒上桌率先拿筷子挑了個送嘴裏,茶香清冽,蝦仁Q彈,是清淡口的,但蝦子的鮮嫩和龍井香融合巧妙,竟不願停嘴了。

晚上沒那麽熱了,加上宋文初和梁晚約了晚上跑步,于是在後院支了張桌子,點了盤蚊香,從大堂搬來電風扇,正好擋住和後院相連的門,邊淌汗邊吃着。

“好好吃!”

宋文初也贊不絕口,宋文鐘還稍微有些不滿意,說用龍井新茶會更好。梁晚抱着碗樂呵呵,這盤她就滿足了。

吃到一半,梁晚偷偷摸摸掏出手機,在底下看了半天,然後趁猝不及防之勢發文:“有獎競猜!龍井蝦仁的歷史典故是什麽!”

宋文初捧着碗目瞪口呆,宋文鐘愣了下,随即忍不住開始大笑。梁晚本還有興致,被他笑無語了,瞪他一眼:“快點,有獎競猜呢!”

宋文鐘故意搖搖頭:“我不知道呢,快說吧,我和初初都想聽聽呢。”

一聽他就不懷好意,梁晚無語再次瞪他,宋文初倒是憋着笑找她:“我也不知道,你快說說,讓我聽聽。”

梁晚開始賣弄剛剛背下來的歷史典故:“據說呢,龍井蝦仁和乾隆有關。當年乾隆下江南微服私訪,在龍井旁一村姑家避雨,品嘗新茶後覺得滋味甚佳,雨後讨得一包茶葉後離去。傍晚時分,到了一家店點了道清炒蝦仁,想拿出茶葉讓小二泡一壺。不料被小二無疑瞥見衣角的龍袍,報給店主。店主正在炒菜,當時一驚,把小二遞來的茶葉當做蔥花撒進鍋中,端了出來。誰料這道意外而成的菜很是不錯,甘香清冽,美味無窮,贊道‘龍井蝦仁,好!’,至此名揚天下。”

一口氣說完,梁晚接着說:“不過我覺得典故還是挺扯的,且不說康熙有沒有可能到村姑家避雨吧,按這個勁頭,全江南的典故都從他和乾隆身上出了,什麽菜什麽景點都和他們有關,聽着樂樂算了。”

宋文鐘表揚她:“進步很大!”

她得意收下:“當然!”

“不過龍井蝦仁也是杭城名菜之一,想出來的人也是厲害,蝦和茶的組合,意外的好吃呢。”

“清末時就有廚師用茶葉去炒蝦仁,只是用龍井是後來有人聯想而創。要真說厲害,也是天底下的衆廚師們。”

“這麽說用其他茶葉炒也可以喽,回頭換個茶葉試試,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不一樣耶。”

“那我不做,你自己做。”

“你也太小氣啦,初初跟我做,不給你嘗!”

“支持!”

定慧禪寺又名虎跑寺,自是因為虎跑泉的緣故。虎跑泉的來歷也很有意思,說是唐朝有位高僧夢見有兩只老虎在此刨坑,後泉水噴湧而出,故名為虎跑。虎跑寺內禪意十足,且不談張揚的老虎造型,溪邊一木一石都煞有韻味,尤其是清晨而至,陽光透過樹林縫隙照在虎跑寺內,泉水盈盈,琉璃光彩,青蔥的綠讓人只覺心曠神怡。

不過虎跑寺如今雖仍稱寺,卻已改做公園,梁晚初初逛了圈,并沒什麽興趣,打個卡權當來過。

虎跑泉落下帷幕之際,七月也沒剩幾天了。梁晚恍然,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可夏日像是遙遙無邊,始終望不到盡頭似的。三伏天還沒正式到來,蟬鳴愈發厲害,她卻感覺已經過完了漫長的一個夏。

喝不完的冰粥和綠豆湯,吃不完的醬菜和蔬果,電風扇呼呼轉,夜晚散步流下的汗,回眸的笑,她覺得自己不會忘記這個夏天。

那位說要來杭城的朋友終于趕在七月末到了,期間發了幾條消息,梁晚不熱不冷地回了。約在樓外樓吃飯,那天天氣極好,出門時晚霞遍布,漫天橙紅。走前宋文初還在抱怨:“少了一個人吃飯就是不一樣嘛,只有兩道素菜,哥哥真是摳門!”

梁晚笑,偷偷說晚上回來給她帶肯德基吃,要不要。

宋文初猛點頭。

約在孤山路上樓外樓,梁晚注意到旁邊有江省博物館,決定下次來看。她來得稍晚一步,進去就看見對方在窗邊沖她揮手。

“嗨,莊輝,好久不見。”

莊輝笑着為她拉開椅子,“坐,也好久沒見你了梁晚,真是大忙人啊。”

“說笑了。你來多久了,點餐了嗎?”

“沒呢,等你來,不知道你想吃什麽。服務員,點單。”

同莊輝相處,基本還是舒服。畢竟認識多年,既是老朋友,也同為畫師,話題總是有的,只是左右離不開畫罷了。還好梁晚自來杭城後很少有機會同人聊畫,見莊輝幾次想撤開話題,她都笑着拉回來,全當參加交流會了。

到底還是有些收獲的,聽他說北城如今的現況,自己的畫,老師的畫;大家進展都不錯,她送回去的畫也都被一衆看過了,說很是有進步,筆觸細膩許多,也更有了靈魂色彩。談及此,莊輝慷慨激昂,說他最喜歡應是那副寶成寺裏的麻曷葛剌造像,極盡悲涼,又極盡震撼,意境是極好的,多一分刻意,少一分成不了那味道。

梁晚笑着點頭回他。上菜間隙,他低頭飲酒,她回想起寶成寺時的事,竟覺得像是過了許久。窗外已然黑了下來,路燈亮起,湖面上也可見月色,她望着玻璃上倒影的自己,倒是生出莫名的感慨。

臨到結束,他也看出她無心多談,看着笑吟吟,好接觸,其實心思謹慎,一頓飯裏只聊畫,半點私事不談,連在杭城的生活也只淺淺帶過幾句。或許還是有緣無分,君有意妾無心吶,他嘆口氣,悶一口酒,心想不如放下吧,也都過了這麽久了。

或許人與人間就是有緣分二字存在的,有緣或無分,有分或無緣。他來杭城一遭,了了這樁事,或也不錯。

在門前分別,他回酒店,梁晚笑得溫婉,說自己還有點事,不用他送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望着她的背影,旖旎多姿,漸漸隐在樹影下。莊輝搖搖頭,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看人家走得多高興,體面收場吧。招手攔下出租,他沒再多話。

沿着孤山路繼續走着,梁晚抱着手機神情激動:導航說最近一家肯德基只有八百米,她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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