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仿古宴

仿古宴

第二天的蔡記很早就起來開火,燒竈,擇菜,收拾屋子。梁晚起來的時候他們正弄得熱火朝天,等她送走宋文初再過來時,覺得屋內煥然一新,連八仙桌都看着比之前亮堂多了。

梁晚随即抓住小房,問他,“你們老板呢?”

小房指着廚房,“準備切菜呢。”

往裏走,廚房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一盆盆的菜擺得甚是壯觀,梁晚多少吃驚,感情這才是大場面呢?

宋文鐘率先看見她,坐在角落裏向她揮手。她躲過地上的障礙物,龜速靠近,然後蹲在旁邊,看他擇着菜,也伸手幫忙。

“今兒這麽忙呢,真是沒想到。”

“一年也就忙一回。”宋文鐘笑着問她,“吃早飯沒,一會你回去畫畫吧,吃飯時候我再喊你。”

“沒事,”她搖搖頭,“我問了爸爸畫展的情況,我再畫個幾幅畫就差不多了。”

他給她遞了個小板凳,思考道,“那麽快嗎?那你畫完了,是不是就得走了?”

梁晚笑眯眯的,“話是這麽說,但我可以虛報進度呀。等畫展那會我回趟北城,過完年…應該就能過來了。”

其實到現在還沒聊過以後的事,畢竟在一起還沒多久,梁晚還沒想過以後的事。宋文鐘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正好聊到這,他思忖片刻說,“那明年呢,你是打算怎麽辦,回北城,還是來杭城?”

她愣了下,換了個姿勢坐着。還真沒想過這事,她猶豫着說,“應該…看明年的工作吧,忙的話我會兩地跑,說不定還要去其他地方寫生呢。不忙的話,那我就來陪你嘛。”

宋文鐘沒說什麽,她認為是默認了她說的,沒再多管。

一上午都像在打仗一樣,外面人手不夠,梁晚很快被借走,幫忙清掃後院。等二樓也收拾幹淨時,廚房裏也有了香氣,陸續有老顧客抵達,小房斟茶,他們陪着聊聊天。梁晚對此一竅不通,偷偷進廚房看進度。

兩堂竈都火光明亮,抽油煙機嗡嗡地工作着,師傅們在竈前忙碌,馬不停蹄,甚至都沒發現進來的她。她悄悄掏出手機,拍下這一刻。

Advertisement

宋文鐘被她提醒,是時候上菜了,于是她被分配項新任務——端菜。

端菜也不是那麽好端的,撿出條幹淨廚師服給她套上,戴上口罩,取出托盤,從冷菜到熱菜依次分好順序。她小心翼翼端着托盤出去,擡眼看見已經有滿廳的客人了,一時不知道怎麽下腳。堂屋有些擁擠,小房眼尖鼻子更尖,聞到有香味立馬轉頭,見是她端菜出來,即可招呼大家找位置坐下,好方便上菜。

真正開席還是等了會的,這次周年慶由宋文鐘和張師傅掌勺,其他人打下手,但主要策劃者還是宋文鐘。戀愛後她對宋文鐘的私生活有了更深的了解,可以說他真的是名很敬業的代理店長了,對做菜的喜愛遠比她想象中要深得多。

得到許可後,她從宋文鐘手機備忘錄裏翻到了很多菜譜記錄。有的是拍的照片,有的是語音記錄,有的則是文字記錄,一條條無比詳細,有過實驗的也做了備注和反饋。而對周年慶典安排,菜色删删改改,連邀請的顧客都是他親自選擇,帶着學徒們在杭城各大菜市來回奔波,才備齊了周年慶的菜。

蔡記周年慶并不是免費,按人頭收固定費用,但比起平時的人均肯定是少許多。這場買賣雖說是虧本,但他們還是樂意做,老顧客也無人不樂意來。周年慶也是有設定目标的,例如去年就是把一年裏店裏好評如雲的菜做了個彙總,大家吃得相當滿意;今年就打算做做創新,宋文鐘對南宋古菜的研究有段時日了,也陸陸續續做了不少嘗試,和師傅們都覺得能出道席了,這才把今年周年慶的主題定為回顧與創新古菜。當然他也怕翻車,還是備了幾道店裏招牌菜,省得有人吃不慣。

看下來梁晚覺得宋文鐘真是心細如發,再想翻翻他微信看看有沒有什麽美女找她,結果清一色的老顧客名單,夾雜着和菜商們的約菜買賣。她放棄了,覺得置頂的自己和他們真是畫風相當不一致呢。

今年的周年慶配有菜單,梁晚戲稱它為講解單,實在是事無巨細除了做法什麽都交代上了,配有照片,用的哪的食材,口感如何,哪的典故,以及日後的設定單價都貼上了,每桌兩人共用一張。

廚房裏還留了桌,等食客走後他們再吃。但蔡記許久沒出過如此新穎的席面,賣相好,味道佳,卻又是由宋文鐘操手,一時食客目光都大有不同,嘆蔡記後繼有人。十二點開席,等到兩三點人才全部散去,好在平時都餓慣了,也沒多難熬。

梁晚被分在桌上一隅,聽他們叽叽喳喳讨論着,對表揚的話非常贊同,批評的話選擇性記憶,覺得有點道理的準備一會偷偷告訴宋文鐘。

大門一關,大家夥一窩蜂的進廚房,臉上都是喜氣洋洋。今天的成功顯而易見,雖名義上是周年慶,但實際上也是蔡記一年一度的打廣告時間,加上明天就能放假了,放誰不高興。張師傅進廚房把冷了的重新加熱,小房幾個拿了碗筷,排隊打飯端碗,梁晚擠到宋文鐘身邊,感覺比他還美。

“大家都說好吃诶!嘿嘿我好高興!”她笑意不作假,扒着他的胳膊撒嬌。

宋文鐘已經摘了口罩,眼角彎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覺得好吃嗎?”

“當然!”她昂首:“聽他們誇你做得好,感覺比我畫賣出去了還高興呢。”

王師傅樂呵呵看熱鬧,“那還是梁小姐的畫值錢點。”

大家哄堂大笑。

布了滿當當一桌,大家圍着坐下,梁晚雖然吃過了,但也跟着坐在宋文鐘旁。大家各滿上一杯酒,梁晚也倒了小半杯,桌上熱氣騰騰,宋文鐘率先站起舉杯,玻璃碰撞聲清脆,而笑意直達心底。

小房真是這時候才發現梁小姐有多嗲,感情之前認識的梁小姐不是真的梁小姐嘛,眼前這個笑得又甜又黏人的跟之前可真是判若兩人。一桌人邊嚼菜,邊忍不住瞅小老板和梁小姐,幾個愣頭青笑得不行,被老師傅一筷子打一頭——“小老板談戀愛,你們樂呵個屁?自己找不到還瞅人家都幹嘛。”

梁晚渾然不覺,天知道這白酒度數有多高,她喝了一半就開始暈乎,先是抓着宋文鐘絮叨了半天。等到自覺上臉了,覺得難看,摸着臉一股腦夾菜吃,企圖不讓人看見她。宋文鐘只能看她一個後腦勺半天擡不起來,好奇哄她半天才看見一面,笑得不行。

她安穩了,師傅們和宋文鐘才佐着酒聊起來。桌上一盤盤都是仿古菜,無一不是試過幾次才改良出來的,想想真是欣慰,宋文鐘能走到這步也是不容易。都是看着宋文鐘過來的,誰也都希望蔡記越來越好,希望他能越來越好。人注定要老去,他們能指盼着蔡師傅早日回來,卻不能在往後的幾十年仍指盼着她。蔡記遲早要易主,就他們多年的相處而言,無一不覺得宋文鐘是最好的接班人。可世事不由他們決斷,他還年輕,能擁有無限光明的未來,他無論選擇什麽,都是他的決定,誰都無法左右。

平靜了幾年,今年才隐約有了改變的跡象,學徒們初來乍到,只能察覺些微端倪,他們卻看得清楚。心中喟嘆萬千,只凝作一口酒,意味深長嘆口氣,相碰下肚。

梁晚盯着菜單發呆,等再擡頭想看看菜,好家夥滿盤空呢,連蒜瓣生姜都被老師傅佐酒了。她打了個哈欠,拉着宋文鐘袖子說,“好遺憾,早知道你告訴我,我可以給你畫畫。“

宋文鐘從聊天中抽神,愣了一下,沒聽懂。

她指着照片說,“我畫出來肯定會更好看呢。下次讓我畫,好不好?“

他這才反應過來,笑着揉着她的頭發說,”好,下次一定。“

吃飽喝足,進行最後一項活動——投票。

王師傅用筷子點了點盤,“我覺得這道鼈蒸羊不錯。味鮮,還能調補身體,味也不比之前吃到的那麽沖,小宋這次改得不錯。”

張師傅不同意:“那道蜜炙鹌鹑好吃,又有鹹味,又有蜜味,鹌鹑鮮還嫩,做得好。”

王師傅哼哼,“論蜜汁味,還得是蔡師傅的蜜汁鲥魚最正宗。想想春夏時的新鮮鲥魚,那滋味,真是妙得很吶。”

喝醉了的小房大膽起來:“這個!我喜歡這個酒蒸雞!嘿嘿!”

小波跟着插嘴:“我支持張師傅!不過那個叫什麽、之江莼鲈羹也好吃哇,我舀了兩碗哈哈。“

小黃啃着黃瓜搖頭晃腦,“那我和你們都不一樣,我喜歡那道火腿蒸鳗,那肉真細真肉啊,人都給吃化了。”

李師傅擺着腦袋:“要說正宗,那還是得這羊菜三絕,有幾分蔡師傅真傳的意思了——尤其是這蒜爆羊肉,取肥羊腿肉,真是肥美至極,一口咬下去爆油啊。”

梁晚聽得頭大,宋文鐘笑着問她,“你覺得呢?”

梁晚老實說:“都好吃,我也不知道。”

“哪道最合口味呢?”

“嗯……”她盤旋一周,“那個荔枝什麽的吧,挺好吃的。”

“啊,荔枝白腰子!”小黃嘴快,“那個确實挺好吃,但我還是覺得我們火腿蒸鳗最好吃,嘿嘿。”

“拒絕拉踩!”

師徒喝倒一片,好歹還沒睡暈過去,能自己走路。最後宋文鐘催他們都離開,看了圈滿店狼藉,點了幾個上門鐘點工來洗碗。

梁晚再睡醒已經是晚上,頭暈暈的,一起身感覺漲得想吐,坐在黑暗裏閉着眼緩了會才舒服多了。掙紮着起身,開燈,給自己燒了壺熱水,趴在桌子上回神。

白酒還是不能喝,這後勁太強了…

剛琢磨沒兩分鐘,熱水壺還沒燒出聲呢,門被叩響,她擡頭望過去,宋文鐘懶洋洋地沖她笑,“醒了?”

梁晚瞬間作小女生樣,委屈巴巴向他張開手臂,“白酒好難喝,難受死我了,以後不喝了!”

宋文鐘走過來,攬住她的腦袋,讓她在懷裏撒嬌,拍拍腦袋道,“不喝了不喝了。我在樓下躺了會,聽到樓上有動靜猜你醒了。怎麽樣,還惡心嗎?我一會去煮點醒酒湯?”

她埋頭不說話,想到什麽擡頭,眼睛亮亮的,問他,“店裏都收拾好了嗎?”

“嗯,中途我去監了會工,看他們收拾好了才走的。”他也難掩疲憊,揉着她的頭發打個哈欠,“天都黑了,想吃什麽嗎?”

“你都這麽累了,我們出去吃吧,點外賣也行,不要你做飯了。”她努力站起來,毛茸茸的腦袋靠在他肩頭,呼出的溫暖氣息伴在脖頸。她蹭了蹭,說,“還沒跟你說,今天的周年慶辦得好好,你真棒。”

他也低頭靠在她的肩頭,笑着說,“謝謝。”

她嘟了嘟嘴,眼睛還閉着,宋文鐘哭笑不得,到底還是配合地低下頭。梁晚親着他的嘴唇,從唇瓣到舌根,她本是主動方,到最後預料之中的成為了承受方,最後喘不過氣咂咂嘴靠在他懷裏問,“你是不是吃橙子了?”

他睫毛摩挲在她頸側,“嗯…吃了顆橙子糖。”

她閉着眼撒嬌,“我也想吃。”

“沒有了。”

“沒關系,還有你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