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刺
第18章 刺
出宿舍樓的時候, 黎煙壓了第三次裙擺。
一直在跟她說話的陳苒終于注意到,問:“怎麽了?”
黎煙壓在裙擺的手松開:“沒事,想到點事。”
自然是沈縱京幹的混蛋事, 挺難不想到的。幾乎完全一樣的那條裙子, 裙擺在電視屏幕輕微晃眼的光下一寸寸揉皺堆疊, 直到黑隊拿到關鍵一分。
那條裙子徹底報廢。
耳根倏地紅, 好在陳苒沒覺察出什麽, 她轉移話題:“你剛才說的什麽?林子航給你的朋友圈評論了?”
陳苒點頭,臉頰毫不掩飾地紅了:“我想看十二月的一場演唱會, 想看特別久了,這次終于搶到了票,他說他也搶了票。煙煙,他跟我喜歡一個歌手诶。”
她從沒看過陳苒的眼裏有那麽亮的光,少女的馬尾被風吹着,在細白的頸後晃呀晃, 明媚, 美好。
陳苒挽着她的手臂, 臉埋在她的脖頸,柔軟溫暖的呼吸貼着她的頸窩。
“煙煙, 我昨晚開心得沒睡着, 翻了幾十遍那條評論, 但又怕深夜回太刻意,早上才回。”
是女生之間最親昵的秘密分享。
黎煙的眼睫輕顫一下, 手肘微動, 兩人的臂彎勾得更緊了一點。
陳苒在這時擡頭, 視線正好碰到她脖頸上的紋身:“煙煙,你的這個紋身是什麽意思?”
“阿鼻。”
“什麽時候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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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死過一次的那天。”
确切地說, 是跟沈縱京的第一次後,在沖動摻雜着欲望,頹靡夾雜着活氣的一場暴烈後,第二天早上,她以身體不舒服的理由請假,沒去晨操。
沒有一個人懷疑這個理由的真實性,畢竟是入學以來就規矩乖巧的三好學生,導員還特意發來消息,問用不用找個同學陪她去醫院。
這時才生出了從朽爛回到虛僞的現實世界之感,她沒有立刻回,從兜裏摸出一根煙,那根煙還是沈縱京昨天買給她的拿包,打着火的時候,空洞的目光沾上第一縷活氣。
沈縱京把這家店的招牌都點了一遍,這會一身公子哥氣遮不住,翹着二郎腿看她,目光裏意趣橫生。
他這時候看她做什麽都覺得有意思。
她低頭回輔導員的消息——
【我沒事,謝謝老師關心】
中規中矩的好學生腔調十足,她回的時候,沈縱京懶洋洋笑了一聲,估計是看到內容了。
他現在對她算是半“知根知底”了,所以她不在他面前僞裝什麽,回完消息,恹恹出神。
沈縱京在半分鐘後覆住她的手背,彈動一下,燒得長長的一截煙灰散落下去。
她乏力得不想動,任他撈着手腕,在細細麻麻的暖意和癢意裏輕微顫栗一下。
沈縱京問:“一會兒去哪兒?”
“回學校,上午有訓練。”
意料之中的答案。
“體力跟得上嗎,好學生?”
這句話很帶着點一語雙關,沈縱京還順勢夾了個蝦餃到她碗裏。
她耳根一紅:“混蛋。”
沈縱京特別喜歡看她耳熱的模樣,這會兒邊看邊笑,後來還是手機裏進了條重要消息,他才有了點正經德行,低頭打字。
風打着粘在頸側的發,她低頭,分兩口吃了那個蝦餃,在沈縱京重新擡頭的時候,說:“算了,你送我去趟紋身店吧,沈縱京。”
車停在紋身店門口的時候他的神色倒是難得有點正經,問她想沒想好。
她回想好了。
沈縱京側頭看了她一會兒,沒說什麽了。
所以那個紋身是沈縱京全程陪着她紋的,最疼的時候,她閉上眼,眼睫輕微顫動着,真切地感受到死過一次又活過一次。
紋完才覺得沖動了,但是也沒怎麽後悔,在第二天晚上的時候,又獨自去了同一家紋身店,紋了第二個紋身。
腰上那張裏拉琴。
這兩個自相矛盾的紋身,就像她和沈縱京這段關系,她不知道這段關系的結局是墜入更深的地獄,還是窺見一線生機。
後面每次做的時候,沈縱京特別喜歡握着她腰身上的那張琴,而暴烈纏綿的吻總落在Avici五個字母上。
每次都能讓他弄出個印來。
陳苒勾着她手肘的力再緊一點兒,并沒有追問那個紋身是什麽含義,只輕聲說:“紋的時候很疼吧,煙煙。”
語氣裏心疼得不行,仿佛她自己也疼了這一遭。
黎煙笑了笑:“你相信地獄裏有裏拉琴嗎?”
陳苒反問她:“你信嗎,煙煙?”
“我有點不信。”她答。
而陳苒說:“我信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們正好走到活動教室,裏面只有林子航在,其實平心而論,相比沈縱京的那種渣,林子航算是還不錯的男生了,愛恨都幹脆清白,只是可惜,他也和她們不在一個世界。
喜歡這樣的公子哥,注定挺難的。
黎煙把空間留給他跟陳苒,獨自去了走廊另一頭的水房。
水房裏有人,她要推門的時候,聽到了李曼琪的聲音:“所以昨晚差點夜不歸宿咯,聽我朋友說是去華藝面試,啧,大晚上的,面試官得多敬業。”
裏面一陣笑,門在這時被拉開,李曼琪正說到興頭,看到她,先吓了一條,充滿做賊心虛之态,挺快又冷靜下來,伸出手,狀似親昵地拉她:“煙煙啊。”
手剛伸出來,被黎煙反手握住。
空氣裏的火藥味無聲無息,李曼琪旁邊那幾個女生都是臨時碰到的,平時不太熟,看情況不對,紛紛找借口走了。
李曼琪甩了下被她握着的手腕,沒甩開,反而被扭了一下,低低說了句我靠。
黎煙的視線跟她相碰:“你朋友看見我進華藝了?”
李曼琪哼一聲:“都聽見了啊,對,她看見了。”
“然後呢?”
李曼琪說:“好學生,看着柔柔弱弱,勁兒不小,怎麽練出來的。”
黎煙平靜重複:“然後呢?”
至此,李曼琪終于從她的平靜裏看出了點兒不打算輕易過去的狠勁,咬了下唇:“誰沒事閑得盯梢。”
“那就是沒看見。”黎煙總結,“既然不是沒事做,一天到晚盯着我做什麽?”
她這句問得像是确然有什麽疑惑,綿裏藏針,手上的勁兒半點沒松。
李曼琪皺眉:“黎煙,你高中那些事我剛聽還不太信,現在有點信了,啧,什麽叫盯你,B市就這麽大,我朋友多,總是碰到能怪誰?”
“那沈縱京呢?他昨晚幹了什麽你朋友知道嗎?”
黎煙半真半假地問了這句,雖然猜出李曼琪應該不知道她和沈縱京在一起,不然現在兩校論壇早炸開了,但還是做了個試探。
沒想到李曼琪竟然知道沈縱京傍晚的行程:“在京大圖書館咯。”
“你怎麽知道?”
“你想泡誰,不先了解下他日程?”
“...”
沒想到李曼琪受過一次情傷後,放棄了表面光鮮實則慫得不行的傅昌那挂,轉而關懷上了有點爺們氣概的沈縱京。
由此也能看出沈縱京确實有點厲害,李曼琪到現在沒研究出來是他插的那一手。
李曼琪問:“滿意了嗎?手腕疼。”
語氣仍舊是一副太妹的樣,但是多少有那麽點服軟的意味,不過這個服軟也不過是現在戰鬥力有限,又碰到了她這個什麽都不怕的。
她這樣的人不會覺得自己錯,更不會改。
黎煙懂。
她看着李曼琪的眼睛:“以後看到什麽說什麽,李曼琪,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經死過兩次了。”
最後半句她貼在李曼琪耳邊說的,少女的裙擺被風吹起,背影幹淨美好得不行,但她直身的時候,李曼琪的眼底露出深深的忌憚。
仿佛耳語的那半句話是什麽可怕至極的東西。
黎煙松了手,轉身往走廊盡頭走。
走了兩步,才看到拐角的沈縱京。
他抄着兜,身上穿了件偏正裝的襯衫,這一身帥得不行,神色間又有股懶散勁,這會兒跟她對視,眼底有笑意,明顯是看到了剛才她跟李曼琪之間的有趣勾當,不過隔得遠,估計沒聽到具體內容。
這混蛋就這麽隔岸觀火。
她跟他擦着肩走,手肘摩擦,一陣的燥和癢,快要分開時,被他倏地握住。
心跳倏地一滞,她扭頭,輕聲說:“沈縱京,這兒人很多。”
他的視線往下一點:“頭發。”
黎煙随着他的視線看,她的發尾還真勾在他的領夾上,勾纏得挺緊,她抽了一下,疼得嘶一聲,不敢硬拉了。
而沈縱京除了好心提醒那一句,又恢複了悠哉模樣,手插回兜裏,沒幫忙的意思,道貌岸然得很,倒是視線往她的裙子落了幾次。
顯然是認出來了。
他當然得認出來。
暧昧湧動,燥意從胸口一寸寸擴大,她解着纏繞成一團的頭發,額幾乎抵着沈縱京的胸膛。
呼氣起伏交纏,漸漸不穩,她微彎着腰,手上的細鏈折着細細的光,一晃一晃,期間勾了下他襯衫的第二粒紐扣,她正用力,沒注意到,雪白的手腕倏地勒出一道細紅。
越急躁越解不開,甚至纏得更緊,她壓着呼吸,心神分了一半在外面有沒有人上,掌心一層細汗,腿根被裙擺打着,一陣陣的癢。
沈縱京悠哉說了一句:“裙子很好看,煙。”
混蛋死了。
她的小腿在這會兒麻了,踉跄一下,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腰,他扶住就沒放的打算,像是終于逗夠她了,打算讨點昨晚的債了。
她整個身子都發軟,偏耳根燙紅,自覺不能紅,但越想越起反作用,頭腦發熱,耳根更紅。
沈縱京幫她解那縷發,他這個角度更不好解,而且他在這事上不疾不徐得很,她一開始低頭不看他,後來脖頸酸疼,一擡頭,耳根從他的袖口磨過,顫栗一記。
呼吸交磨,濕膩燥熱。
外邊突然傳來一聲:“欲求不滿啊你。”
她擡頭,頭皮被扯得一麻,沈縱京也擡頭,沒忘護了下她的那縷發,不然剛才就不是麻而是疼了。
說話的是餘明,不過話是對着聽筒說的,估計是在給誰打電話,眼見就要踱到這邊。
沈縱京利落抽了領夾,那縷發垂回她頸側,發尾勾撓着銀色領夾,輕輕晃動。
所以以沈縱京的聰明程度,肯定一開始就想到了這個法子。
她朝沈縱京看了一眼,他在慢悠悠地笑,來不及計較這事,她匆匆跟他擦肩往教室走,發尾的香味碰着他的領口。
進教室的時候呼吸仍舊不穩,她用美工刀把那縷頭發割斷了,總算解開了,而沈縱京在十幾分鐘後才跟餘明一道進來。
餘明手裏搬了個箱子,笑嘻嘻地說:“會長請大家吃甜筒。”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個箱子上,黎煙在這個空隙往沈縱京那兒看了一眼,正好撞上他投過來的,在半空暧昧勾纏一息,她倏地收回。
沈縱京已經道貌岸然地在一堆“謝會長”的聲兒裏,提了個甜筒,閑閑散散撕着外包裝。
所有甜筒都是牛奶味的。
陳苒問她要不要,她搖頭。
胸腔還細細地燥,這次活動主要是為了籌劃拍攝一個公益性宣傳視頻,主題是校園欺淩和言語暴力,沈縱京在十分鐘內講完了這件事,後面就是具體負責的傅昌來說。
傅昌最擅長的是講廢話,在他長篇大論的時候,坐在黎煙對面的李曼琪一直交替瞪視着他和黎煙,這會兒李曼琪的幾個姐妹都在,底氣足了。
黎煙輕皺着眉,在傅昌講到一半時起身。
陳苒悄悄問:“你去哪兒?”
“廁所。”
她确實去了女廁,在門口的拐角打了根煙,裙擺被風掀動,落了細細的一片煙灰,她出神看了兩三秒,伸手去碰。
指尖快要碰到的時候,兜裏的手機叮一聲。
李曼琪的消息。
眼睫翕動一下,目光淡而涼薄,她準備把手機調靜音的時候,第二條消息發進來。
【J:小操場】
指骨輕磨一下,她打字。
【拐我走?】
沈縱京的消息挺快發進來。
三個字。
【J:來不來?】
混蛋又直白的語氣。
她抿唇,把這三個字讀了兩遍,決定過去。
那間活動教室裏的事實在太無趣了,相比而言,和沈縱京在一起明顯有趣多了。
到的時候,沈縱京正懶洋洋在看臺上,看遠處的一場訓練賽。
傍晚的斜陽打在他的領口,鍍一層光,一身的公子哥氣挺明顯,距離感十足。
她過去的時候沈縱京正好側頭,挺直白地把人往懷裏一帶,兩人繼續了剛才走廊的那個吻,唇舌相纏,呼吸細細起伏着,誰都沒出聲。
腐壞又安靜的一個吻。
她靠在沈縱京胸膛輕喘的時候,看到他手裏有個東西。
甜筒。
桃子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