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刺
第32章 刺
讓沈縱京幫忙這件事無異于引狼入室。
他毫不客氣地從她這兒占了一圈便宜, 她的側臉貼着牆壁,後頸骨被吮得燒燙,牆壁上貼的一張期中優秀作品被弄得微皺。
那張作品的右下角署着她的名。
沈縱京解她毛衣扣子之餘, 騰出手把那張畫摘下來, 整齊疊好, 放到一邊的置物籃。
她騰出口氣, 輕促地罵了句混蛋。
毛衣被勾纏得更緊, 最後脫下來時那一片都跳了線。
沈縱京對此毫無負罪感,雙手插着褲兜, 懶洋洋往窗外看一眼:“走吧,送你去公交站。”
他在這上頭還是很靠譜的,提前查了公交的班次,把她送到車站的時候,公交正好停靠在站牌邊。
她跟着人群一起上了車,額挨着車窗, 在公交啓動的時候往站臺看了一眼。
沈縱京逆着人群往站臺外走, 棒球帽, 黑色沖鋒衣,一米八多的個, 一個背影就惹得站臺候車的兩個女生往那邊多看了好幾眼。
每次看沈縱京背影的時候, 才會深切地生出兩人不在一個圈的感覺。
即使他在她身上流汗的時候, 兩人的距離近到水乳交融。
她沒有回家,自從那次賓利事件後, 她一直沒回過家。
趙長鳳起初給她打電話的頻率很高, 基本都是千篇一律的內容, 讓她別再禍害其他人,別再招惹周家。
她其實有點明白趙長鳳是怎麽想的, 身為母親,女兒的自殺讓趙長鳳的負疚感也很深,人在這種時刻往往容易遷咎,以此緩解內心的悲痛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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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趙長鳳把這件事遷咎到了她身上,畢竟沒有她,林月如不會産後抑郁,其後的一切悲劇都不會發生。
後來大概是周昊插了手,打到她這兒的電話少了不少。
她在三站後下了車,沒回租的房子,而是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晚飯。
不跟沈縱京在一起的時候,她仍舊是孤獨的,狼狽的,被好人世界拒之門外的好學生。
從上幼兒園的時候,她就習慣把一切都做到近乎完美,一開始是為了讓媽媽能為她驕傲,不要每次只陪哥哥玩,後來明白了永遠不可能成為媽媽的驕傲,就只剩下習慣。
十幾年養成的習慣到底不是說抛棄就能立刻抛棄的。
晚上六點半的時候,沉甸甸的陰雲間開始飄雪。
沈縱京給她買的是件帽衫式衛衣,她沒有把帽子戴起來,冰涼的雪粒子落在長發,臉頰和嘴唇。
七點多的時候,周昊給她打了個電話,問她到沒到家。
她遮着聽筒邊的風聲,說到了。
周昊沉默了一會兒,電話對面傳來趙長鳳的聲音,喊他趕緊過去吃飯,說雪天煮了熱餃子,他愛吃的羊肉餡,吃完不凍耳朵。
剔去她之後,家裏似乎沒有什麽變化,甚至和諧了不少。
八點多的時候陳苒給她發了張從宿舍陽臺拍的雪景圖。
【Ran: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雪,好漂亮好幹淨,想和煙煙一起看】
心口暖了一剎,她的指骨交疊着,發了條語音過去:“林子航有沒有陪你看雪?”
“他要陪的,但是我沒讓他來,快期末了,他們專業在拍短片,特別忙。”
有點不太對,兩人正在幹柴烈火的階段,之前林子航考試前都陪陳苒去食堂吃飯。
不過小情侶間鬧別扭也正常。
黎煙想了想,旁敲側擊:“你最近還好吧。”
陳苒過了幾秒才回:“都挺好的。”
黎煙在寒風中回完陳苒的消息,凍得僵硬的手指縮進袖子裏。
今年冬天下雪晚,不算之前的那場雨夾雪的話,這場雪嚴格意義上說算是B市的初雪,她想多看會兒雪,又去買了罐啤酒,打算坐到便利店停止營業。
便利店的營業時間是早九到晚十。
臨近九點的時候,她學完了荒誕美學的線上課程,切到了橄榄球賽的回播。
天很冷,雪花也因此凝得漂亮,從天幕簌簌往下飄,黎煙看了一會兒,拍了張照發到動态。
發完切回球賽回播界面繼續看,她看賽更多是看喜歡的球員,對賽本身沒那麽關注,所以看得有點三心二意,看到紅隊進球拿分的時候,眼前掃過一片雪亮燈光。
她輕眯了下眼,一輛出租車徐徐停在十步之外。
吳方是第一個從車上下來的,看到她的時候明顯有點驚訝:“這麽冷的天,學妹怎麽在這坐着?”
“看會兒雪,”她問,“你們怎麽在這?”
“餘明喝大了,沈縱京說這兒有家便利店,給他買點解酒藥。”
吳方的話說到一半,沈縱京從副駕下來,朝她這邊斜了斜額,算作打招呼,目不斜視地進了便利店,看上去要多道貌岸然有多道貌岸然。
吳方喊:“縱爺,給我帶瓶汽水呗,嗓子幹。”
沈縱京走到便利店門口,聽到這句話回了下頭,邊摸煙盒邊懶懶散散朝吳方的方向看,而後偏了下頭,看她一眼。
空氣無聲無息黏膩。
她被這眼看得心口微燥,劃開手機,看到那條動态下面,沈縱京在二十分鐘前點了個贊。
吳方還特單純地沉浸在碰到小女神的喜悅上,問:“之前聽說學妹搬到校外了,是在哪兒啊,我在頤園東路,離這兒不遠,要是有什麽事學妹找我就行。”
黎煙說了句謝謝學長,分出心神往便利店看了一眼。
沈縱京咬着煙斜靠在櫃臺邊,領口被風打得晃動,身上有股懶勁兒,也有股游刃有餘的勁兒。
他并沒再往這邊看,慢悠悠地抽着那根煙,等結賬的間隙,右手食指在櫃臺面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點動着。
跟只有一個心眼的吳方一對比,就能看出他的道行有多高。
沈縱京結完賬,提着一袋東西出來,抛了罐汽水到吳方那兒,又抽出塊蛋糕,撂在她面前。
芋泥蛋糕。
塑料袋窸窸窣窣地輕響,心口的燥意愈發明顯,她低頭看那塊蛋糕。
吳方問:“诶,黎煙妹妹喜歡這個口味的嗎?”
“不知道,随手買的。”沈縱京盯着她的眼睛,“想吃嗎?”
這三字問得另有一番含義。
她說:“還好。”
頓了頓,換了個答案:“有點兒。”
“那挺巧。”沈縱京回完這三個字,就低下脖頸擺弄手機去了。
倒是吳方抛出一連串的:“原來學妹喜歡芋泥蛋糕啊,好多女生都喜歡,咱們學校門口有一家排長隊的,之前縱爺還去過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給女生買的。對了縱爺,那家的芋泥千層好吃嗎?”
沈縱京斜頭看他一眼,一副懶得說話的模樣。
黎煙握在掌心的手機震了一下。
她低頭看一眼,屏幕上一條新消息提示。
與此同時,沈縱京咔噠一聲鎖屏,撩起眼皮,對着吳方說:“不走?”
吳方抓住這個機會問她:“黎煙妹妹要不要一起?”
沈縱京抄着兜,置身事外。
她回:“不用,有朋友接我。”
吳方這才戀戀不舍地上車。
黎煙這才低頭看沈縱京剛才發過來的那條消息。
一串車牌號。
掌心癢了一下。
十來分鐘後,果然有輛出租車開過來,她拉開車門,看見坐在車裏的沈縱京。
他的身上還是跟剛才如出一轍的懶散氣場,視線這會兒盯在她這兒了。
黎煙上車的時候沈縱京反倒拉車門下來了。
她問:“你不上?”
他抄着兜,回:“買個東西。”
“剛才不是買過?”
“落了一樣。”
她本來要問落了什麽,轉念間想明白了,耳根一紅,輕罵了句流氓。
沈縱京在兩分鐘後折回來,拉上車門,說了句:“走吧師傅。”
又遞了她罐熱牛奶捂着,她的手原本僵硬地團在袖子裏,握了會兒牛奶終于回了溫。
沈縱京的手肘抵着膝,嚼着粒薄荷糖,腮徐徐抽動。
她問:“餘明他們呢?”
“回去了。”
“你們晚上結束這麽早?”
“本來要換場子,餘明喝多了。”
“這麽巧?”
“不算巧。”
“你有點壞啊,沈縱京。”
他斜頭笑看她一眼,提着腰把人往懷裏攬。
她百無聊賴地從他兜裏摸出煙盒,往外提的時候手指碰到另外一個盒子,不用想就是他剛才落下沒買的那個。
她抽了根煙出來,不打,百無聊賴地捏着爆珠玩,中間力道沒用好,捏碎了一顆,蜜桃味的甜液浸上指尖,涼絲絲的。
沈縱京這會兒倒靜下來了,以他的壞德行,灌餘明這事裏肯定有他不小的一份力。
十點四十三分的時候,兩人到了沈縱京租的公寓。
嚴格地說,這場初雪她是和沈縱京一起看的。
兩周的時間,催生出了不少生澀和幹柴烈火。
沈縱京的卧室有面很大的落地窗,白色紗簾一直垂到地毯,天邊因落雪泛着昏紅,呼吸黏連,沈縱京在雪最大的時候,撬開她的唇舌。
她一陣陣地顫栗,一半是因為冷的一半是因為他的動作。
兩人在這個大雪夜接吻,她的長發濕濕潮潮地纏繞着沈縱京的領口,他握着她的腰身,把她抱得更深。
她的身上還是冰涼的,在便利店外的那幾個小時被寒風吹透了,在幾次滾燙的交纏後才暖和過來,開始生燙,整個人也漸漸有了活氣。
結束的時候,沈縱京攬着她的脖頸,問了一句:“今天有沒有不開心?”
吹風加上這一晚折騰得太過,第二天的體育課上,黎煙拿了一個病假條。
班上的男女生做熱身的時候,她坐在看臺上,往酸奶盒裏戳吸管。
這盒酸奶跟早飯都是學生會一個男生拿過來的,據說是有人托他捎的。
這個有人自然是沈縱京。
他今天早上走得挺早,京大今天有個期末總結會,他不出意料又是作為優秀生代表發言。
她有時候還挺佩服沈縱京的,他現在絕對算是大忙人,各方面的忙,他能游刃有餘地都處理好已經挺厲害了,居然還沒耽誤耍個流氓。
吸管穿過鋁箔紙,呲地一記輕響。
黎煙低頭喝了口酸奶。
跟她同樣請假的是先前一起搬石膏像的女生,請假原因是搬石膏像搬得手腕扭了。
黎煙拆吸管的時候,女生在刷論壇上的新鮮八卦,這會兒興奮地湊過來。
“這次京大天文系的優秀生代表又是沈縱京,活的,帥爆了。”
她低頭看,沈縱京難得在跟她鬼混後穿了件挺正經的襯衫,臺下是天文系四個年級近千人,他站在臺上,一身輕狂又意氣風發的少年氣。
也很有些高不可及之感。
黎煙的目光從他拿稿的指節移到他被光打着的肩身,再移到他敞開一粒紐扣的襯衫領口。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裏應該有一個不太清晰,細小地幾乎看不見的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