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逢
第60章 逢
朱麗啧一聲:“沈縱京真比裴嘉松上道多了, 但大冬天買什麽甜筒…诶寶寶,不是有了嗎,你怎麽還拿?”
黎煙從冰櫃裏拿了一個雪人冰棒。
掃碼結賬, 跟朱麗說:“我出去一下。”
拿着冰棒出去, 果然看到了一個沈縱京。
他的身上有股懶散少年勁, 因為學研會的原因, 難得在跟她鬼混後穿得挺正式, 嚼着一粒薄荷糖,腮緩緩動着, 在腳步聲裏側了下頭。
猝不及防的對視。
她吸口氣:“你在等人?”
“爺在等你。”
沈縱京回得挺直白。
心口起伏了一下,她還沒準備好和沈縱京聊他想聊的那個話題,所以只叫了聲他的名字:“沈縱京。”
沈縱京側了側頭,看到她緊張模樣,手懶洋洋從褲兜抽出來:“拿錯了。”
是她的一個耳釘。
她不提,他也沒主動和她聊昨晚, 仿佛只是道德界限內, 贏球後的一場鬼混。
她從沈縱京手裏接那個耳釘, 掌心相磨,癢意細細密密。
沈縱京瞥了眼她手裏的那根冰棒, 朝停車場示意:“我走了, 同學在等。”
黎煙垂着眼睫。
擦肩的時候, 叫了第二聲他的名字:“沈縱京。”
沈縱京側了下頭,兩人身上的鼠尾草味交纏在一起, 她的胸腔起伏一下。
沈縱京盯着她的眼睛看兩秒, 百無聊賴撇開視線前, 黎煙開口:“用這個娃娃,換你一根煙。”
她說的娃娃是雪人冰棒。
話音落的同時, 她伸出手,把冰棒朝沈縱京的方向遞,冰棒沒化,反倒在冬日的冷風裏結了層細細的霜。
沈縱京說:“沒煙了。”
他早上沒帶煙盒,她知道。
所以她說:“那你下次給我,我告訴你一件事。”
沈縱京在這件事上很刨根問底:“下次是什麽時候?”
陽光斜打下來,整個人都被曬得暖,她想了想。
“等我決賽拿第一名的時候。”
接下來幾天,黎煙幾乎都泡在家裏準備期末和比賽。
沈縱京對她處于完全放養的态度,他人飛海市去了,正經事,得小年才回來。
期間接了兩通電話。
第一通是付略打過來的,關懷她的初賽:“準備得怎麽樣了?”
“還好。”
她從來不把話說滿,所以聽她說還好付略就放心了:“你出去就是DH的門面,你沒看,最近那些私信都可火熱了,一水給你加油鼓勁的,還有好幾個媒體聯系DH說想采訪你。”
她低了低眼睫,付略搶在她之前說:“都給你推了,說你在忙比賽,等比賽後再說。”
黎煙輕嗯一聲。
她這段時間沒接受任何媒體的采訪,付略在這上邊還是靠譜,但熱度到底還是持續維持高位。
付略繼續問:“比賽的區離這兒挺遠吧,用不用給你找個地方住?”
這事倒是有點稀奇了,畢竟以付略一毛不拔的性子,能主動提挺難得的。
黎煙問:“DH報銷?”
“哦,那倒不是,是突然想起來那兒離沈縱京家挺近。”
“…”
黎煙想了想:“沈縱京家不是在昌東園?”
“沈縱京爸媽常年在國外,我說的是他爺爺家,他爺爺很厲害的,老一輩做航天的,元老級人物。”
付略這種一貫吊兒郎當的公子哥提到沈縱京的爺爺時都帶着點欽佩,老人家是真挺厲害的。
難怪沈縱京學的專業是天文。
虧付略想得到讓她借住到沈縱京爺爺那兒,她的身世知道的人不多,但沈家肯定一清二楚。
老人家要是知道她跟沈縱京的牽扯,十有八九要氣死。
所以她挺快回:“不用,賽方統一安排住宿。”
付略聽着她的反應,特別八卦地問:“所以你跟沈縱京現在到底是什麽關系?不會這麽久還沒勾搭上吧,不應該啊。”
黎煙垂下眼睫,沒回答。
第二通電話是周成海打過來的。
周成海知道她要起訴生父的事了。
電話裏周成海一派溫和相勸的長輩模樣:“都是陳年舊事了,你母親也釋懷了,何必再大費周章?叔叔聽說你最近也很忙,有些事別太執拗。”
黎煙一字一字回:“沒人能替我母親原諒,叔叔。如果我母親真的釋懷了,她也不會産後抑郁,不會以那種方式離開。”
周成海嘆口氣:“但這件事曝光出來,不止影響周家要上市的公司,也影響你。你還年輕,有大好的前途,何必毀在這兒呢,而且叔叔聽說你最近的專業進步很快,要參加市賽了,拿獎晉級,對你的未來發展只有好處。”
這句話表面是溫和勸告,但裏面隐含的威脅意味明顯。
但黎煙拒絕了。
如果連她都放棄了這件事,林月如将永遠得不到公道。
憑什麽受害者抑郁痛苦,施害者逍遙法外?
周家的動作來得很迅疾。
周五那天,一個之前轉過有關她那條博文的大v發布了一個有關她的最新爆料。
标題—#強//奸犯的女兒諷刺#
有關她的熱度還沒降下來,都是一水的女性意識覺醒,陡然投下一個完全相反的标簽,一石激起千層浪。
周成海要逼她做出他想要的決定,就像二十年前,林月如被迫做出放棄撤案的決定一樣。
那些前幾天還在誇贊她的人,現在都在口口聲聲地質問。
問她是不是小掃把星。
問她是不是真是強//奸犯的女兒。
這兩個标簽就這麽牢牢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社交賬號之前放了聯系方式,盡管後來被付略撤了,但是已經流傳出去了。
一整個下午,電話鈴聲不斷。
輿論成就一個人簡單,毀掉一個人也簡單,相比之下,後者要比前者簡單更多。
付略的電話在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才打進來,第一句問她人在哪兒,第二句問她電話怎麽一直是忙線。
她回:“在家。”
沒提電話被打爆的事。
語調是一貫的清冷,以至于付略以為她還不知道這件事,隐晦地說:“下周一快到了,你專心準備比賽,少上網。”
黎煙嗯一聲。
付略繼續說:“你賬號被盜號了,密碼我換了。”
她再嗯一聲。
密碼付略自然不會告訴她,其實不用付略說她也猜得出賬號成了什麽樣子,但是已經沒有力氣想了。
付略仍舊在長篇大論地試探,語氣裏的小心翼翼明顯,黎煙看了眼挂鐘,打斷了他:“我知道了。”
對面陡然安靜。
過了足足半分鐘,付略才嘆口氣:“事情不大,輿論這個東西就是這個樣子。最近別上網了,少出門,比賽的事,DH會和組委會溝通。”
前一句是安慰,後一句才是重點。
黎煙懂。
付略再問:“你沒事吧,要不要我打電話給沈…”
“不用。”
她回完兩個字,結束通話。
挂斷付略的電話,她關了機。
外邊的天色泛紅,醞釀數日的一場雪落下來,她抱膝坐了一會兒,才想起一門課的期末設計還沒做完,但是手抖得厲害,上泥的時候把左手砸傷了。
半夜十一點,她出門去買藥。
臨出門的時候想起付略的話,翻出口罩和鴨舌帽。
出門的時候雪不大不小,但是天特別冷,冷得她一出門就哆嗦了一下,這樣的雪天,店裏也冷冷清清,她的這身全副武裝就特別突兀。
店員小哥被門口“歡迎光臨”的自動播報器吵醒,朝她這兒看了幾眼。
黎煙拿完藥,站在放煙盒的貨架前。
站了挺久,久到店員小哥問:“你是第一次抽煙嗎?煙不好抽的妹妹。”
倒是不像高中便利店的老板一樣無良。
黎煙垂下眼睫:“不是,我找蜜桃雙爆。”
長發上沾的雪開始化,垂在腰身的發尖濕漉漉的,她伸手把長發捋過頸側。
店員小哥哦一聲:“蜜桃雙爆啊,好像賣完了。”
她嗯一聲:“那有沒有甜筒,桃子的。”
店員小哥往冰櫃看了一眼:“只有和路雪了,牛奶跟巧克力的行嗎?”
出來的時候,崩了一天的情緒才徹底崩塌,眼睛很紅,特別紅。
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一切又在朝三年前倒退,朝那些被孤立,一個人單打獨鬥的時候倒退。
走到樓門口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原本不會出現在這兒的人。
沈縱京斜身站在那兒,沖鋒衣上也落了雪粒子,大概是連夜趕飛機的緣故,精神頭有點不足,右手虎口依舊閑不住地握着個打火機。
聽到聲響,他擡了下頭,目光跟她相觸。
壓在虎口的打火機咔噠一聲,在漫天風雪中燒出火星。
黎煙問:“你來幹什麽?”
用的是口型,一個原因是嗓子被風吹得難受,另一個原因是沈縱京在聽電話。
聽語氣對面是長輩圈的,他在長輩圈一向游刃有餘,但這次語氣難得放低了些。
他在管這事了。
再一次清清楚楚覺出兩人之間的距離,尤其是現在她聲名狼藉,別說拿第一,可能賽都比不了了。
黎煙垂了下眼睫,從他兜裏翻煙盒,煙盒跟火機都沒有,這才想起他剛下飛機。
沈縱京又說了三兩句,咔嚓一聲挂斷。
風雪暴烈,她的長發被吹到他的領口。
她問:“有煙嗎?”
“沒有。”
“飛機上不是讓帶煙?”
“我抽完了。”
“你都知道了?”
“知道。”
“那來幹什麽?”
前幾句像是快問快答,沈縱京在最後一問裏擡頭,跟她産生了對視。
身後單元門開合一下,有人嘟囔了一句:“這麽大雪不進去哦。”
誰都沒管。
彼此的視線都沒收,在風雪中碰撞着。
沈縱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厭世和尖刺,一些很久沒出現的情緒。
他很熟悉這些情緒,他剛招惹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厭世得接近自暴自棄。
沈縱京伸出手,撥去沾在她眼睫的雪粒子。
肌膚相貼的一刻,她顫栗了一下,而沈縱京也總算從風塵仆仆裏生出點活氣,但這些活氣很快轉換為混蛋勁。
沈縱京:“陪你睡個覺。”
答她的最後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