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沒有多話,白湘便如此而離去。秦穑不敢擡頭去瞧他,他捏緊拳頭,不斷自責自己是不是不夠出色入不了他的眼?骨頭捏着發出微弱的聲音。
“你何必執念于白湘一人?在座各位也可教授你更多。”一位長老出言提議,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從始至終,秦穑只是低着頭并沒有再去多說什麽,沒有任何的回應。
忽而,“你想拜白湘為師?”白纣主動問起。
聞言,秦穑才肯擡頭看向他。他行禮堅定回道:“是,弟子想拜白湘仙師為師。”
“所之為何?”
“仙師救我于危難之間,賜我以療藥,授我以功夫。對弟子關心有加,弟子願拜他為師。”
白纣輕輕笑着,用袖子遮住半個面容。不知是他哪一句惹他高興。堂上唯有他的笑聲,卻剩下一些紛紛議論。
“不大可能吧……白湘才只是個五歲稚童呀……”
這句話原原本本的傳入秦穑的耳中。他大為吃驚,不敢相信自己所聽。明明仙師……
一直以來,白湘都以面具示人,不願讓人瞧清面容,便是知道不願意讓人知曉本身。并且白湘不常談天,做事規矩有分寸,極少發洩自己的情緒,那種成熟神秘便讓秦穑自然而然認為他是個化去身形的老者。
可……他卻只是個稚童嗎?
白纣聞言笑了許久,還是梅囡在旁提醒一二才肯慢慢收下笑顏。他看着在座各位,解釋道:“吾弟雖年幼,卻早早開智,不可于常兒混談。”看着秦穑,他再一次問出:“你真的願意拜他為師?”
秦穑跪下來說道:“是。弟子一心向道,白湘仙師生于弟子之後,學道比弟子之高。弟子所尋之道,只乎于道,道之所存,師之所存。”
“好!”白纣一拍椅柄站起來,周文淵還未喝下一口茶水就被他這一動作吓得杯子差些沒拿住,忙去查看他拍椅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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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也聽見了,既然他身為本次仙階的首魁,擇師一事本便要順從他之本心。”轉而瞧上他。“既然你心意已決,便去吧。”揮手示意他去找白湘。
秦穑心領神會,滿心歡喜,也顧不得外來形象便忙站起來,道謝之後便風急般追去。
一陣風雪,秦穑的身影從面前一躍而過。嗜善只是抱胸靠在樹樁之上,難得擡起一只眼望向跑遠的人,又慢悠悠閉上眼睛。
琉璃閣內。
周北岚一路尋來,卻遭到白湘拒之門外。
他不知白湘為何生氣,天生是個嘴笨的也不會哄人,在門外徘徊許久,望着緊閉的房門,周北岚還是踏一步回到冰雪之間,大抵需要他自己一人冷靜才是最好的安慰良劑。
柔軟的床榻,白湘一頭便倒進去。許久的沉默,屋裏的木炭噼裏啪啦的響動,屋外的飛雪試圖擠進小小的窗逢,最後也只留下輕輕的動靜。
他悶悶的,許久沒有反應。回想起分寸秦穑堅定的選擇,他不全是憤怒,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沒有預想到是這麽一個結果。
病未好全,又如此不管不顧的冒雪行來,他發出弱弱的咳嗽聲,眼皮子也越發沉重,最後不願再想那些煩心事,便阖上眼沉沉睡去。
廣寒掩于薄雲之後,這孟冬的雪來得快,而玉蝶紛飛,稀稀疏疏落了土,一粒粒積起來倒是個快法。
不過這土地的動靜卻未驚動屋裏的人,依舊睡得深了去。
月落星沉,白湘只覺得嗓子渴,便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起來倒杯茶水。
屋裏不大熱,是暖和的。偏偏這人不覺,更是飲掉一杯冷茶後覺得不快,心想開窗透透氣。
他來到木窗旁,輕輕擡起。一陣寒風拂面而來,才帶來些清醒,可清醒以後呢,便只是呆呆的看着外面的夜景。
天朦朦亮,雪下的不徹底,倒沒昨夜那般嚣張,偶爾是慢悠悠飄下,左右搖晃之後就落到肩上。
那是一個已經扛起一片白茫茫的肩膀,低着頭跪在雪地之中,昨夜的雪積累許久便已經超過他的膝蓋。天未亮,誰也瞧不起他的樣子。只是雙手捧着一杯拜師茶,安安靜靜的跪在那裏。
白湘定睛一看,頓時皺起眉頭。暗罵一聲笨蛋,這家夥怎麽會追過來的?還真是沒完沒了。本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沒有出現,秦穑小小的變故便打破他原先的軌跡,這一點足以讓白湘氣憤,如今見他這般,心裏更是煩躁。
于是他阖上木窗,打算眼不見為淨,不去看不去想。
白湘點燃木炭,看着逐漸燃燒起來的火焰慢慢散發溫暖,看着火星子從裏頭彈飛起來,又黯淡下去慢慢落下,反反複複。郁悶的,他用夾子戳了戳那惹人厭的火星,可卻戳飛起的越多。
後來,他扔下了夾子,轉而帶上面具。打開房門。
房門打開的吱呀聲,讓雪地裏那個雪人擡起頭來,只見得白湘越來越近,他忍不住擡頭。
秦穑的衣物早已被雪水染濕,發絲間還有未來得及融化過去的,在這寒天凍地間,鼻子早是凍得通紅,他擡起眼看着面前的仙師,“仙師……”
剛發聲時,還是那麽沙啞,饒得他不再說什麽,而是低着頭,怕仙師見他不喜。
明明就是寒夜,論人穿得如秦穑這般單薄也會瑟瑟發抖,可他已經凍得感受不住這般寒冷。
白湘越發覺得頭重,看着面前的人一言不發。
秦穑低着頭,看着手中那杯拜師茶,盡管他再如何用雙手去溫暖,還是阻止不了它冷去,使那雪水融入其中。
他緊緊握着茶杯,心裏不安。他不怕自己在深林裏就那麽丢掉性命,不怕被人欺負,可偏偏,就怕白湘再一次拒絕他。他已經沒有勇氣,再說那句話。
而在他不安之間,一只手卻已經接過他手中的那杯茶水。
“仙師,別喝,已經涼……”秦穑擡頭去阻止。可動作慢了一分,白湘已經一飲而盡。
白湘知道現在的他腦袋越發不清醒,可見秦穑這般狼狽,比此次遇見他更加不忍,是他意氣用事,是他沖動,他認了。
“還叫仙師?”
看着白湘,秦穑許久才反應過來,心裏那塊巨石也落了地,許久未展開的笑容現在又回來。他顧不得被凍僵的手腳,麻利的磕頭。“弟子,拜見夫子。”
秦穑的心喜,就如此簡單。
但……
過去一會兒,白湘還未叫他起身,只聽那茶杯落地的聲音,秦穑慢慢擡起頭來。“夫子!”
那面具本未帶好,現而已經落在懷裏。不正常的紅色爬滿臉龐,嘴裏呼出一點點的熱氣,人卻已經難受的暈過去。
“夫子。”秦穑急忙爬起來,手貼在他的額頭上。感受到熱度,也顧不得其他,一把将人抱起來就匆匆忙忙回了屋。
許是又忙活許久,秦穑左右找來梅囡,再而通知白纣,打水熬藥沒有停下來過。
等待梅囡說過只是受寒離開去,秦穑才敢蹲在床榻旁靜靜的看着昏迷過去的人。
“夫子……”第一次見他,秦穑就有說不出口的親近,可偏偏腦裏的聲音卻不似喜歡他,與他有多少瓜葛。
深林之中,秦穑明知自己是不可生還。可,他最終活了下來。
握緊白湘的手,他就靜靜的趴在床邊。
他本以為是‘秦穑’救了他,畢竟二人同為一體,自己死了,他也會消失。可‘秦穑’卻告訴他,他現在并沒有那麽大的能力。
當時,是一股力量流入體內,才讓‘他’突破封印得以反擊。那股力量很清涼很舒服,不是那熾熱的魔氣,更像是仙家的,而唯一可以用這股力量幫他的,只有眼前的人。
秦穑不明白的是,面前的這個人,和他沒有任何瓜葛,為什麽會花那麽大功夫幫自己。
‘他’也不明白,卻不想明白。
早時‘他’勸過秦穑,不要留在清龍,不要再重複自己的錯誤。可這個世界的軌道,與‘他’原來的世界有所不同,許多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
連眼前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人……也變得不同,現在‘他’無法為秦穑預知未來的事物。
一日出一日落,白湘如此又昏迷一天一夜,深夜之時才慢慢蘇醒而來,扶着額頭慢慢坐起來。
秦穑見他醒後,急忙跑過來握住他的雙手,再而檢查一番,确認燒已經退去才放心一大截。又端着藥舀上一勺與他,白湘不多話,只是張開嘴接住。
秦穑也不大多話,只是叮囑蓋好被子莫要再受涼。只是一人呵藥也不走心,一人喂藥也走神,個懷心事,那藥湯沾了些許在臉上,白湘是沒有發覺的主兒。
秦穑不知怎得,直用手指擦去藥湯,碰在那較為稚嫩的臉上只感覺到獨屬于小孩子才有的軟軟的觸感。有些愣神,他回神時卻發現白湘一臉不可思議的盯着他。
饒得他急忙把手收了回來,他低下頭心裏有些慌,夫子會不會責罵他。但當他想開口道歉時,白湘沒有溫度的說上一句:“你……看見,我,全貌?”
秦穑抿着唇一言不發,可恰恰表明一切。白湘馬上別過臉去,雙手捂着臉,不曉得在怨什麽。
見狀,秦穑如彈簧般站起來,馬上跪在塌前磕了一個頭。“弟子認錯,弟子不該窺看夫子真容。”說罷又連續磕了幾個。
白湘見他如此,只想扶他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人……怎麽動不動就磕頭呀,以後怎麽還給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