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大抵是侵晨。
秦穑慢慢走出房門,越過那破舊的書房。
稀稀疏疏的聲音在裏面,卻是不敢往前,秦穑依靠在門旁,拿出那本筆記 。“你在找這個?”
屋內的聲音果然頓了一下,忽而撲了過來,卻被秦穑及時躲開,最後落荒而逃。
“還想走?”說罷,喚出蓮華追了過去。
林中長風獵獵,稀薄亮光從雲端滑落,正好墜到秦穑手中蓮華的鞭尖下,一刻戰勢頓起,清亮器吟并雪白光冷電般劃破深沉,秦穑向前直出一鞭後收力反撩靈氣霎時割破了不少花葉,紛紛揚揚落了一地。許是許是傷的緣故,秦穑所走的招法少了些平日裏的沉穩,旋身橫斬後沉腕連了一招崩鞭,翻飛的袍袖如同出岫青雲。
深林中再見不得亮光。眼前風景,屬實可怖,赤色和玄色交織而成,彙成了一片氤氲的天。北風卷地百草折,生靈塗炭地不成樣子,秦穑望着身邊風景,可是發現不對勁。
那只妖引自己過來便消失不見了,不知何時起,周圍一片漆黑,已不像是林中。
秦穑提好蓮華步步警惕,異樣的範圍讓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不知多久前有一小口,仿佛若有光。其出入口入,人從光中行。
出其口,眼前豁然開朗,秦穑有些不知所措,此時所站之地,正是一大戶人家的院中。草長莺飛,春暖花開正是好時節,他認得這……便是陳府。
與其陰沉的陳府有所不同,院裏好一片熱鬧,更添一番生機勃勃。來往之人你追我趕不亦樂乎,他們從秦穑身上穿過,他心裏明了,這裏,是個幻境。
莫非,那妖千裏迢迢就是為了就是帶自己來這裏?這又是誰的記憶?
初秋的天光不比夏日卻也泛的極快。就在他走神的時間,太陽半跳上了山頭,耀武揚威的大放光彩。方才來往的人群也消失無影。四下寂靜,只有樹葉相錯留下的細小摩擦聲,風一過,吹落葉間的白花,那花一朵追着一朵,悄無聲息地落于石案,一黑衣少年靜靜望着,道是自己方才看花了眼,他作勢轉身,眼角餘光卻偏見一絲異常,當即迅速反應過來,不過眨眼間便運起功法移至樹下,擡頭直望向那隐于葉間的青色身影,質問的話方才蹦了一個“你”字便哽在喉間,他呆呆看着樹上的人,萬千話語都好似被什麽碾碎了,拼起都覺困難,于是他一時語塞,竟就那麽傻愣在原地,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秦穑在旁看着這,樹上的少年好似腼腆,不肯下來。
“綿綿,下來好不好,我以後不惹你生氣了。”樹下黑衣少年雙手展開委屈地哄道。“我再惹你生氣,我,我就是小狗。”
這些話惹得青衣少年發笑,腳輕輕一蹬跳了下來,黑衣少年也接住了他。二人院中好一頓嬉戲打鬧。
畫面一轉,二人在湖中戲水,在夕陽下對詩,青衣少年總是很乖,雖愛去出去游玩但苦苦一大堆書籍在前,只得整日與書桌為伴。
黑衣少年酷愛玩耍,也十分了解青衣少年,便每每偷偷帶他打野雞抓游魚。受罰了青衣少年還會心疼的讓他莫要因自己受罰,而黑衣少年總是傻樂樂的,叫苦讓青衣少年好好呼呼。
總總記憶中,秦穑可斷定,青衣少年就是錦綿,而黑衣的少年,就是陳少爺。
美好的回憶總是停留于方才,畫面一轉,陰暗的天空烏雲慢慢聚集,不久便下起了瓢潑大雨。突然間一道閃電劈過天空,随之而來的雷聲震耳欲聾,掩蓋住了樹林中的呼喊與腳步聲。"都給我快點,別讓那小子跑了!"
錦綿一人被絆倒在地,身上已布滿傷痕,青一塊紫一塊的很讓人心疼。可帶頭身穿華衣的女人可不這麽認為。她打着傘将衣裙提高,生怕泥土濺到自己的身上。
她很高傲,看着地上企圖逃走的錦綿不免啧了一聲。命人将他手中的紙書搶來後,很是嫌棄地撕成碎片。壯丁們都錦綿又打又踩,她也不理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肮髒的地方。
而那如鮮花一般的,如新燕一般的人,最後爛在泥裏,他懷在的種子灑落一地。雨水滑過他受傷的臉龐,最後濺起的泥土慢慢掩蓋他。
常言道, 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新婚之夜,有情人終成眷屬,自然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正堂上新郎新娘對拜,芙蓉帳暖度春宵,良人相配,本該是一番甜言蜜語,奈何新郎一直板着臉面,竟連新婚夜的洞房也沒去,讓新娘好一陣苦等。
雨中,路道上的行人都遠遠撐傘而去,唯有一系婚衣在雨中艱難的行走,對着天空高喊心上人的名字,卻遲遲沒有回應,而後他的胸腔堵悶,他不停地咳嗽,直到雨勢愈發大時,家丁找到他時,已經如同行屍走肉,什麽也聽不進去。
後面的畫面好模糊,秦穑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被扔出記憶。
連着這些記憶,應該是屬于錦綿的。收拾好心情,秦穑回去了。
回來時,陳家的人已經都在正堂中。他将遇見的事告知白湘,二人才将那沉入土裏快爛掉的事情慢慢拼湊出來。
一來到正堂,就見陳老爺急匆匆走過來握住白湘的手一臉着急:“仙師呀,可說查清楚了是妖孽作祟?”
白湘點了點頭。“是。”
陳老爺一拍大腿,“那仙師可快快替我們除了那孽障才是。”
白湘卻沒有回應,而是盯着他的眼睛,直到見對方眼睛有些飄忽不定後才說起:“請陳老爺告訴我,錦綿是你們什麽人?”
說到這個人,陳老爺很明顯愣了,陳老夫人在喝茶的手也抖得厲害,茶杯落地發出響脆地聲音。
“錦綿……”陳老夫人被人攙扶過來。“你是說錦綿……”她哭了,哭得很傷心,身體微微顫抖,深怕下一刻就會哭到暈厥。
陳老爺馬上過去扶穩老夫人的身體,有些惋惜地卻又小心翼翼:“仙師是說,這次的事情,會和錦綿小子有管?”
“不,我是認為,這個作祟的,就是錦綿。”
“不可能!”老夫人第一個反對,她搖了搖頭,一直念着:“不,不可能的,那孩子那麽乖……”
可劃破天界的嘶吼聲打破了幾人的情緒,而那聲音卻是少夫人的。
“不好,結界被破了。”白湘領先一步奪門而出沖了過去,那雨門早已經被踹倒在地,白湘心說不好,進屋以後打散了鬼氣,見少夫人已經掙脫束縛,在地上抽搐。
輸入一些純淨的靈力後,幾人也趕了過來。可白湘卻搖了搖頭,為時已晚,人已經無力回天了。
沒有一會兒功夫,少夫人身上出現斑紋,最後蔓延至全身,最後化成灰。這沾了鬼氣的灰極易散在空氣中,白湘讓他們退出門去。
這種東西不好收起銷毀,最好的地方只能是燒了。在陳家人的注目下,那帶着少夫人的遺體的房屋被一把火燒了去。
可沒有在這種時候太過傷心,最後還是老夫人握住白湘的手,詢問起他真的是錦綿回來了嗎?“我一直是因為錦綿這孩子離家出走,卻不想是早早喪命。白發人送黑發人啊,我怎麽那麽慘。”
上了年紀,淚水可不禁流。用帕子輕輕擦過,下一刻又流出淚來。
“其實,錦綿并沒有離開陳家。”秦穑說出口。
“仙師何意?”
“他,一直都在,他就死在院裏,一個落了桃種的地方。”
躲在暗處的小翠終于是肯走出來,跪着老夫人面前磕了頭。
“你這是何意?”老夫人傷心,彎下腰去扶起這個丫頭。
而小翠終于是沒有忍住,“老夫人,老爺。我知道錦綿少爺在哪。”
“你知道?”
小翠點了點頭,便帶了路。見她路上用衣袖擦拭淚水,看來她就是暗地裏幫他們尋找線索的人。
終于,在一個破舊的院裏,和秦穑見過的院子重合,只是如今什麽都變舊了,唯有一顆矮矮的桃樹立在小亭旁,樹上的果子紅彤彤的,葉卻沒有半點凋零,依舊很是茂盛。
而小翠便說:“錦綿少爺,就在這顆桃樹下。”
老夫人終于是跪倒在地,忍不住淚水。口口說起我的兒。
面對這個結果,是每個人都不願意接受的。
白湘看着那刻桃樹,于是靠近過去,最後留在七步遠的地方。“你還不打算顯身嗎?錦綿。”
話說到這裏,多少人的眼睛都擡了起來看着。
樹後的妖終于是松開了手,慢滿走了出來。膚色已經黯淡,若不是一半的臉被桃枝覆蓋住,多少人又能看出他原來是個該美好的人。
他苦笑着,輕輕喚了一聲:“娘……”
那一聲,是對老夫人所說。
隔着多少年時光,二人才再得相見,卻不知已經白了頭。
錦綿,雖然是鄰裏的孩子,可早多少年,自己都打心裏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等了多少年,終于等到他再喚一聲娘。
當年,他并沒有死,他自以為必死無疑,一只老虎的靠近,他卻無力動用半分力氣,只能活活等死。可老虎并沒有吃他,而是舔着他的傷口,慢慢将人托到自己的背上。
那個時候,很熟悉,有自己娘親的味道。他喚了娘,老虎也低吼一聲算是回應。
他暈過去了,不知道老虎背着他跑了多少山頭,終于是來到陳家。可陳家的那幾家丁見到虎,便害怕的厲害,最後卻拿得家夥,活活将那老虎打死。
自己的遺體,也被少夫人扔進院裏埋了,不想生事。
他不知道他昏迷過去多久,他醒來時就是這個模樣,他費力爬出土來,深知自己如今模樣多麽吓人,于是繞開陳家的所有人,只想見見陳家少爺,可一直不得見。
後面他鼓足勇氣去找那李小姐,不想她已經和陳少爺成親了。可他不舍棄什麽,他只是想見見心念之人,卻無法在少夫人嘴裏問出什麽。
他很痛苦,抱着老夫人哭得像個孩子。“娘……你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遠道他不願意見我?”
“不過幾日,他就成親了,為什麽?”
可秦穑卻提醒到:“不,你已經死了,在你被埋的時候就死了。”
錦綿無法接受,卻是一言不發。
而老夫人還是告訴他更加糟糕的事。“綿兒……道兒他,已經死了。”
“什麽……”錦綿雙手顫動不敢相信。
“在成婚不久,染了風寒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錦綿癱軟在地,許久都沒有反應來。
後來,他走到陳遠道的墓前,跪下來,輕輕撫摸去碑。在白湘的除邪後,他最後化作一顆樹苗,終于可以和他的心上人見面了。
夕陽西下,那抹淡黑在麥田裏搖晃,那人回頭向錦綿伸出了手,他們一起,慢慢的走遠去。
回清龍的路上,秦穑一直有什麽想問的,白湘不妨讓他問。
“夫子,你怎麽看這件事?”
“你說的是哪個方面?”
“就是……”他輕輕擡眼看着白湘的眼睛最後深呼一口氣才有問起來。“就是,男子和男子相愛這件事 ,夫子不會覺得排斥嗎?”
“并不會。這世間男子可以愛女子,也可以愛男子。女子也可以愛男子,同樣可以愛女子。只要二人兩情相悅,克服千難萬險始終保持着對他的心悅,那就沒有必要去在意這點小小的問題,哪怕是別人,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