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周楷聽她這無厘頭的問題，眼裏有一絲驚詫，“為什麽這麽問？”
“你就回答就好了嘛，這麽多問題。”方伊低下頭，沒敢看他的眼睛。
他微微皺了皺眉，很認真地思考了過後，很堅定地回答，“嗯，如果世界消失，我想我當然還是會記得你，因為世界也許不存在了，但我相信，意識是不會消失的。”
她偏頭看着旁邊的少年，眼中含着淚。
沒想到，她随口一問的，有些不着邊際的問題，他會如此認真地去考慮，還得到那麽肯定的回到。
對啊，也許，萬一呢。
萬一離開并不是終結，萬一，他們最後都有幸，能夠記得彼此，在原來的世界再次産生交集呢？
她忽然就沒那麽害怕離開，害怕失去這一切了。
回程的路上，方伊先上車坐了靠窗的位置，周楷的座位正好在她的旁邊，大家沒有了來的時候那種新鮮感，坐在車上就開始犯困，方伊也沒撐多久，就睡着了。
她感覺頭好像有千斤重，一直抵抗不了地心引力，靠椅子上一下又一下地往下滑，最後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一雙大手将自己的頭扶了起來，貌似還找了個舒服的靠墊作為支點，很快就舒服了不少。
綠皮車走走停停，等中途停站休息的時候，她忽然醒了，看到自己正靠在周楷的肩膀上，更要命的是，她還流着口水，把他的衣服都打濕了一小片。
方伊猛地坐了起來，“不好意思，這兩天玩得太累，實在太困了。”
她慌忙從書包裏拿出紙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又另外幫他小心地擦了下衣服，處理幹淨。
他笑了笑，“沒事，見慣不怪了，你說你怎麽跟個小孩一樣，睡覺還流口水。”
方伊忽然就感覺臉都沒地方放了，沒搭理他，假裝沒聽見，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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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意志最終還是抵抗不了困意，大概是知道離別在即，方伊膽子都大了起來，再打瞌睡的時候，迷迷糊糊直接靠在了他肩膀上。
“肩膀借我用用。”
然後她明顯感覺到對方的身體一僵，随即将她的頭輕輕攏到他的肩膀上，好讓她能夠睡得舒服一點。
回了盛陽，方伊沒有過多停留，就回了家。
明天就是要離開的日子，這次在這裏跟父母相處得不錯，算是達到了她以前一直期望的一種和解，無論是跟自己，還是跟他們。
她希望能好好再看他們一眼，用自己的方式好好地道個別。
她在街上買了一些菜和水果，還有幾身新衣服，回家就開始忙活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都是方正和李英愛吃的。
“爸媽，你們多吃點。”方伊邊吃，邊忙活着給他們夾菜。
“又不是什麽節日，做這麽多菜，是不是太鋪張浪費了點兒？”李英本不想多說什麽，忍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沒忍住說出來。
方伊鼻子有些發酸，眼眶微微紅了起來，她轉過頭，将剛才的情緒生生咽下去，“不會，又不是天天做。”
“雖然你現在自己可以掙一點零花錢了，将來你上大學花錢的地方更多，錢要省着點。”方正也忍不住唠叨了一句。
“嗯，好。”方伊埋頭大口扒着碗裏的白米飯，菜也顧不得給自己夾，怕他們發現自己的異樣。
吃完飯，她将新買的衣服拿給他們試，他們一邊推辭，一邊心疼埋怨她亂花錢，一邊臉上又不由自主地挂着欣慰的笑。
“我們有衣服，你還花錢買這麽多幹嘛？多浪費。”李英一邊看着她以前只敢偷偷看一眼的漂亮衣服，嘀咕道。
方正一邊拿出一件Polo衫往自己身上比劃，也跟着附和，“就是，我們老了，穿什麽都一樣，倒是你，多給自己買幾件。”
“嗯，好。”方伊看着他們這樣，只憋着心酸，乖乖地在一旁應着。
她把家裏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收拾完過後，又在家附近的田野逛了逛，跟鄰居叔叔阿姨閑聊幾句，然後走到那棵黃桷樹下坐了一會兒，天快黑了才回到家。
她沒有立即進屋，而是拿了把椅子，坐在院子裏，擡頭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發呆，聽着田裏的聲聲蛙鳴，像是在用這種方式，跟他們一一道別。
她不知道，明天過後這裏的一切都會怎麽樣，這裏的人，是不是還會繼續生活着，是會随着她的離開而消失，還是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一切回到正軌，但她還是想安頓好這裏的一切，就當是對自己、對他們的一個交代。
早早地躺下後，她最後一次在被窩裏抱着手機，登錄她的某鵝號，點開他的頭像，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睡了嗎？】
【還沒。】
【明天上午十點，學校後門見。】
【好。】
這是最後一次跟對方說晚安了，方伊早就泣不成聲，縮進被窩裏，哭到枕頭和床都濕了大半，最後哭累了，才昏昏沉沉睡去。
她還是起了個早，想趁着李英還沒去上班，方正還沒出去幹農活的時候，跟他們好好吃一頓早餐，幫他們洗最後一次碗。
她像平常離家去學校那樣，跟他們說了再見，轉身的時候，眼眶的淚水再也不聽使喚，紛紛流了下來。
“路上注意安全！”
“別玩得太晚，早點回來！”
兩人還在身後大聲叮囑，方伊加緊步子往前走了幾步，最終又還是在拐彎處停下，飛速往回跑，緊緊抱住在門口送別的他們。
“又不是不回來了，瞧你這出息。”李英笑着給她抹眼淚，粗粝的手指在她臉上刮得有點疼。
她笑了笑，“對啊，再見，爸爸媽媽。”
她最終沒有說出那句，保重，怕他們察覺到不對勁。
他強顏歡笑倒着走了幾句，跟他們揮了揮手，然後轉身就再也沒有回頭。
到了學校後門，周楷已經早早地等在了那裏。
他今天穿着那件那最喜歡的紫色T恤，藍色牛仔褲，是她記憶中最熟悉的樣子，他懶懶地靠在後面旁邊的白色圍牆上，見她來了，立即起身朝她走過來。
方伊今天穿了條白色的連衣裙，是她暑假新買的，她好像還從來沒有在他面前穿過裙子，她在走之前，想為她穿一次。
“等很久了嗎？”等他走近，方伊笑着問他。
周楷搖搖頭，“沒，剛來。”
兩人沒有說目的地，心照不宣地往學校裏面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高三三班的教室。
教室門沒有鎖，裏面的桌子還跟考試的時候一樣拉開的，稀稀拉拉，他們找到各自的桌子，搭在中間第三排的位置，左邊是方伊，右邊是周楷的位置。
就像她剛回來的時候那樣。
她拿出手機，點開音樂播放器，插上耳機，分了他一個，兩個人趴在桌子上，互相看着對方，靜靜地聽手機裏的音樂，就這樣聽了很久很久。
耳機裏随機播放到了許慧欣的《七月七日晴》，像是他們會讀心一樣。
坐了一會兒，她們起身将校園的每個角落都走了一遍，包括他們常散步的操場，這裏有太多屬于他們的回憶。
中午兩人一起在食堂吃了簡單的午餐，這大概是最後一次在食堂跟他吃午餐了，他們坐的位置，是他以前早上給她帶早餐，幫她補習數學的位置，明明已經過了很久，卻仿佛那就是在昨天。
學校裏其他年級還在上課，食堂裏還算熱鬧，沒人注意到他們。
吃完飯，周楷在校門口那家常去的“不見不散”奶茶店，給她買了一杯燒仙草，自己只買了一杯檸檬水，等老板娘做好，他接過來，将她的燒仙草幫她插好吸管，才遞給她。
“你男朋友可真貼心。”老板娘早就認識她了，也經常見他們兩個人走在一起，大概誤會他們早就是男女朋友。
“我不是......”方伊連忙擺擺手否認。
“謝謝老板娘，再見，祝您生意興隆！”沒等方伊說完，周楷就打斷了她，拉着她走了。
方伊一邊喝着奶茶，一邊愣愣地看着自己被他牽着的左手，被他握在手心裏的感覺，真好，他的手掌溫暖有力，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天氣有點熱的原因，手心還微微冒着細汗。
一時間都忘記了将手縮回來，最後幹脆也沒有掙紮，不舍得放開，任由他這樣牽着，兩個人都沒有放手。
他們一起從學校後門的那條老街往河邊走，正好遇到那位保安爺爺，他笑呵呵地看着兩個人的手，“姑娘，這你男朋友啊？”
“啊？”她開始後悔，是不是有點太招搖了，惹得大家誤會。
“長得真俊，還挺般配。”他沒等方伊回答，就滿臉慈祥地誇贊道。
“謝謝爺爺！”周楷沒解釋，将贊美全盤接收，旁若無人地牽着她往河邊走。
這裏實在太熟悉了，他們高中來過太多次，學校附近沒有什麽公園或者其他可以散步的場所，學校的同學們沒事都喜歡來這裏，這裏承載了他們太多的過去。
他們曾在這裏過過生日，在這裏看過月亮，放過孔明燈，聊過夢想，這條小河是他們青春很重要的一個見證者。
他們曾在這裏，散過很長很長的步，從下午一直散到夕陽西下，誰也不想提要離開。
他們跟以前一樣，一邊散着步，一邊聊些高中的那些瑣事，說說笑笑。
周楷買了兩個冰淇淋甜筒，一個巧克力味，一個香芋味，她拿了香芋味的，兩人坐在長椅上，一邊吃着，一邊看着河邊來來往往散步的人，有些是附近住的叔叔阿姨，爺爺奶奶，有些是學校的學生，還穿着校服，就跟他們以前一樣，青澀無知，年少懵懂，而又簡單美好。
夕陽如約而至，彰顯着這一天的美好，同時也宣告這一天即将走向尾聲。
“周楷。”
“嗯”
“我一直有件事情沒有告訴你。”
“什麽？”
她鼓起勇氣，側頭看着他的眼睛，“我不屬于這裏，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我知道。”
“周楷。”
“嗯？”
“還有一件事。”
“什麽？”
“我喜歡你。”
“我知道。” 周楷笑看着她，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我也是。”
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随即變為一片漆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