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番外

番外

七月初,江南陰雨綿綿,林霧來南浔便趕上了連雨天,終于在游行的最後一天見到了晴天。

她戴上米黃色的漁夫帽,拿着團扇走出民宿,沿着是青石板路漫無目的地閑游。她這兩年散漫慣了,出來玩兒不喜歡做攻略,選一個地方如開盲盒般講究個運氣和緣分。

南浔古鎮,臨水而建,青磚灰瓦,寫盡了悠悠歲月漫長。

古鎮商業氣息不濃,随處可見當地居民生活的煙火氣。

林霧順着街道往下走,甚至在河邊見到了浣洗衣物的人,那裏楊柳依依,樹蔭剛好将人籠罩。

帶着好奇心,她湊到了旁邊,女人身邊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坐在臺階上拿着筆畫畫。

林霧頓在石階上,問她在畫什麽。

小姑娘擡眸,“随便畫一畫。”

林霧視線落在她的畫紙上,古鎮的美景被收錄在畫中。她也說不出當時是什麽心理,總想在這裏停留,似乎是為了等某個人。

“可以幫我畫一幅嗎,我給你錢。”

小姑娘瞥了她一眼,“我畫人畫得不太好。”

“沒關系。”

小姑娘挪了把椅子給她,林霧靠在椅背上,惬意地拿團扇扇風。

這團扇是她前兩天剛來的時候買的,中國風,扇面上寫着毛筆字“所念皆如願”。

林霧邊坐着邊和小姑娘聊天,不覺得時間難捱。

河邊微風習習,水面波光潋滟,時不時有兩只載着游客的搖橹船穿梭而過。

林霧手中的動作沒停,懶洋洋地搖着團扇,太陽暖得人想睡覺。她打了個瞌睡,趁機伸伸懶腰,迷蒙中回眸。

後來想想,她也說不出她那一個回眸的原因和契機。

可那個簡單的回眸,一如多年前人海裏的驚鴻一瞥,讓她再次望見了他。

江塵和她眸子撞在一起,盡管心裏有所期待,卻依然不得不震驚。

他剛剛見她的背影便覺得像她,所以才駐足停留。

其實她和多年前有所同也有所不同,她穿了件素白色的長裙,頭發卻燙成了大波浪,可他還是能一眼認出她。

林霧嘴唇微張,錯愕片刻,小姑娘把畫取下來給她。

“謝謝。”她心思不在此,道謝都有些有氣無力。

後來她想,還是緣分。

林霧和江塵沿着青石板路自南向北行走,一人行突然變成了兩人行她還有些不适應。她微微偏頭,看着男人流暢的下颌線,感概他一點兒變化都沒有,明明也是三十出頭的人了,歲月卻沒給他留下一點痕跡。

也許真是人變成熟了,歲月消磨了很多愛恨情仇,他們如今和諧地走在一起。

南浔這兩年知名度上升,到了暑假季游客倒是挺多。走過人潮擁擠的地方,他自然地拉着她的胳膊把她護到自己的身側。

林霧低頭看他的手,手上沒戴任何飾品,她不可察覺地松了口氣。

“就你一個人過來玩兒了?”他偏頭問她。

林霧點頭,“暑假沒什麽事兒,我爸趕我出來散散心。”

“叔叔阿姨還好嗎?”

林霧攥着團扇的手收緊,随後輕笑了下坦然地說:“我媽媽半年前就過世了。”

何敏的離開明明早有預兆,可林霧還是受不住打擊。她那段時間經常坐在卧室裏盯着某一處發呆,人話也少了。

林志堅也沒看見她落淚,可臉上就是沒有笑容。

那段時間她狀态不好,翻譯的東西頻頻出錯、達不到自己的預期,陷入一種惡性循環,極度內耗,最後選擇了辭職。

林志堅怕她在家裏悶壞了,總想着讓她換換心情,那時家裏那邊的中學正在招聘,她就去做個英語老師。

江塵垂眸,“我不知道。”

林霧剛回南城的時候,他總想旁敲側擊知道關于她的消息,無數次翻看她的朋友圈都一無所獲,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她是個不愛發朋友圈的人。

他那段時間跑江漓工作室比回家還勤,企圖在田宇星的口中得知她的近況。田宇星忍無可忍,給他留下句“人離了你照樣活”的話。自此,他就不去江漓工作室了。

其實他和林霧的分開很和諧,就連聯系方式都沒删沒拉黑,只要他想,他打開微信找到她的聊天框就可以問問她。

只是他無數次把打好的字一個一個删去,他不敢打擾她。

後來漸漸習慣了她離開的事實,他也就不再執着于知道她最近過的怎麽樣這件事了。

林霧搖頭,“沒事兒,我能陪我媽媽這麽久,我已經很開心了。”

至少不會遺憾,不會自責。

“阿姨怎麽樣?”她問。

他說,“老樣子,挺好的。”

她順着點頭,而後彼此陷入了一陣沉默。分別這麽久,除了簡單的寒暄問暖,他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原來,人與人之間的默契也會在生疏中拉開距離。

“對了,你怎麽來南浔了?”她試着換了個話題。

“有個生意上的英國朋友要過來,我陪着過來了。”

“那你那個朋友呢?”

“他自來熟喜歡自己玩兒,我就也四處逛逛。”

“哦。”

天氣較熱,走了沒多久額頭上就沁滿了細小的汗珠,她擦擦額頭上的汗,順便整理了下帽子。

他問:“對了,你頭發……”她原來一頭烏黑的直發現在燙成了大波浪,所以他一開始不敢認她。

林霧摸了摸自己的卷發,“從頭開始嘛。”

兩人又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他們路過小蓮莊,園林裏滿池荷花,接天蓮葉。

林霧突然想起了舒園的荷花,七八月份滿池盛景,舒園的荷花是她見過的最嬌豔的荷花。舒園之後,她看任何的荷花都差點感覺。

“要拍照嗎?”江塵問她。

她點頭,“拍好看一些。”

她坐在亭子的長椅上,他和曾經一樣,給她拍照的時候溫柔耐心。

他拍出的照片很有他一慣的風格,她滿意地讓他把照片發給她,沉寂了三年多的聊天框終于又鮮活了起來。

林霧看了眼他們曾經最後一條聊天記錄,黯然神傷。

“要繼續走嗎?”

“好。”

兩人漫無目的、不緊不慢地閑游,走出小蓮莊的時候已經晌午,他說找個地方吃飯,他們就選了個附近的餐廳。

雙交面,浔餅,桂花糕……都是當地特色。

他們面對面而坐,靠着窗,江南美景盡收眼底。

江塵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林霧視線不由得又落在了他的手上。這一路,一般都是他在問她在答,她對他的情況了解的不多。

到現在,她都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結婚。

“江塵。”她莫名地開始緊張,“你、你妻子怎麽沒跟你一起出來?”

憋了半天,她也沒直接問他結沒結婚。說出這個問題,她憋腳得想咬自己的舌頭,還不如直接問他結沒結婚,顯得更坦然一些。

他嘴角的笑漾開,“沒結婚。”

她頭垂下,“哦。”

雙交面很快就上來了,熱氣騰騰的面條上氤氲着霧氣。

她竊喜着說:“吃飯吧。”

不過吃飯的頃刻間,外面又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水順着屋檐滴下來。

“又下雨了。”她感嘆着說。

雨越下越大,兩人都沒帶傘,只好留在餐廳避雨。

江塵伸手把她手旁的畫拿過來,靜靜地看畫中人,也是他的心上人。

“這畫,送我吧。”他說。

林霧輕輕攥着裙擺,“好。”

他沒說要這幅畫的原因,她便也沒問。好像這種相處模式,也是他們之間一種難得的默契。

雨停,已經傍晚,他們不知不覺在這一方天地聊了許久。

入夜,華燈初上,南浔古鎮又是另一番美景,他們聞名到了北部的百間樓,樓外燈光閃爍,是另一幅人間畫卷。

也許是途中有個伴,這一天過得很快,她覺得有些疲倦,便說想要回民宿了。

也許是怕自己太留戀,她說完轉身就要走。江塵拉住她的胳膊,沒松手,他說:“再坐個船吧,坐完船我送你回去。”

她說她買了明天的高鐵,明天她就要回南城了。

下次再見,他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他們買了船票上了船,沿途光影闌珊,船有些颠簸,她失力栽在他的身上,他攬住她的肩,再也沒松開。

林霧感受着肩上的力道,他明明沒用力,她卻承受了千斤重。

他們緊貼在一起,像每一個纏綿親昵的夜晚。風起,吹花了眼睛,她鼻子一酸,很想哭。

林霧貪戀着把頭靠在他的肩上,緩緩閉上眼,她想就這樣吧,随心吧。

船行一路,他們靠在一起一路,呼吸都變得緊張,哪有心情賞風景。

下船後,他拉着她的手帶她上岸。

“林霧。”

“嗯。”

“給我抱一下。”

他們在人群中相擁。

她環住他的腰,頭靠在他胸前,被熟悉的氣息裹挾,她覺得安心。

他貼在她的頭頂,輕輕地、不易察覺地在她的頭頂烙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那晚躺在床上,林霧輾轉反側,明明已經很累了卻怎麽都睡不着。

他的呼吸,他的聲音,他的一舉一動反複在她的腦海裏回蕩,揮之不去。

她愛他,刻意壓抑很多年的感情在這個寂靜的夜爆發。她抱緊自己,才發現,有些人就是窮其一生都無法割舍。

次日上午,她睡到自然醒,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卻不曾想他站在門外等她。

“你怎麽在?”

“我送你去高鐵站。”

江塵的那個英國自來熟朋友開車,一路上喋喋不休,用蹩腳的中文問東問西,林霧附和着回答。

車上放着楊千嬅的《勇》。

“沿途紅燈再紅,無人可擋我路,望着是萬馬千軍都直沖,再沒有支援,還是有這點英勇……”

朋友聽着粵語歌,看了眼林霧的大波浪,說:“這歌和你很搭。”

林霧眼波流動,沒說話。

到高鐵站後,江塵幫她把行李拿下來,林霧拖着行李箱,“我先走了。”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好,記得到家給我報平安。”

“嗯。”

林霧拉着行李箱走出三四米遠,江塵突然叫她的名字,“林霧。”

她把箱子扔在原地急促地回頭,往前邁了一步緊急地頓在原地。她有些慌亂,錯以為這還是一個尋常的晚上,他來公司接她下班。

原來刻在骨子裏的習慣不會變,她永遠會義無反顧地向他奔來。

江塵也發現了她的小動作,心裏泛起酸澀,他繼續剛剛的話,“等過段時間,我去看你吧。”

她遲緩地點頭,跟他招手再見,又拖着行李箱離開。

等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他才拉開車門上車。

朋友問他人到底是誰啊,賣了一路關子。

他說:“她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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