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南喬怎麽都沒想到,和許光塵重逢後他的第一句話,會是這樣一個問句。
難道要她回答,他們不僅認識,而且很熟,甚至差點談戀愛嗎?
三年的時間真的有那麽久嗎?
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太出乎意料,南喬處理過那麽多醫學知識的大腦都有些超負荷了。
她站在卡座前,靜靜的看着許光塵,并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笑着說:“不是這位先生要請我喝一杯嗎?”
“對對對。”
李明浩不由分說的把南喬拉進卡座,許光塵身旁的美女很有眼色的起身離開,把位置讓了出來。
等南喬反應過來,她已經坐在了許光塵身邊。
李明浩笑眯眯的問:“美女叫什麽名字?”
“南喬。”
雖然面對着李明浩,但這兩個字顯然是對許光塵說的。
李明浩的眼神在南喬和許光塵之間轉了轉,端起一杯酒就往南喬嘴邊塞。
“好名字,我敬你一杯,塵哥的朋友就是我李明浩的朋友,以後再來純夜提我的名字。”
南喬擡手擋住塞過來的酒杯,剛想拒絕,就聽到一道慵懶散漫的聲線在身後響起。
“提你的名字?”
微揚的尾音,似乎蘊含着威脅,李明浩身形輕頓,話音一轉道:“提我的名字沒有用,得提我們塵哥的名字。”
李明浩把酒杯放到一邊,沒話找話似的閑聊:“塵哥剛來臨城我就認識塵哥了,從來沒聽說塵哥還認識這麽漂亮的美女,你們是在京北認識的吧?”
南喬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她隐約覺得這些人似乎知道許光塵離開警隊的原因。
“果然。”
見她點頭,李明浩靠在沙發上感慨道:“穿制服的就是能泡到妞。”
“這麽一看——”
許光塵一只手撐着南喬身後的椅背,另只手搭在膝蓋上,上半身都面向她,像是要把她圈在懷裏。
目光在南喬臉上流轉,頗有些調戲的意味:“似乎是有些眼熟。”
對上許光塵布滿笑意的眸子,南喬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他是故意的。
在如此昏暗的燈光下,南喬都能看到男人綴着細碎星光的眼中閃着笑意。
然而臉上卻沒有過多的神情,反而有些嚴肅,只是唇角有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熟的人,大概都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但南喬簡直不要太熟悉,這就是他捉弄她時慣有的表情。
眼熟?
是一有休息時間就往醫院跑,每次出任務都提前報備,甚至任務結束還準備表白的“眼熟”嗎?
南喬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雖然不知道許光塵為什麽要裝作和自己不熟,但也順着他的意思繼續演下去。
她笑得溫婉大方,語調都做作的擡高了一些。
“許警官大概是貴人多忘事,您之前幫過我,我一直都很感激您。”
聽到南喬這麽說,李明浩眼神一亮,像是終于有機會勸酒了,手下麻利的倒了杯酒遞給南喬。
“感激可不能只是說說,得表示表示啊。”
南喬從容的接過酒杯,舉到許光塵面前,微笑着,口中仍是敬語:“我敬您一杯。”
李明浩很有眼色的把許光塵的酒杯填滿,遞到他的手邊。
許光塵輕輕碰了下南喬的酒杯,唇邊挂着懶散的笑:“舉手之勞。”
說完,他只是擡手抿了一口便把酒杯放下。
被敬酒的人沒有喝完,南喬這個敬酒的也就象征性的跟着抿了一口。
見狀,卡座上的大部分人都震驚了片刻,七嘴八舌的開始調侃。
李明浩的聲音最大:“塵哥,你養魚呢!”
“就是塵哥,你這就有點不尊重人了吧。”
“哪有美女敬酒只喝一口的道理?這不幹了都說過去。”
“酒杯都放下了,怎麽着也得罰三杯吧。”
越來越大的起哄聲因為一個男人的出現戛然而止。
男人油頭粉面西裝革履,手臂環在一個女人的腰上走了過來。
“都在呢。”
安靜片刻,瞬間有人叫出他的名號:“敬哥,好久不見啊,最近又做了什麽掙錢的生意?”
陳嚴敬的視線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許光塵身上:“什麽掙錢不掙錢的,不過是幫林爺打打雜罷了。”
“敬哥客氣了,誰不知道林爺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見有人開始寒暄,陳嚴敬才收回目光。
卡座上人紛紛開始倒酒、敬酒,一口一個的“敬哥”的叫着,其奉承程度不亞于剛剛對許光塵。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嚴敬身上的時候,南喬的目光卻不受控制的打量陳嚴敬身旁的女孩兒。
實在是因為她看起來太稚嫩了,圓圓的臉蛋十分幼态像一個初中生,蹬着一個十厘米的高跟鞋才堪堪到陳嚴敬胸口,穿着十分火辣的緊身包臀裙,頸上還帶着一條略顯老氣的絲巾。
她似乎有些膽小,身邊圍着很多人,她只是低着頭緊緊的瑟縮在陳嚴敬身邊。
對于她的依賴,陳嚴敬似乎很受用,舉杯應酬的時候,還會伸手撫慰她。
那張大手每次順着她的肩膀、背部、臀部滑下去的時候,南喬都能明顯的看到她輕微的顫抖。
那是源自于生物本能的害怕。
南喬的眉心越鎖越深,耳畔突然傳來一道清隽缱绻的聲音。
“怎麽受傷了?”
許光塵離她并不近,但南喬仿佛能感受到他說話時的氣息拂過臉頰,似乎夾雜着淡淡的薄荷味,在如此燥熱的煙酒場,像一縷伊人的清風。
知道他是在問自己的脖子,南喬低頭,嘴角帶起一抹掩飾不住的笑意。
此刻周圍人都忙着奉承讨好陳嚴敬,并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南喬也同樣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回道:“一點擦傷。”
“怎麽突然來臨城了?”
不來臨城還見不到你呢。
南喬擡頭看着他,想問問他這三年為什麽不來找自己?卻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這個資格。
無論之前他們的關系有多好,但終究不是男女朋友,她又有什麽資格要求他來找自己呢?
南喬踟蹰了片刻,最終也只是輕聲說:“來參加朋友婚禮。”
聽到她的回答,許光塵思慮了下,輕輕點頭,吩咐道:“是和朋友一起來的?以後不要來了,這裏不安全。”
“那你呢?”
南喬注視着他,終于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你為什麽會在這兒?為什麽離開警隊?”
許光塵只是靜靜的回視她,淺棕色的瞳孔淡的看不出一絲情緒,反問道:“你不知道為什麽?”
南喬頓了下,輕抿下唇,猶豫的說:“我之前去問過,他們說你……”
後面的話,南喬沒有說出口,反倒是許光塵坦然的脫口而出:“說我收黑錢?你信嗎?”
南喬猛地提了一口氣:“我——”
不信’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許光塵忽然開口打斷了她。
“南喬,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南喬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為什麽他要趕自己走,但也覺得現在這個場合确實不是能把話說清楚的場合。
她把手機遞給許光塵。
“你用微信嗎?”
想加微信的意思溢于言表。
許光塵猶豫了下,還是接過南喬的手機,用她的手機給自己的微信發出了加好友的申請。
好友申請發出,給陳嚴敬的敬酒也剛好結束。
他端着酒杯越過好幾個人走到許光塵身邊坐下。
“抱歉啊,塵哥的接風宴,來晚了。”
說完,一飲而盡,像是在自罰。
他的咬字很奇怪,‘塵哥’明明是表達尊敬的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好像加了些嘲諷輕蔑的意味。
許光塵也幹了一杯酒,拎着空酒杯反轉,杯口向下,學着他的語氣,不鹹不淡的說:“不晚,敬哥不來,我們哪敢開始?”
陳嚴敬揚着眉,大笑着寒暄:“林爺既然把純夜交給你,說不定以後我們就要一起共事了。”
卡座上人均108個心眼子,陳嚴敬的話聽起來是客套,但細品‘說不定’這三個字卻大有玄機。
在場的都知道陳嚴敬的生意,就是林爺手底下最賺錢的毒品生意,這個生意被林爺分為制、運、販三條線。
分別交給了林爺的大兒子林霄、陳嚴敬和之前純夜的老板李楠三足鼎立。
現在許光塵接替了李楠的位置,在所有人都以為許光塵也會接替李楠‘販’的生意的時候,陳嚴敬‘說不定’三個大字砸下來,無非是想表達一個意思。
現在他還沒和許光塵一起共事,也就是說許光塵并沒有接手純夜的地下生意。
一個無法插手純夜最大收入的老板,還能算純夜的老板嗎?
李楠被抓前是純夜的老板,如今被抓,警方一定會盯上了純夜,嚴打幾乎是躲不掉的。
如今許光塵上位,又沒有實權,不就是一個被林爺推出去的靶子?
不過林爺的心思誰都猜不透,許光塵到底是他立的靶子,還是有什麽更深入的考量和安排,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一時間,場面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只有許光塵像是沒有聽出陳嚴敬言下之意般,品着酒,掌背的指骨如扇骨般微微挑起,白皙的指節修長勻稱,寬口的玻璃杯,被他端的像高腳杯一樣優雅。
在這燈紅酒綠的場子裏,仿佛自帶結界般矜貴自持。
陳嚴敬像是剛發現南喬似的,戲谑道:“這個美女看着眼生啊,純夜新來的?”
李明浩瞄了眼許光塵,臉色變了變,連忙陪笑着糾正道:“敬哥,這位是塵哥京北來的朋友,南喬小姐。”
陳嚴敬訝異的挑起眉尾,頗意味深長的念道:“京北的朋友?”
這個男人從出現就帶給南喬一種莫名不适的感覺,被他的目光盯着,仿佛被陰溝裏的臭蟲粘上,只想惡心的甩開,南喬的眉心輕蹙,不打算搭話。
陳嚴敬尤自恍然大悟的點頭:“塵哥還是刑警的時候認識的?”
南喬心中微動,這裏的人好像都知道許光塵之前的身份,那他們是不是也知道許光塵離開警隊的真正原因?
剛剛許光塵的樣子,看起來是不打算告訴她實情的,南喬接過陳嚴敬的話說:“許警官之前幫過我。”
陳嚴敬好像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追問道:“究竟是多大的忙?還專門勞駕跑到臨城來當面感謝。”
“碰巧遇到而已。”
南喬微笑着,順勢說:“不過我之前确實是想要去警隊當面感謝的,只是當時警隊裏的人都說……”
“是不是說我們塵哥收黑錢?!”
陳嚴敬猛地拍了下大腿,語氣義憤填膺。
仿佛剛剛對許光塵的敵意都不存在,他和許光塵是關系好到穿同一條褲子的兄弟。
見他提到洗黑錢,南喬的心猛地提了起來,看向許光塵,聲線輕輕顫抖帶着接近真相的緊張:“我不信,你是不是被冤枉的?”
“冤枉?”
陳嚴敬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對!就是冤枉的!”
他笑得前仰後合,像是要把房頂掀了,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他一個人笑得像個傻子。
笑累了,陳嚴敬收起笑臉,喝口酒潤了潤嗓子,才繼續說:“我能作證,錢就是我親自送給塵哥的,兄弟送的錢怎麽能說是黑錢呢?”
南喬的瞬間僵住,略帶僵硬的看向許光塵,想知道他本人的答案。
只見許光塵靜默的回視她,神情很淡很淡,沒有一絲情緒,南喬想看到的哪怕一絲委屈、憤怒都沒有。
他只是靜靜的默認了陳嚴敬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