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劉晴雲也是醫院的在職醫生,調了兩天休安頓南喬,現下又要回去上班。

她一邊手腳麻利的給自己收拾,一邊囑咐道:“我今天晚上就回家住了,家那邊離醫院近。”

南喬穿着白色絲絨質地及踝長裙窩在沙發裏,手中捧着杯熱牛奶。

“你好好上班吧,不用管我,我原本的打算就是來散散心,全當休假了。”

“行,我把胡東輝的聯系方式留給你,你有什麽需要也可以找他。”

“不用。”

閨蜜未婚夫的聯系方式,南喬想都沒有想就拒絕了。

劉晴雲這會兒已經走到門邊,聽到南喬拒絕,笑盈盈的回頭,語氣暧昧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再想進純夜的vip區,可以聯系他。”

昨晚,南喬把她和許光塵之間的事情說了個大概,雖然不算事無巨細,但劉晴雲也理解了她的堅持。

每個人的感情觀大概率受父母的影響最大,南喬的家庭模式,是劉晴雲最羨慕的那種家庭。

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又十分相愛,教育方式也不是刻板的應試教育,都是随着孩子的興趣愛好發展,從不刻意貶低、肆意幹涉,永遠都是循循善誘的引導。

這也是為什麽劉晴雲會覺得南喬一定會回去找許光塵的原因。

如果是她經歷這樣的事情大概就放棄了,但南喬不會。

在那樣的家庭環境裏長大的女孩兒,面對愛情也一定是熱烈且勇敢的。

南喬沒有接劉晴雲的話,只是讓她快去上班。

眼看着要遲到了,劉晴雲也沒再說什麽,只是把胡東輝的聯系方式發給了南喬。

關門聲和手機微信的聲音同時響起,南喬轉頭看向窗外并沒有理會。

和很多酒店的套房裝修相同,沙發的後面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剛剛還只是陰沉沉的,此時窗外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有很多疑問萦繞在南喬心頭,心情也随着天氣沉了下去。

不知發呆了多久,南喬忽然想起自從下飛機給媽媽發了一個信息報平安,到現在還沒來得及打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喬喬。”

聽到媽媽的聲音,南喬莫名有些委屈,音調低低的喊道:“媽媽。”

大概是有些冷,聲音中帶着些不易察覺的鼻音。

南子笙頓了片刻,柔聲道:“這兩天玩得開心嗎?”

南喬垂着眸:“開心。”

“聽你的語氣不像是開心,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沒遇到什麽事。”

南喬看着窗外如細針般細密的雨絲,悶聲道:“遇到了一個人。”

“是你想遇到的人嗎?”

南喬呼吸一滞,還是說:“是。”

“遇到了自己想遇到的人為什麽還不開心呢?”

南喬撇着嘴,撒嬌般的說:“他竟然裝作不認識我。”

南子笙輕笑了下:“你自己都說是裝的了。”

“對啊。”

南喬費解道:“媽媽,你覺得一個人在什麽情況下,要裝作不認識另一個人呢?”

“兩種情況。”

南子笙認真的語氣像極了知識點總結:“一種是不想認,一種是不能認,你更偏向于哪一種呢?”

媽媽的話永遠直擊要害,南喬沉思了片刻,喃喃道:“總要求證一下才知道。”

和南子笙打過電話,南喬的心情好了很多,即使在這陰雨沉沉的天氣,也依舊挑了件奶白色的大衣。

其實她也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有些挫敗,自己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第一眼竟然沒有認出自己。

但南喬心中又有一些怪異,總覺得許光塵不至于此。

朦胧的細雨是遮不住的,總會随着風掃挂在人的身上。

南喬撐傘走到純夜時,大衣的下擺挂滿了水珠,遠看顯得波光粼粼。

一樓的酒吧白天是不營業的,只有樓上的KTV和酒店營業。

南喬踟蹰片刻,走進了酒店的大廳。

酒店內部的裝修富麗堂皇,目之所及全是金箔,所有吊燈也全是水晶,滿目都透露着一種俗到極致的富貴,竟讓進來的人有種入住皇宮的既視感。

門童引薦南喬往裏走,一個身穿職業裝的女生站在前臺後,從她進門開始就露出八顆牙齒的标準笑容,等南喬停到吧臺前,語氣溫柔機械的說:“你好小姐,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

南喬禮貌的勾唇:“你好,我想找一下許光塵。”

前臺小姐笑着:“請問小姐的姓名。”

“我叫南喬。”

“稍等。”

前臺小姐走到一旁,用座機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似乎很快就接通了,短暫的兩句交流後,前臺小姐放下電話走了過來,仍舊禮貌的笑着:“抱歉,許總不想見您。”

南喬不自覺的瞪大眼睛:“許光塵說不想見我?”

前臺小姐微微點頭,公事公辦的說:“是的。”

南喬只覺得自己的後槽牙都緊了,但也明白 ,許光塵現在就是在躲着自己,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都沒有同意微信的好友申請。

她也沒再說什麽,瞟了一眼大廳的沙發,擡腳走了過去。

見門童一直跟着自己,南喬問道:“這裏能坐嗎?”

“當然可以,請問小姐喝點什麽?咖啡還是茶?”

南喬禮貌的點頭微笑:“咖啡,謝謝。”

咖啡很快就送了過來,南喬無視所有來來往往的目光,巋然不動的喝着咖啡,頗有些要和許光塵耗下去的架勢。

看着杯子裏倒映着的水晶燈,南喬心下嘆息,自己這招其實算是跟着許光塵學的。

三年前,南喬被綁架事件發生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南喬只知道解救她的警察叫許光塵,但并沒有見過他。

直到她畢業進入醫院,被穩定在外科學習,有一次跟着老師去做急診縫合。

當時老師念在她跟着學習了那麽久,就交代說如果一會兒的病人不嚴重,可以讓她上手縫合。

但到達急診,才發現面對的是一個近乎十三厘米深可見骨的刀傷,而病人的名字就叫許光塵。

老師看了看他的傷口程度,又看了看對方病歷單上的職業,一邊準備着縫合需要的工具,一邊小聲的向她交代道:“這個還是我親自縫合,你輔助我。”

彼時南喬正看着病歷單發呆,聽到老師交代才恍然回神,連忙點頭,手忙腳亂的幫忙準備工具。

她曾經去過警隊,想親自感謝一下救命恩人,但他們好像是接了什麽任務,終究是沒有見到。

她最終也只能是買了些禮物和水果交給門衛大爺,讓他幫忙代為轉達感謝。

不曾想,救命恩人的名字如今竟然會出現在病歷單上,職業一欄上明晃晃的寫着刑警兩個字,完全就是一記石錘。

面前這個人就是那日救她的刑警。

輔助老師做過那麽多縫合,南喬第一次感到緊張,甚至不敢擡頭看他。

她的視線死死的鎖在傷口上,看着清洗傷口的雙氧水沖過小臂,劇烈的疼痛致使手臂微微顫抖,但南喬甚至沒有聽到一聲悶哼。

這種隐忍讓南喬莫名心疼,目光開始不受控的上移。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疼了,導致他的皮膚白得不像個每天高強度訓練的刑警,堅毅的下巴緊繃着,薄唇微抿沒有一絲血色,高挺的鼻梁襯得眼眸格外深邃,琥珀色的瞳色很淡,靜悄悄的看着她。

南喬就這麽與他四目相對,他的頭發是很短的寸頭,南喬對他的輪廓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總覺得在那裏見過。

但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到一道輕飄飄的聲音:“能讓這位醫生給我縫嗎?”

察覺到許光塵是要讓她縫,不等老師有什麽反應,南喬忙不疊的擺手,磕磕絆絆的解釋道:“我,我不行,我才剛畢業還沒縫合過這種傷口。”

“所以啊。”

大概是有些疼,許光塵的聲音有些懸浮:“能有這樣的練手機會要好好珍惜。”

這善解人意的回答,讓南喬怔住,甚至忘了反駁。

難得遇到願意給醫生練手的病人,老師先南喬一步做出反應,把抽好麻藥的針管遞給南喬,眼中更是閃着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的興奮。

“……”

南喬接過針管,莫名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她走到許光塵身邊,連連深呼吸,這麽長的傷口,麻藥肯定不止一針,但不知怎麽的,這第一針就是有些下不去手。

這是成為一個醫生的必經之路。

這一針雖然只是醫生的一小步,卻是她職業生涯裏的一大步。

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南喬終于狠下心,剛要下針,一道輕佻的聲音忽然響起。

“醫生可要輕點,我怕疼。”

原本沉穩的手因着這句話突然一抖,力道都重了幾分,南喬緊張的瘋狂咽口水。

許光塵似乎沒有感覺到一般,仍舊面不改色,拖着調子懶懶的說:“技術真好,一點都不疼。”

不知是不是被許光塵的話安慰到了,第一針麻藥打完,之後的幾針順暢了很多。

等麻藥開始發揮作用,南喬接過老師遞過來的縫合針。

之前在學校時她的縫合都是在模型上練的,後來去醫院實習,也縫過只需要一兩針的小傷口,這麽長的傷口還是第一次。

下針的時候,南喬滿腦子都是學校外科老師的教誨。

‘縫針不僅要有效,還要美觀。’

于是南喬就在這一針好醜,結果下一針更醜的懊惱中,縫完了整個傷口。

南喬顫抖着手給他包紮,欲哭無淚,不敢相信這麽醜的針是自己縫的,只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收拾醫療器械的時候,許光塵已經離開了診室,老師把縫合的針扔進利器盒裏,說道:“第一次上手難免有些緊張,但你今天緊張的有些不像你。”

南喬也說不出具體緣由,但大概率是因為病人是許光塵吧。

這幾個月裏,一直萦繞在她心中的名字。

南喬出去的時候,許光塵還沒有離開,已經穿上了黑色的外套,遮住了傷口敷料。

他的身旁站着一個男人,手中拿着□□和幾盒藥,正低頭和他說着什麽。

南喬把手塞進白大褂的兜裏,蜷着微微出汗的手心,走過去叫住了他。

“許光塵。”

許光塵從一旁的人手中接過一盒藥,正低頭查看,聽到南喬的聲音,轉頭看向她。

此時正是個晴朗的中午,許光塵站在走廊窗前,在身後明媚陽光的照耀下,整個人都逆着光。

南喬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覺得許光塵的輪廓熟悉。

那天她被拉走時,回頭看到的就是同樣逆光而站的身影,也是那個用手遮住了她眼中血腥的人。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所有準備好的問題都卡在喉嚨裏。

南喬許久沒說話,許光塵也不惱,十分耐心的看着她。

感謝溢滿胸腔,卻不知如何表達,最終只化作一句囑咐。

“你手中的藥一天兩次,一次一片。”

見許光塵微微挑眉,南喬走了過去,從胸前口袋裏抽出一支黑色記號筆,寫在了藥盒上。

許光塵接過藥盒,牽起唇角:“謝謝醫生。”

南喬看着他,看着這個曾經拯救自己于危難中的男人,帶着滿腔的真誠,輕聲說:“是我該謝謝你。”

許光塵頓了下,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卻也沒接着她的話繼續說下去,轉身從旁邊人手中抽出一張紙,笑得張揚:“醫生留個聯系方式啊,我換藥的時候可以找你。”

或許是許光塵溢着笑意的桃花眼太過勾人,南喬沒有猶豫的接過,寫下了電話號碼。

那時的南喬并沒有想到,這串遞回給許光塵的電話號碼,會讓他們兩人産生那麽深的羁絆。

之後每一次換藥,許光塵像是只相信南喬一般,只讓她換,無論她多忙,他都會等她。

老師還調侃道:“就你那針法,他還那麽相信你,這看的是病啊,還是人啊?”

但無論怎麽說,許光塵的傷從換藥到拆線,都沒有除南喬之外的第二個人經手。

拆線那天,許光塵在南喬轉身時拉住了她,難得的沒有嬉皮笑臉,認真的問道:“我以後還能來找你嗎?”

南喬唇角上揚,低下頭沒有看他,故作随意的說:“醫院是公共場所,你來不來不都是看你嗎?”

許光塵起身湊到南喬身邊,晃了晃自己的手臂:“能請南醫生吃飯嗎?感謝救命之恩。”

剛剛拆線的傷口還有些泛紅,歪歪扭扭的趴在小臂上,南喬擡手按住那條亂動的手臂,把手中的敷料貼了上去。

“這算什麽救命之恩。”

許光塵拉住她貼好敷料準備離開的手,男人的虎口處因為常年握槍有一層薄繭,手掌溫暖又有一絲粗粝。

掌心異常的溫度源源不斷的傳輸給南喬,南喬只覺得許光塵離她很近,近的自己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

“失血過多也是會沒命的。”

許光塵低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伴着熾熱的氣息,拖着暧昧的腔調:“難不成南醫生想讓我以身相許嗎?”

南喬的心跳沒來由的重了一下,就聽到許光塵不緊不慢的繼續說:“我倒是不介意,甚至求之不得。”

眼看許光塵越說越不着調,南喬連忙道:“你說什麽呢?我可是個正經醫生。”

“誰不正經了?”

許光塵挑着眉:“我還是個正經病號呢。”

知道自己說不過他,南喬把外套塞給他,下了逐客令:“我還上班呢。”

許光塵接過外套,沒有立刻穿上,只是懶懶的勾在手上,十分真情實感的建議道:“南醫生考慮一下,我可以倒貼。”

說完許光塵推門走了出去,甚至沒有給南喬反駁的時間。

診室裏瞬間安靜了下來,南喬莫名覺得有些空蕩,忽然有些不習慣,轉身坐回到電腦前。

剛打開病例,房門又被打開,許光塵靠在門邊,揚着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神色明朗的說:“我等你下班。”

那段時間許光塵總在等她,只要沒有任務和訓練,他就一定會在醫院。

南喬剛剛畢業,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很多,每天的任務都安排的很滿,有時跟手術,一跟就是好幾個小時,許光塵也會在手術室外等她幾個小時,從來沒有不耐煩。

面對南喬,許光塵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

他說:“我仿佛生下來,就是為了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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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咖啡已經見底,那個曾經總是在等自己的人依然沒有出現。

酒店外的小雨仍舊在下,甚至朦起一層霧色,頗有些煙雨江南的風味。

想起許光塵之前等自己的光景,南喬心中又平添了幾絲耐心。

就在她還不知道自己要等到多久的時候,餘光突然瞄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昨天晚上和許光塵一起坐在卡座裏的男人。

李明浩也看到了南喬,很自來熟的走了過去。

“這不是南大美女?這是在等塵哥?”

見南喬點頭,李明浩抱怨道:“塵哥也真是的,怎麽能讓美女孤零零的等他?”

說完李明浩湊近了些,八卦的問:“昨天塵哥把你送走之後,沒多久就自己走了,是和你在一起嗎?”

“是。”

南喬的回答斬釘截鐵,一個想法在腦海裏漸漸成型,她随即斂起神情低垂着眉眼,有些難過的說:“他始亂終棄,我來找他,就是想讓他給我一個交代。”

李明浩驀地瞪大眼睛,仿佛被這句話的信息含量震驚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明浩才緩過來,磕磕巴巴的說:“我,我,我帶你上去吧。”

南喬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忙不疊的起身:“謝謝。”

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李明浩帶着南喬上了電梯。

倒也不是李明浩沒見過世面,他們這個圈子玩得多花的他都見過,首當其沖的就是陳嚴敬,手段簡直是五花八門,即使他見多識廣,有時也會被震驚到。

反倒是不玩的,在這個圈子裏才是稀有物種,而塵哥就是。

陳嚴敬說塵哥是還保留着當刑警時的劣根,當英雄當習慣了,總覺得自己和他們不一樣。

但李明浩不這麽認為,在這一點上,他是認同塵哥的,他也無法從虐待女人這種事情上獲得任何快感。

在他的認知裏,只有最沒用的男人才會虐待女人。

他一直以為塵哥是那種對待感情很認真的人,怎麽都沒想到他也會搞一/夜/情,還始亂終棄。

李明浩把南喬帶上來,不止是被塵哥的行為驚到了,更多的是想吃到第一手瓜。

畢竟能吃到塵哥八卦的機會,實在是不多。

許光塵開門時還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樣子像是剛剛睡醒,他的頭發比之前長了很多,亂糟糟的頂在頭上像個雞窩。

看到南喬的時候,許光塵明顯一愣。

趁他發愣的間隙,南喬一個閃身進了他的房間,擡手關上門,甚至順便招呼了下李明浩。

“謝謝你帶我上來,我找他有點私事。”

被關在門外獨自淩亂的李明浩:“……”

南喬裹着一身的濕氣闖入房間,沖散了惺忪的睡意。

房間內暖氣很足,南喬毫不客氣的換了拖鞋,把大衣脫下挂在衣架上,走到沙發邊坐下。

許光塵的房間布置很不同于其他酒店套房,原本應該背對落地窗的沙發,卻正對着落地窗。

這樣坐在沙發上,反而背對着電視牆,落地窗外也沒有什麽別樣的風景,這麽看着,只能看到高樓大廈。

只是樓層偏高有種把高樓大廈踩在腳下的感覺。

南喬轉頭看向許光塵,微微揚起下巴。

“我們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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