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窗外檐雨如繩,雨聲未停,屋內卻陷入久久的沉默。
沙發上的女孩兒穿着修身的黑色針織魚尾半身裙,勾勒着盈盈一握的細腰,奶白色的雪紡上衣襯得她溫柔知性,烏發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頸。
纏在頸間的紗布被取下,傷口也已經結痂。
看着傷痕,像是刀傷。
許光塵擡眼對上南喬的目光,下意識想去摸口袋裏的煙,卻又突然想到什麽般收回手。
他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走到沙發的另一端坐下,懶散的靠在椅背上,兩人之間隔了至少四五個人的空位。
許光塵撐着手肘揉了揉太陽穴:“你想談什麽?”
南喬沒有介意他刻意的遠離,正色道:“三年前,你為什麽離開——”
警對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許光塵忽然打斷了她:“昨天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看着許光塵滿臉的無所謂,南喬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心痛,她輕顫着聲線一字一句的說:“我不相信,我認識的許光塵絕對不會收黑錢。”
許光塵似乎也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愣了許久,轉頭看向窗外,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麽,語氣仍舊漫不經心。
“那還真是讓你失望了。”
南喬往他身旁挪了挪,坐的離他近了些,關心的問:“你是缺錢嗎?你缺錢為什麽不找我?”
“找你?”
許光塵揚着眉戲谑的看着她:“你有多少錢可以給我?”
南喬一臉認真的問:“你缺多少?”
看着女孩兒認真的臉,許光塵強忍着笑意說:“八千萬。”
南喬猛地瞪大眼睛:“你要這麽多錢幹嘛?”
“你管我幹嘛。”
許光塵聳了聳肩,“反正我是需要八千萬,你給的起嗎?”
南喬眨了眨眼睛,有些費解的蹙起眉心,喃喃道:“我想想辦法。”
許光塵忽然笑出聲:“不用想了,我告訴你,找女人要錢的男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南喬倏然擡眼:“你是在罵你自己嗎?”
“對啊。”
許光塵的回答極為坦蕩,仿佛是在被誇獎。
南喬不得不感慨,三年沒見,許光塵的厚臉皮簡直是更上一層樓,也足見許光塵是真的不打算告訴她當年的真相。
南喬沒再繼續追問,轉而道:“還有一個問題,三年前你出任務之前說,任務結束之後有話要對我說,是什麽話?”
面前的女孩兒身形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但仍舊不依不饒,有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倔強。
昨天許光塵還在慶幸自己的身份是許光塵,可以不用裝作不認識南喬。
今天許光塵反倒希望自己不是許光塵,那怕是為了任務随便杜撰出的身份也好。
這樣南喬對許光塵的印象就能一直停留在三年前。
而他也不用親手撕碎她心中那個完美的許光塵。
大概是因為陰雨天氣,窗外高樓上的霓虹燈早早的開了,像一朵朵妖治、靡麗的花,預示着臨城最繁華的街區步入黑夜。
如此陰郁的天氣,似乎更能滋生罪惡。
許光塵靠在沙發上,神情越來越淡,開口的語氣似乎都要淡出一縷青煙。
“忘了。”
“忘了?”
南喬皺着眉,明顯不信:“你自己要說的話,都能忘?”
“只能說明應該也不是什麽重要的話吧。”
許光塵轉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可能是要找你借錢什麽的。”
南喬怔住,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随着許光塵輕描淡寫的語氣分崩離析。
其實從最開始他們之間就沒什麽特別的關系。
如果真要細究,甚至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朋友。
“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許光塵的語氣很輕,似乎還夾雜着一些不耐,是在明晃晃的逐客。
莫名的苦澀在喉間滾了滾,南喬艱難的擠出兩個字:“沒了。”
聽到她的話,許光塵起身打開了門:“那就不送了。”
南喬起身慢吞吞的挪到門邊,許光塵把她挂在衣架上的大衣遞回給她,南喬想到什麽般猛地擡頭。
“你的微信……”
“不好意思。”
許光塵晃了晃手中的老年機:“我不用智能機。”
“那你昨天——”
南喬頓了下,現在糾結昨天那個微信似乎也沒有意義了,她轉而道:“你能把手機號給我嗎?”
“可能是我表達的不夠明确。”
許光塵眼睑聳拉神情淡淡的:“南喬,我想你對我可能有什麽誤解,三年前我收黑錢被警隊開除,然後回到了臨城,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沒有任何隐情,之所以被開除之後沒去找你,是因為沒必要。”
“沒必要?”
南喬慢慢攥緊手心:“在你心裏我們連朋友都不算嗎?”
“砰——”
門被關上,南喬終是沒有等到許光塵的回答,但這緊閉的房門又像是一種無聲的、被擺在明面上的、殘酷的答案。
南喬失魂落魄走到電梯口,就看到李明浩蹲在那裏抽煙。
看到南喬過來,李明浩連忙起身。
“這麽快就出來了?”
南喬睨了他一眼:“你蹲在這裏幹嘛?”
“我蹲在這裏,當然是因為不敢蹲在門口偷聽啊。”
“……”
還挺有道理。
李明浩幫忙按了電梯,好奇的問:“看你的樣子好像和塵哥聊的不是很愉快,他真的抛棄你了?”
南喬無視他隐隐的幸災樂禍,解釋道:“他沒有始亂終棄,那些話是我為了讓你帶我上去随口胡謅的。”
聽她這麽說,李明浩似乎也不意外,啧啧的搖頭:“不愧是我塵哥,能讓美女主動送上門,豔福不淺啊。”
南喬轉頭看着他:“你和他很熟嗎?”
“那當然。”
李明浩拍了拍胸脯:“我三年前就跟着塵哥了。”
“那你知道他為什麽缺錢嗎?”
李明浩撓了撓後腦勺:“塵哥現在應該不缺錢吧。”
“我是問三年前。”
“這個——”
李明浩略顯尴尬的笑了笑:“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聽陳嚴敬說,好像是因為什麽醫療費。”
“醫療費?”
“對啊,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不過塵哥三年前回臨城好像就是為了一筆醫療費。”
醫療費?許光塵看起來不像是生過大病的樣子,怎麽會有這種困擾?
電梯到達一層,打開的電梯門打斷了南喬的思路。
她看着身旁知無不言的李明浩,突然有些好奇:“你怎麽什麽都告訴我?”
“我就是感覺你和塵哥關系不一般。”
李明浩神秘的笑了笑:“你早晚都得是我嫂子。”
剛被許光塵趕出門的南喬,扯了扯嘴角根本笑不出來。
李明浩盡職盡責的把南喬送到門口,還幫她撐開傘。
南喬接過裏李明浩撐開的傘忽然沒頭沒尾的問:“如果有個美女對你投懷送抱,你會怎麽做?”
“還有這好事?”
李明浩笑嘻嘻的說:“當然照單全收啊。”
“對啊。”
南喬點了點頭:“這才是正常渣男該有的想法。”
李明浩愣了下:“這話怎麽聽着怪怪的?”
南喬接過李明浩撐開的傘,笑了笑:“今天謝謝你了。”
她撐着傘獨自走進雨幕,細小的雨滴落在傘面上,發出極細密的淅瀝聲,心事如雨腳般一團亂麻。
昨天和今天的兩次相見,南喬都能明顯感覺到許光塵在刻意的疏遠她。
如果說昨天是因為有其他人在場,那麽今天明明只有他們兩個人,許光塵還是那麽的疏離,仿佛他們真的只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可明明不是這樣的。
許光塵如果真的是他自己口中,那個會收黑錢導致任務失敗毫無底線的人,那麽每次任務都沖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又是誰?
為什麽今天的許光塵和三年前的許光塵會是如此割裂的兩個人?
南喬停下腳步,看着路邊被細雨洗刷一新的綠植,泛着清新的綠意,在如此沉悶的陰雨天裏,像一絲破土而出的生機。
今天的許光塵和三年前的許光塵到底那個才是真正的他呢?
南喬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三個字‘八千萬’。
難道真的是因為缺錢?
她雖然有些存款,但離八千萬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父母也只是大學教授,要說誰能眼都不眨的拿出八千萬。
估計只有她那個出身書香門第,最後卻離經叛道跑去經商的哥哥了。
南喬伴着雨聲撥通了顧庭川的電話。
電話接通,不等顧庭川說話,南喬就甜甜的叫了聲:“哥哥。”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顧庭川顯然不習慣南喬突然的撒嬌,聲線寫滿了無奈:“說吧,有什麽事求我?”
“借我點錢。”
“借錢?”
顧庭川淺笑了聲:“爸媽說你去臨城參加朋友的婚禮,怎麽?沒錢随份子?你要借多少?”
“對你來說,應該不算多。”
南喬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心虛:“八千萬。”
“多少!?”
顧庭川的音調在破音的邊緣徘徊:“八千萬!吃喝嫖/賭你是粘上哪樣兒了?”
“你那麽激動幹什麽?我只是想借給朋友。”
顧庭川緩了片刻,語氣也沉着了些:“你一個學醫的,什麽朋友要找你借八千萬?”
“就……”
南喬踟蹰了下,磕磕絆絆的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顧庭川狐疑道:“南喬,你別是被什麽人騙了吧。”
“沒有。”
顧庭川的質疑讓南喬反應過來,猛拍了下額頭,她真是昏了頭。
缺錢的是三年前的許光塵,不是現在的許光塵。
大概是下意識想要給許光塵的轉變找一個借口,南喬才會本能的覺得,如果她能補上許光塵需要的八千萬,或許很多事就不會發生。
但,時間已經過去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