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在漫長的折磨之後,許光塵緩緩吐出一道袅袅的煙霧,慢吞吞的說:“求我沒用,去求林爺吧。”
許光塵的話說完,跪在地上的孫洋被身旁壓着他的人強行拽了起來。
孫洋瑟瑟的站着,口中仍舊求饒:“塵哥,我真的錯了,如果林爺知道了肯定會要了我的命的,我求你救救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我幫不了你。”
許光塵的臉半隐在煙霧裏,語氣輕飄飄的:“不想死就好好想想,到底是誰指使的你。”
孫洋微弓着膝站着,聲線都在發抖:“确實沒人指使,是我自己鬼迷心竅。”
許光塵垂下手,緩緩走到他面前,修長的指節間夾着猩紅的火苗。
“沒人指使?”
許光塵的咬字意味深長,像是篤定他一定受人指使似得。
擅自動林爺的貨确實是他財迷心竅、自作主張,孫洋的大腦飛速轉動,希望能從許光塵剛剛的只言片語中,找到一絲活命的機會。
然而許光塵顯然沒有等下去的耐心,話音剛落,反手把指尖燃燒的煙塞進了他的手心。
“啊!!!”
灼燒的劇烈痛感瞬間席卷孫洋的神經,手心像是要被燒穿了一般,讓他不自覺軟下膝蓋,再次跪了下去。
疼痛從手心膝蓋蔓延全身,刺耳的尖叫在巷子裏回蕩,眼淚幾乎是飙出來的。
孫洋張了張嘴,想求饒卻只能發出嗚咽的聲音。
就在大腦都在顫抖時,耳邊傳來一道仿若天外來音般的聲音,幽幽的問:“是誰指使的你?”
是誰指使的他?這個問題像救命稻草一般被孫洋死死的抓住。
對!有人指使他,他就能活命。
無數個名字在他腦海中飛速閃過,突然停在了一個剛剛出現過的人名上。
“陳嚴敬!”
孫洋近乎崩潰的喊出這個名字。
“是敬哥指使我的,是他指使我的,饒了我吧。”
許光塵微不可察的抿起唇角,淡聲對一旁的人交代道:“行了,把他交給林爺吧。”
孫洋被拖走,許光塵獨自站在原地緩緩轉頭,視線對上巷口處南喬詫異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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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光塵轉過頭時,南喬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逆着光,南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就在那一瞬間,她一直覺得紛亂嘈雜的思緒忽然變得無比清晰。
她所糾結的關于許光塵的變化,也有了明确的答案。
南喬正出神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倒吸冷氣的聲音。
她下意識轉頭就看到劉晴雲捂着嘴巴滿眼驚悚的看着她。
等南喬再看向巷子裏時,許光塵已經轉身離開。
他的腰背依舊挺得筆直,在路燈下漸行漸遠,腳下的影子被路燈越拉越長。
不知為何,南喬總覺得許光塵的背影帶着深深的落寞,仿佛身着的襯衫仍是一身警服。
直到許光塵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劉晴雲才顫顫巍巍的開口:“喬喬,這和你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南喬見她被剛剛的場面吓到,輕輕拍着她的背,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劉晴雲咽了咽口水,繼續自顧自的說:“這明明是剛剛陳嚴敬口中的人。”
南喬給她拍背的動作一滞,再次轉頭看向已經空無一人的巷子。
他又變回了許塵?
可陳嚴敬口中的許塵也并不是真正的許塵,而是被惡意诋毀過的。
他究竟是背負了什麽?還是有什麽不得已?
南喬沒有接劉晴雲的話,轉而問道:“你怎麽出來了?”
“見你一直沒回來,我就出來找找你。”
南喬點了點頭,想到剛剛被逼供出來的陳嚴敬,此時就在樓上的包廂裏。
幾乎是下意識反應,南喬拉起劉晴雲的手,聲音極低的囑咐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剛剛就當什麽都沒看到,連胡東輝都不要說,以免發生什麽未知的事情引火燒身。”
劉晴雲連連點頭:“我知道了。”
見她答應,南喬松了一口氣:“我就不跟你上去了,有點累了想先回去。”
劉晴雲以為南喬和自己一樣對剛剛的事情心有餘悸,便點頭叮囑道:“路上注意安全。”
回酒店的路上,南喬坐在出租車後座,滿腦子都是許光塵把煙頭塞進那個男人手心的畫面。
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她幾眼,大概是很少見到這麽安靜且滿臉寫着心事的乘客。
察覺到司機的目光,南喬也看了過去。
視線相交惹得司機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扯了句閑聊:“今年臨城冷的挺早。”
南喬沒有回答他,只是轉頭看向了窗外。
夜色朗然、月白風清,除了前幾天下雨的時候,南喬幾乎沒怎麽感受到寒意。
相比于京北的冬天,臨城的冬日似乎更含蓄一些。
司機開了個話頭,就開始絮絮叨叨的聊起臨城的天氣,甚至連往年的溫度都細數一遍。
即使南喬全程一個字都沒說,他也在自言自語中聊的很開心。
南喬整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這幾天的相遇,也曾讓南喬懷疑過,人或許就是會變的。
可能是在她未曾參與的三年時光裏,許光塵經歷了什麽才讓他變得如此冷漠。
但就在剛剛,那種明明像極了是刑訊逼供的場面,南喬竟然看到了許光塵曾經的影子。
并且她确信絕對不是錯覺。
如果眼前人仍是曾經的那個人,那麽他回到這裏,做的一些看起來不是很好的事情,一定是有原因的。
南喬沖出電梯回到房間,翻出紙筆,開始羅列自己這幾天觀察到的細枝末節。
許光塵現在接管了純夜,算是在林爺手下做事,陳嚴敬也在林爺手下做事,具體做什麽還不知道。
南喬拿出手機搜索,很輕易的就搜出了這個林爺的背景。
林濁是臨城著名的富商,早年靠賣藥材發家,後來逐漸接觸各行各業的生意,臨城的很多娛樂場所,甚至有些商業街都是他的産業。
他賺錢之後也做了很多好事,捐款、修路、建學校,被稱作最有善心的企業家。
網絡搜索的信息幾分真幾分假南喬不得而知。
她現在接收信息的渠道實在太有限了。
南喬仰躺在沙發上,又細細的梳理了這幾天在臨城見過的與許光塵有關的人。
腦海裏忽然閃現一個畫面,南喬猛地坐起來。
她和許光塵在純夜的初遇,當時周圍還坐了幾個人,曾有人提到過劉玄警官。
劉玄警官是緝毒警察,側面證明那幾個人中有人或許和毒/品有關,但究竟是販還是吸南喬只能畫個問號。
那些人雖然很奉承許光塵,但看起來許光塵和他們并不是很熟,想來應該不知道他們和毒/品有關。
不然許光塵一定不會平心靜氣的坐在那裏。
南喬根據自己已知的條件,盤出了一條理論上能說通的邏輯。
就是,三年前許光塵收了陳嚴敬的黑錢,被開除之後回到臨城,開始在林爺手下做事。
并且,根據陳嚴敬今晚的口風,當年那一筆導致許光塵被開除的黑錢,陳嚴敬大概率是替林爺送的。
可見這個林爺也并不是網上宣傳的什麽良心企業家。
南喬看着被自己寫在紙上的邏輯鏈條,明明很通順,許光塵也是這麽說的,可她就是覺得哪哪都不對。
最大的問題出在,南喬怎麽都想不通,許光塵會因為什麽原因收黑錢,并且跟着林爺做一些看起來并不是很光彩的事情?
只能說明,她還沒接觸到真相的核心。
沙發旁的落地燈是暖黃色的,像極了今晚巷子裏的昏黃。
南喬抱着畫滿問號的紙蜷縮在沙發裏,腦海中全是許光塵緩緩離開的背影。
她記憶中的許光塵從未有過如此沉重的時刻。
或許是在成長過程中經歷過太多磨難,造就了許光塵不怕苦不怕難的性格。
無論是多麽危險的任務,他都沒有過任何猶豫,無論多重的傷,他也都風輕雲淡,甚至能捂着傷口和她嬉皮笑臉的插科打诨。
如果不是真正的熱愛,如果不是堅定的信仰,他又怎麽可能成為最年輕的刑警隊長?
到底是什麽?讓他淪落至此?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南喬的沉思,她擡眸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才發現已經淩晨一點。
誰會大半夜來找她?
南喬透過貓眼看到了一張被放大的熟悉的臉。
顧庭川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抱着雙臂站在門前。
南喬打開門莫名其妙的問:“你怎麽來了?”
看到南喬的瞬間,顧庭川下意識松了一口氣,語氣不善的說:“如果不是臨城下了兩天暴雨,我兩天前就來了。”
“你來幹嘛?”
南喬剛問出口,身子就往後撤了撤,把門拉開說道:“先進來吧。”
顧庭川偏頭往房間裏看了看:“你不是和你大學室友住在一起?我貿然進去不太方便,你要不和她說一聲?”
南喬聳了聳肩:“她已經回去了。”
聽她這麽說,顧庭川也沒了顧慮,徑直走進房間,邊走邊說:“你莫名其妙打了一通借錢的電話,最後連解釋都沒有就挂了,我不得來看看你是被騙了還是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兒了?”
顧庭川坐在沙發上,很自然的翹起二郎腿,長臂搭在椅背上,揚着下巴問:“說說吧,借錢幹嘛?”
南喬無奈的坐下,吐字像是粘在一起,聲音極低的說:“就,我一個朋友。”
顧庭川揚眉:“男的女的?”
南喬咬着後槽牙,速度極快的擠出兩個字:“男的。”
“你喜歡他?”
顧庭川頓了下,仍舊掩飾不住詫異:“倒追的?”
“你瞎說什麽呢?”
南喬擡手拍了下顧庭川的後背,語氣溫吞的解釋道:“就是他之前缺一筆錢,現在已經不缺了。”
顧庭川微搖着頭喃喃道:“倒追,但沒追上?”
南喬危險的眯起眼睛,像只毫無兇相的小貓露出爪子,虛張聲勢的說:“你要是再瞎猜,我就把你連夜趕回去。”
“怎麽?我猜錯了?”
顧庭川收回搭在椅背上的手臂,離南喬近了些:“難道你不喜歡他?”
“我……”
南喬剛想否認,話頭卻莫名頓住,氣勢瞬間又弱了幾分。
顧庭川輕笑出聲:“行了,我還不了解你?那小子是誰?讓我也見見?”
南喬哼了聲:“才不讓你見。”
因為剛剛唇槍舌戰的略勝一籌,顧庭川心情極好,絲毫不介意南喬的态度,放松的向後靠了靠。
“現在不見也行,你們要是能成,早晚要見我。”
南喬不想搭理他,剛想起身離開,就看到茶幾上放着自己剛剛畫的邏輯圖,許光塵的名字赫然寫在上面。
她呼吸一滞,咽了咽口水,不經意的挪過去,随便扯出一個話題分散顧庭川的注意力。
“如果一件事情邏輯通順,看起來沒有什麽問題,但你總覺得那裏不對,你會怎麽做?”
“我會怎麽做不重要,但是我知道你會怎麽做。”
南喬收紙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向顧庭川。
只見他微微一笑:“你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去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