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南喬跟着許光塵到了一片建築工地, 兩三層的樓房只有草草的框架。
能遠遠聽到激烈的打鬥聲。
南喬沒有貿然跟上去,站在不遠處的掩體後,觀察情況。
她并不了解林濁的計劃, 但目前看來, 也不過是黑吃黑。
許光塵把劉玄牽扯進來,就是希望這兩夥人能兩敗俱傷。
瘋狂跳動的心髒讓她的血液都沸騰了,在冷冽的寒風中, 也沒有感受到過分的寒意。
反倒是緊張的氣氛讓她有些發抖。
不遠處打架的人群中,南喬沒有看到一個臉熟的人,可見這并不是主要的戰場。
她跟着預感緩緩上樓,心髒像是要跳出來一般, 仿佛是在阻止她。
南喬心中竟然升起和當年被挾持時相似的恐懼,好像下一秒就要面臨死亡,連脖頸間都泛起一層雞皮疙瘩,腳下如灌了鉛般越來越沉重。
但她并沒有持續感受這仿佛上刑場前的恐懼。
因為她的預感是正确的, 在上樓的拐角處她果然看到了許光塵。
他正和一個人扭打在一起, 處于上風把那人死死的按在地上。
但南喬也瞬間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裏,因為她看到許光塵身後還站着一個人, 拎着小臂那麽粗的鋼棍正要砸下去。
“許光塵!!!”
南喬的聲音撕心裂肺,她甚至沒給自己留任何反應時間, 完全遵循着本能撲了過去。
身後傳來劇烈的疼痛, 腦子像是被扔進了高速旋轉的離心機裏天旋地轉。
眼前猛地一黑, 世界瞬間安靜了, 只餘耳邊長鳴的嗡嗡聲。
以及依稀的、朦胧的、不确切的許光塵的聲音。
她想回答他, 想說些什麽, 卻發現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伸出手只能抓到無窮的黑暗,然後眼睜睜的看着那些黑暗化成一個巨大的黑洞吸引着她像泥沼一般陷入深淵, 毫無掙紮的餘地。
南喬明确的知道自己不是睡着了,她像是在黑色的泥潭裏泡了很久。
寂靜虛無,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任何器官,仿佛束縛着的靈魂。
後來漸漸的,開始不受控的上浮,緩緩遠離深淵,似乎能聽到一些嘈雜、細碎的聲音。
直到浮出水面,好像有刺眼的陽光撒過來。
南喬能感受到光亮,卻睜不開眼睛,只能依稀辨認身側的聲音。
是許光塵的聲音。
大概是許光塵就在身邊的認知,給了南喬巨大的安全感。
她緩了很久才适應有光的環境,極緩慢的睜開眼睛。
看到純白色的天花板,南喬的腦子像是不會轉似得停了久,才遲鈍的意識到這裏是醫院。
許光塵看到她醒了,猛地站了起來,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響聲。
南喬茫然的看過去,一時間大腦空空的,什麽想法都沒有。
許光塵額頭的青筋微挑,情緒似乎很激動,在幾個呼吸間壓制了下去。
只輕聲問:“有沒有那裏不舒服?”
南喬緩過神,想撐着身子坐起來,忽然後知後覺的感受到自己的器官,像是靈魂剛剛歸位的不适應,莫名反胃。
心髒像是被厚重的保鮮膜纏繞着透不過氣。
她趴在床邊幹嘔,仿佛要把膽汁都吐出來。
許光塵正要叫醫生,南喬嗓子幹啞的說:“水。”
漱過口,南喬又喝了些熱水,才舒服一些,語氣慢吞吞的給自己下了診斷。
“我沒事,就是有點腦震蕩。”
許光塵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冰涼,手心卻出了一層薄汗,鄭重其事的說:“以後,不要再做這麽危險的事情。”
南喬的思緒像是在龜速前進,沒辦法給出情緒飽滿的适當回應,她輕輕的眨了下眼睛,語速極慢。
“我就是有個自私的想法,之前的很多事,總是我在擔心你,可你好像并不能理解我的擔心,我就想,你那怕一次體會過我的感受,之後再義無反顧往前沖的時候,或許會想到我。”
她樹懶一般的語氣,配上無辜的表情,顯得無比真誠。
許光塵無奈,想伸手揉一揉她的發頂,卻顧及她頭上的傷,硬生生收回手,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他這一生最愧對的人就是南喬,他只能保證不再讓她受到傷害,但也知道這不是南喬想聽的。
南喬在遲鈍的思緒裏侵泡了一天,才勉強回憶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反應也比剛醒的時候清醒了很多。
她的第一反應是慶幸挨在身上的不是刀。
第二反應是給她的散打老師丢人了。
她不該用身體擋,應該把人踢走的。
果然一個愛好和平的人,盡管受過再專業的訓練,遇到暴力事件的第一反應依舊不是以暴制暴。
等到天色暗下來,許光塵動作娴熟的在南喬的病床邊,支起了陪護專用小床。
南喬挂着的水已經被拔下來,她拍了拍身側。
“要不你上來睡?”
許光塵側躺撐着頭,用眼睛丈量了一下病床,悠悠的說:“我躺在這兒,你掉下來我正好能接住你。”
南喬撇了撇嘴,嘟囔道:“我都受傷了,晚上應該不會折騰你了。”
許光塵揚眉:“你不怕我折騰你?”
此折騰非彼折騰。
南喬像是還沒轉過彎,無辜的問:“你會嗎?”
許光塵笑出聲:“這可不好說。”
南喬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你不是挺能忍的嗎?”
這句話怎麽聽都像嘲諷,偏偏南喬的語氣格外真誠。
“南喬。”
許光塵掀起被子起身,坐在南喬床邊,捏着她的下巴讓她對上自己的視線,危險的眯起眼睛。
“你最近膽子很大嘛?”
南喬笑着,牙齒在燈光下白的晃眼:“我不是膽子一直很大嗎?”
許光塵低頭含住她的下唇,不似之前的狂風暴雨,是克制的輕吻,帶着十足的憐惜,柔情的甚至能化成水。
他的大掌穩穩的護着她的後腦,讓她緩緩躺在床上。
唇齒輾轉間氤氲着暧昧的情愫,南喬的呼吸逐漸綿長,許光塵輕咬了下她的下唇,不痛卻能感覺到受力。
許光塵的鼻尖輕輕抵着南喬的鼻尖,氣息炙熱纏繞,嗓音像是裹着沙礫:“受傷了,就別招我了。”
南喬伸手圈住他的脖頸,不滿的嬌聲道:“你竟然咬我?你這是家暴。”
許光塵琥珀色的瞳孔裏盈着笑意,靠的更近了些,溫熱的呼吸噴灑,南喬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嘴唇若有似無的觸碰。
“給你咬回來?”
許光塵動情後的嗓音總是格外性感,南喬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微擡下巴。
可不等她真的去咬許光塵,就被他反客為主,輕而易舉的撬開牙關攻城略地。
卻不同于之前的霸道,極盡溫柔。
許光塵終究是顧及她的傷,在南喬呼吸稍有急促時松開了她,低頭埋在她的脖頸間。
他的吻蜻蜓點水般滑過脖頸,細密缱绻的觸感順着南喬的皮膚蔓延至心口,化作盛滿深情的真空包裹着她。
南喬微微仰頭,心甘情願的沉溺在他的柔情裏。
喉結滑動的時候許光塵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像是一個火引般瞬間點燃了南喬全身,燥熱間她原本有些遲鈍的思緒豁然開朗。
意識到了剛剛口中“折騰”的另一層含義。
許光塵的呼吸拂過,帶着酥麻的電流,南喬的頸椎爬過一陣癢意,下意識輕哼了一聲。
許光塵擡頭看她,微挑的眼尾泛着豔麗的紅,像極了故事裏勾人心魄的狐貍精。
南喬面色發燙,映着桃花的紅,極小聲的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南喬意識過來,許光塵反倒裝作不懂了。
“不是什麽意思?”
南喬一時羞憤,輕輕推了下他的胸膛:“你知道的,我現在腦子不好。”
許光塵輕笑了聲,又吻了下她的額頭才應道:“我知道。”
說着躺到南喬身旁,絲毫沒有要睡回陪護床的意思。
單人的病床确實有些小,南喬縮在許光塵懷裏,仰頭看他:“要不,你還是睡回去吧。”
許光塵揚眉:“不是你讓我上來的嗎?”
“……”
“後悔了?”
不等南喬點頭,許光塵擡手環上南喬的腰,暧昧的蹭了蹭,語氣頗為無賴道:“晚了。”
“……”
自己做的孽。
南喬沒再說話,房門被忽然推開,護士手裏拿着吊瓶走進來。
邊走邊看着吊瓶上的信息念道:“26床南喬,今天的最後一瓶。”
南喬半坐起身紮針,許光塵撐着手肘側躺着。
護士面無表情的紮上針,擡頭調滴液速度,視線掃過一旁的許光塵。
語氣公事公辦的說:“家屬不要睡在病床上,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
許光塵清咳了聲起身,找補般的說:“我給我女朋友講故事呢。”
護士沒有回答,吊瓶的滴液速度正常後就轉頭出去了。
也不知信不信許光塵的話。
南喬沒忍住笑出聲,頭又暈了一下,也沒耽誤她調侃道:“給我講故事呢?”
許光塵睨了她一眼,還是聽話的躺回陪護床。
滿臉寫着“是醫囑救了你”。
南喬眨了眨杏仁般的眼睛,嬌滴滴的問:“我還等着你講故事呢,男朋友。”
聽到男朋友三個字,許光塵嘴角若隐若現的上噙,卻仍舊故作淡然的問:“想聽什麽?”
南喬的瞳孔轉了轉,忽然道:“你知道在你之前那個卧底的事情嗎?”
許光塵眉心微動,撩起眼睑看她:“你怎麽會這麽問?”
“就是——”
南喬昏迷一天一夜,她頓了下,也懶得考慮時間了,幹脆道:“林濁生日那天,林佳荟請我喝了一杯酒,給我講了個故事。”
“講的什麽?”
“說是有一個卧底警察為了救她去世了,而她到最後才意識到他對自己的感情。”
許光塵沒有說話,但南喬似乎聽到了他的一聲冷笑。
“怎麽了嗎?”
“你信嗎?”
南喬緩緩搖頭:“不太信。”
她想到林佳荟之前的話,重複道:“她說,她之前是一個毫無善念的人。”
許光塵點頭:“這倒是真的。”
“不過——”
許光塵的眼神冷了幾分:“她現在也是。”
“前輩是救了她,但也是一時憐憫的順手,林濁給他設的局,原本就是個必死局,他拼死把最後的信息傳了出來。
這個局林佳荟也是參與者,她原以為是試探,所以當人死了之後才追悔莫及。
但她從始至此都沒意識到,她曾經幫林濁做了多少惡,那些才是她這輩子都還不清的罪。”
事情的真相一定遠比許光塵的幾句話壯烈。
南喬心中無比沉重,她沒想到林佳荟流的淚,祭奠的是她臆想中的愛。
許光塵眸光微動:“你知道我為什麽那麽斷定,前輩一定不喜歡林佳荟嗎?”
南喬歪頭猜道:“難道是因為你現在和他處于相同的境遇?”
“不止是因為這個。”
許光塵垂眸深吸一口氣:“還因為他臨死前,拼盡全力都要燒掉的照片,是他一直珍藏的,等了他十年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