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你說什麽?”白芷嫣秀眉蹙起, 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侍女将方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鴻輝長老答應了指點言朔的劍術,今早上那言朔來的時候,還是鴻輝長老親自去山門口接的人。”
“鴻輝長老親自去接……竟是這般重視。”白芷嫣一個沒站穩, 踉跄了幾步, 勉強扶住了桌沿,神情卻有些恍惚。
雖然明明知道自己現如今的地位早已不可撼動,可她還是抑制不住地生出了恐懼, 但是很快,這恐懼便被她眸中浮現的厲色給掩去了。
卿凝, 你萬衆矚目風光了一輩子還不夠嗎, 既然已經跌落到了塵埃,為什麽不好好在那底下待着,為什麽又要出現在她面前!當初她就不該心軟, 合該取了你性命!
白芷嫣扶着桌沿的手越攥越緊, 之前被掐破才愈合了沒多久的掌心,又被她掐得沁出了血絲。
“她還真是會順着杆子往上爬。”白芷嫣譏笑。
沒想到卿凝那賤人臉皮居然這麽厚,竟然敢求鴻輝長老指點她的徒弟, 呵,鴻輝長老不過是思及其師祖給了她點面子罷了,禿毛雞沾上了幾根羽毛,還真把自己當鳳凰了!
“那言朔是什麽來頭?”白芷嫣問道。
侍女俯了俯首:“只知他和他那兩個師弟在西南賽區是并列的第一,其他的,溪靈谷的人口風緊, 便打聽不到什麽了。”
“廢物!”白芷嫣氣得摔碎了一只茶杯, “這麽點事情都辦不好, 要你們有何用!”
茶杯在腳邊碎成了渣滓,侍女頭埋得更低了, 立在原地噤若寒蟬一動也不敢動,雖然服侍主子這麽久,早就知道主子不似人前表現出來的那般端莊淑惠,可她還是想不明白,為何主子對那個叫卿凝竟是這般在意,明明那人不過是個末流的農修罷了。
“滾!”今日萬事皆不順,白芷嫣發洩般地将桌子上的茶具全都掃飛落地,原本一塵不染的地面,現下一片狼藉。
幾刻鐘後,她拿出玉簡,約見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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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望城的一處酒樓雅間,白芷嫣掀簾而入,身姿纖纖,微垂的頭讓脖頸彎出了一個優美的弧度,描在眉心的一朵紅蓮,襯得其清秀間又多了一抹若隐若現的豔,那點到即止欲說還休的欲色,直教人看了一眼就想探究地去瞅下一眼。
在一個曾經喜歡過自己,或許現在還在喜歡自己的人面前,白芷嫣自信只需要展現出自己美好的一面,就足夠讓人俯首帖耳了。
但擡起頭後,白芷嫣卻愣住了。
座位空蕩蕩的,祁麟還沒有來。
這是他第一次讓她等,從前都是他早早地坐在那等她來的……
白芷嫣精心維持的儀容,有了那麽一瞬間的碎裂。
但是很快她便收斂住了情緒,因為她聽到了腳步聲。
白芷嫣抿唇,她不該慌亂的,雖然從沒挑明過,但她一直都知道祁麟對她的傾慕,人的感情怎麽會輕易改變呢,今日他不過是湊巧晚來了一會兒而已,說不定是路上有什麽事耽擱了一下。
那日震驚與鴻輝長老的驚天一跪,她倒是沒怎麽留意站在卿凝後頭的祁麟了,不過,想想也該知道,一個金尊玉貴走哪都仆從與雲的富家少爺,驟然淪落到溪靈谷那等窮鄉避僻壤之地,想必是過得不怎麽好的。
白芷嫣轉身,來人頭上束着一頂貴氣逼人的金玉冠,月白的圓領煙雲錦袍上用光澤逼人的金絲軟線繡着一只張揚舞爪的騰龍,束袖和腰帶皆是金底祥雲紋,在配上那張俊美無暇的臉,整個人金光閃閃,赫然仍舊是那個金窩窩裏出來的纨绔少爺。
白芷嫣怔愣了一下,盯着看久了,回過神來竟還覺得有些晃眼。
白芷嫣撇開頭眨了幾下潤了潤眼睛,心卻暗道,難不成祁麟是因為要來見她,打扮太久才來晚了?
但單看他這一身行頭,只怕是所耗靈石不菲,可她聽說當初祁麟被他爹掃地出門的時候是淨身出的戶,身上那是什麽值錢的也沒剩下,按理來說是置辦不起這身衣裳的……
白芷嫣眉目微斂,暗自思忖着,心道卿凝對徒弟倒是舍得花錢。
“有什麽事,長話短說,我還有事呢。”祁麟剛坐下就開始催促道。
師父待會兒就要去現場觀看鴻輝長老指點言朔,他也想跟着去看個熱鬧,為了去萬劍宗的人面前嚣張走一回,他還特地穿了他最閃的一套衣裳,保管亮瞎全場。
白芷嫣忽地被噎了一下,祁麟對她的态度,實是與她想象的差了十萬八千裏,她暗自思量着,這是欲擒故縱?
嘿!祁麟皺眉,都說了他趕時間了,這人找他來又不說話,幹嘛呢這是!
“算了,我先問。”祁麟看白芷嫣那欲言又止磨磨唧唧的樣子,實在很是着急。
畢竟卿天齊的前車之鑒擺在那,去晚了,師父她是真不等人的啊!
“當初你明知種半夏昙的效益更大,為何在我問你煥凝草和半夏昙建議種哪個時,跟我說了煥凝草?”祁麟開門見山地質問道。
這個問題他憋在心裏很久了,若不是他師父意志堅定,之後又出了奇策,整個溪靈谷說不定就要因為這事給拖垮了!
與其這般誤導,她還不如不說!
祁麟神情不悅地盯着白芷嫣,等着她給出一個說法,這也是他為什麽在明明有事的情況下,卻還是抽空來見她一面的原因。
被人用這般赤.裸.裸的審視目光盯着,白芷嫣心虛了一會兒,但也僅限于此了,這件事情,她早就想好了借口,因此,也算是有備而來。
“祁公子,我并非是有意誤導你,只是,你有所不知,半夏昙地域因素影響及大,并不适宜在西南部種植,勉強種的話若是植株弱小或是染病死苗,其所得的利潤,甚至還不如煥凝草,正是考慮到這個原因,我才會建議你們種煥凝草的啊。”
白芷嫣說得泫然欲泣:“若是早知竟會招致這般誤會,我當初即便是冒着被宗門處罰的危險,也會提前告訴你固元丹的丹方,讓你們自己判斷的。”
祁麟聽得将信将疑:“真的?”
白芷嫣一滴清淚瞬間從眼中滴落了下來:“我說的話句句屬實,你不信的話,我可以發誓——”
“行了。”祁麟打斷了她,他時間緊得很,可沒工夫聽她發誓,他現在只想速戰速決,言朔被自己徒弟挑刺指點這等可以抄錄進玄明劍尊黑歷史的場面,他是絕計不能錯過的!
不過,白芷嫣居然不知道影響半夏昙生長的關鍵因素是魔氣而非地域?在這一點上跟她師父比起來,實在是有點才疏學淺了……
“你找我來是為何事?”祁麟問道。
白芷嫣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心想祁麟心裏果然還是有她的,不然怎麽會她一解釋就信了,終究還是見不得她流淚。
心下落定,白芷嫣終于在祁麟急得心焦焦之際道出了自己此番來的目的。
“你想打聽我大師兄?”祁麟挑眉,頗有些意外,但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原因,葉浔舟也進了決賽,白芷嫣作為葉浔舟的未婚妻,對他的事倒還真是上心。
白芷嫣解釋道:“只是聽說鴻輝長老要親自指點他,有些好奇罷了。”
祁麟點頭,看破不說破,因着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情,他便挑着點能說的說了:“我大師兄之前參加萬劍宗的收徒大比落榜了,然後,機緣巧合之下就拜了我師父為師……”
白芷嫣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可聽祁麟一口一個他師父,忽地心裏又有些不舒服,她看不上的人棄了也沒什麽可惜,可落到了卿凝手裏,卻總讓她覺得膈應。
“你師父竟只求了鴻輝長老指點你大師兄嗎?”白芷嫣佯作惋惜地問道。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卿凝若是和鴻輝長老搭不上話也就罷了,可現如今既然搭上了話,卻只求了鴻輝長老指點大徒弟一人,祁麟但凡有點上進心,不可能對此沒有怨言。
然而,祁麟卻是沒聽出白芷嫣那話外之意,反而還沒心沒肺地樂呵道:“對呀。”
他師父可太牛了,盲狙都能精準打擊,鴻輝那厮若是要指點旁人,他還沒興趣看呢。
白芷嫣給看無語了,真不知是該說他沒心沒肺還是沒進取心了,這還能笑得出來?
“依我看,祁公子你其實天賦也不錯,只是缺個名師指點罷了,若是也能同你的大師兄一樣接受鴻輝長老的指點,想必定會有所進益。”白芷嫣不甘心地繼續暗中添柴。
“???”
祁麟默了默,你特麽想害我?
這種日後想起來絕對不堪回首的事情,他只想圍觀并不想自己經歷好麽。
白芷嫣看祁麟臉色不對,以為是自己的挑撥起了作用,正竊喜着,祁麟便接到了一個傳音。
“你那雙腿是屬輪子的嗎?一眨眼的功夫就溜沒影了,不說要跟着去麽?你人呢?”
卿凝不過是上樓拾掇了下自己,再下樓卻等來等去沒等見人,傳音過來一通怒罵,聲音之大,連隔着一張桌子的白芷嫣都聽見了。
祁麟立馬走遠了點去了窗邊,白芷嫣勾唇淺笑,看來,她完全就是多此一舉了,根本就需不着她來挑撥,卿凝自己就會把徒弟往外推了。
就祁麟那少爺脾氣,能忍得了有人對他這般大呼小叫?
再者,許是做師徒的時日不長,卿凝大概還不知道吧,祁麟最讨厭別人過問他的行蹤了,之前,祁麟唯一一次對她生氣便是因為她私下打探了他的去向,雖然最後找了個理由圓了過去,但總歸還是頗廢了一番功夫。
連她都這麽難哄,可想而知,卿凝肯定就更沒轍了,師徒離心是遲早的事。
然而——
“芷嫣仙子突然有事找我,正好我也想問問她煥凝草的事,所以就出來見了她一面,我馬上就回來了,你等等我!”祁麟語速飛快,生怕自己說慢了卿凝就撇下他只帶着屠昭去了。
聽見祁麟這不僅沒有絲毫不滿,而且還生怕卿凝誤會的語氣,白芷嫣唇角的笑容忽地消失不見了,要知道祁麟從前可是個連長生宗宗主的面子也敢說不給就不給的人,何曾見他對人這般乖順過?
怎會如此?白芷嫣有些不敢置信。
而那邊,聽了祁麟的一通解釋,卿凝頓了頓,完了不知想起了什麽,忽地警告道:“呀,人家是有未婚夫的,你要是敢做插足人感情的事,看你回來我不打斷你的腿!”
祁麟很是冤枉:“是她找我打聽大師兄的事,我可什麽也沒幹。”
白芷嫣:“!!!”
卿凝沉默了一會兒,瓜田李下的祁麟卻急了:“真的!她就是好奇怎麽你有三個徒弟,卻只求了鴻輝長老指點大師兄。”
白芷嫣在一旁聽得快要昏過去了,你們做徒弟的現在都對師父這麽坦誠了麽,什麽事都往外抖?!
“這不廢話麽,你二師兄用拳頭,你使鞭子,就只有你大師兄是用劍的啊。”
卿凝解釋了一句,突然話鋒一轉,狐疑道:“不過,她特地跑來跟你說這個,怕不是在挑撥離間吧?”
祁麟愣了一下,這個問題他倒是沒有想過诶,“師父你等一下,我問問。”
白芷嫣:“!!!”
你要問什麽?救命!這種問題一般人誰會當面問啊?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祁麟注定不是一般人。
祁麟轉頭很是認真地向白芷嫣求證道:“你剛才是在挑撥離間嗎?”
白芷嫣眼角跳了跳,丫的,她現在竟有一種想要自爆的沖動。
不行,忍住!白芷嫣掩于袖中的手攥得死緊,廢了老大的勁才将這股沖動按壓了下去,而後又憋了半響,才臉頰滾燙地否認道:“不是。”
祁麟了然點頭,然後立馬轉傳給了卿凝:“師父,她說她沒有。”
卿凝:“……”不會吧,祁麟那小子該不會是——
卿凝默了默,調整了下呼吸,仍抱着一絲希望地問道:“你剛才該不會是當着人家的面問的吧?”
“對啊。”祁麟的語氣很是理所當然,這種心裏的事情肯定根本沒法暗中調查,除了問本人還能咋辦?
卿凝:“……”
卿凝再度默了默,聲音有點崩潰地道:“呀,咱自己人,我就是沒過腦子随口那麽一說,你怎麽還當面去問人家,你讓人家一姑娘家多難為情呀,趕緊給我道歉去!”
“沒事的,芷嫣仙子人很寬和,不會在意這些的。”祁麟擺了擺手,說完,又嚴謹地轉頭問了白芷嫣一句:“你生氣了嗎?”
白芷嫣咬了咬牙:“沒有。”
沒有個鬼!白芷嫣在心中咆哮,偏生因為她為人“寬和”,還不能表現出來,真是憋屈死了!
祁麟得了準話,遂放心地向卿凝傳達道:“我問過了,她說她沒有生氣。”
卿凝:“……”
你特麽這麽當面問,人肯定不會承認自己生氣了啊!人家不要面子的嗎?
越描越黑,算了,沒救了……
卿凝無奈之下另起了個話頭,不過也算是正事:“芷嫣仙子說的話倒是提醒我了,你想要鴻輝長老指點指點你嗎?師父這張臉好像還挺好用的。”
“那天我跟鴻輝長老一提,他二話沒說就答應指點你大師兄了,怎麽樣,你要不要改學劍?師父可以厚着臉皮再去問問,反正教一個也是教,教兩個也是教,你正好還可以和你大師兄搭個伴。”
祁麟:“!!!!!”這是什麽魔鬼的領悟。
“我不去!”祁麟危機十足地咆哮道:“你敢送我去,我離家出走給你看!”
他是瘋了嗎,去給自己找罪受,這種福氣有言朔一人承受就夠了。
卿凝:“……”
不去就不去,吼這麽大聲做什麽……
卿凝:“行了,鴻輝長老讓你大師兄和葉浔舟切磋呢,我趕着去看呢,不跟你說了。”
祁麟:“!!!!!”
什麽!言朔要和葉浔舟切磋?這種師祖虐徒孫的場面怎麽能少了他!
“等等我!”祁麟朝着玉簡最後吶喊了一聲,然後就火急火燎地往外走:“我找我師父去了,不跟你聊了!”
獨留在原地的白芷嫣:“……”
她仿佛挑撥離間挑撥了個寂寞……
恰逢這個時候,侍女給白芷嫣傳音來了,白芷嫣很是煩躁地接了:“什麽事?”
侍女說了幾句,白芷嫣驚訝道:“言朔要和浔舟切磋?”
一個在萬劍宗收徒大比落榜的人竟敢和長老的關門弟子切磋,真是自取其辱。
“親眼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徒弟慘敗,會是什麽滋味呢?”
白芷嫣纖手拖着下巴,心情突然又愉快了起來,唇角微勾:“卿凝的表情應該會很‘精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