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言朔對夢中那人說的一個“也”字始終耿耿于懷, 再加之祁麟剛才說的白芷嫣上輩子是個鄉野村婦,結合她這一世截然不同的身份,卿凝靈根被奪一事, 會不會和白芷嫣有關?
祁麟回憶了一下, 搖了搖頭,道:“沒有了。”
關于白芷嫣,幻妖的确就只說了這麽點兒。
只是, 言朔這等兩耳不問世事的,竟會對白芷嫣的事情感興趣?
祁麟挑眉, 這有點奇怪啊, 據幻妖所說,言朔也是重生的,難不成言朔上輩子和白芷嫣有一腿?
可這也不對啊, 白芷嫣上輩子是村婦的話, 應該根本沒機會接觸到言朔吧?
再者,還有一點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如果上一世妖族和魔族真的鬥得昏天黑地, 甚至逼得他動用了禁術,那麽根本就不可能還有人能夠獨善其身,但幻妖卻壓根沒有提到過仙族,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他們憑空消失了一般。
言朔沒有得到更多的線索,但扯到一根線頭也算是意外收獲了, 總比之前大海撈針要強得多。
餘下的, 言朔雙目微斂, 他可以自己去查。
……
溪靈谷上下再次回到衆人的視線,着實引起了一番轟動, 畢竟整個客棧憑空消失了十二天,完了裏面的人還堅稱自己只是睡了一覺,對發生了什麽一無所知,實在是聞所未聞。
一時間,好奇者衆,而其中,最為激動的便當屬卿天齊了。
他不過是外宿了幾天,結果回來整個宗門連屋帶人一鍋端不見了,天知道他有多慌張。
這些天他白天比試,晚上尋找宗門下落,熬得兩眼青黑,走在路上,誰看他不多幾分憐憫,凄慘得就像是地裏黃的小白菜似的,還是唯剩的一顆獨苗苗,差點就要成為修真界為全宗門送終的第一人了。
“言老弟,你們去哪了?我想你想得好苦啊!”卿天齊一見到言朔,霎時兩眼淚汪汪,大步奔過去就想來個擁抱感受一下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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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言朔心裏裝着事,面對卿天齊的沖鋒,想也沒想一個側身便進了自己屋,讓其撲了個空。
卿天齊掄着雙臂飛過頭,懵了一下,不過他倒也沒有氣餒,轉頭就換了個目标:“祁老弟,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祁麟神色淡淡,“哦。”
說罷,也當着卿天齊的面關門進了屋。
卿天齊:“……”
搞什麽,一個兩個都好像心裏有事的樣子,就沒有人安慰一下他這些天備受煎熬的內心嗎?
兩側雙門緊閉,走廊裏頓時只剩下了屠昭和卿天齊兩個人。
屠昭眉頭緊擰,雙目低垂着,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麽,擱那臭着一張臉,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氣場若是有形的話,那此刻屠昭的周身肯定是一圈張揚舞爪的黑霧。
卿天齊那顆躁動着想要敘舊的心就此冷靜了下來,還是算了吧,他怕自己敘舊不成反倒撈一頓拳頭。
“你相信人有前世嗎?”
在卿天齊踮着腳尖打算默默撤離的時候,屠昭突然開口問道。
“前世?”卿天齊愣了愣,随後便不假思索道:“別人有沒有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沒有。”
屠昭:“為何?”
卿天齊站直,将手背到身後,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搖了搖手指道:“有前世的前提是得輪回轉世吧,我可是立志要飛升的,神明得永生,不入輪回。”
“神明不入輪回。”屠昭低聲重複了一遍,忽然豁然開朗。
對啊,他怎麽沒有想到這一點!以他現在的修為距離飛升也只差一個大境界而已,假以時日,沒道理飛不了啊?
再說了,妖族雖然的确有個妖王,但不見首也不見尾,藏得像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繡花姑娘,從未有人見過其真身,更別說有什麽過人的戰績,他怎麽可能連這樣的人也敵不過?
由此可知,祁麟所說的前世之言皆為無稽之談。
解了一樁心事,屠昭高興地拍了拍卿天齊的肩膀:“謝了。”
卿天齊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以前他只要一說起他想飛升,得到都是諸如“飛升,就你?”這等輕蔑之語。
而今天,是第一次有人在聽說他想飛升後沒有嘲笑他……
卿天齊內心的激動仿佛煮沸的茶水一樣翻滾着,人不可貌相,原來看似最不善解人意的屠昭才是他真正的知音!
他朝正要進屋的屠昭追了去,大喊:“屠老弟,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好的朋——”
“啪!”地一聲,門在他面前關上了。
卿天齊沒剎住,一頭撞上了門,臉都壓變了形:“……友。”
兩行自憐的淚水從眼角默默滑下,為什麽受傷的總是他……
一腔喜悅付與東流,卿天齊忽然悲從中來,扭頭就朝卿凝的房間奔了去:“妹啊——”
卿凝被迫聽卿天齊倒了半天的苦水,直到月上中天,卿天齊才将将說到他流浪第八天發生的事情……
而與此同時,祁麟卻是潛進了長生宗,在栖霞峰白芷嫣的寝殿頂上蹲着。
他是來窺夢的。
幻妖說的那些,誰知道有沒有摻假,他得親眼看看。
今夜月朗星稀,四周安靜,還有輕風拂過很是涼爽,加上長生宗內樹影重重參差交錯,亭臺樓閣下的萬處燈火又和月光交相輝映,放眼望去,倒也算詩情畫意,按理說,應當是十分惬意的才對,可祁麟此刻心情卻很是焦躁。
白芷嫣已經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半響了,也不知是在翻騰個什麽,到現在還沒有睡着。
祁麟不信邪地等啊等,終于在天際泛白,月亮快要斜落不見的時候,窺見了白芷嫣的夢境。
只是,這夢吧……
籬笆圍成的農家小院中,一婦人在竈前忙活着。
“秀娟,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一道雄渾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那個叫秀娟的婦人,聽到聲音連忙放下切了一半的菜,一邊往圍裙上擦手,一邊迎了出去。
“你又瞎買什麽了?”語氣雖然是責怪的,但眸中的期待卻是騙不了人。
看樣子,這男人應該經常會給她買東西,祁麟想道。
男人掏出了一個布包,打開好幾層才終于露出了裏面裹着的東西——是一只蝶栖梅花簪。
簪子很漂亮,婦人的雙眸肉眼可見地亮了亮,男人笑着催促道:“這簪子你帶了肯定好看,快去試試!”
婦人小麥色的臉上浮起了兩抹紅暈,似有些不好意思,但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地拿了簪子一路小跑進屋,對着鏡子小心地插進發間,抿着唇欣喜地左右端詳着。
只是,很快她眸中的神采便湮滅了,嘆了口氣垂首道:“我這臉蠟黃,簪子再好看帶着也不倫不類的,比不得人家仙氣飄飄的小姑娘。”
“誰說的,在我眼裏,夫人最好看。”男人蹲在婦人面前,毫不猶豫地反駁道。
秀娟被逗笑了,輕輕地拍打了男人幾下:“就你貧嘴。”
“不過——”秀娟忽然話鋒一轉:“你不是去冀望城的紫陽書院交學費了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男人沉默,神情似乎很是掙紮,猶豫了半響,才深吸了一口氣,堅定道:“我不想去了。”
“什麽!”聽到這話,秀娟頓時急了。
男人解釋道:“我在丹道上根本沒有什麽天賦,再學下去以後也進不了長生宗,不過是平白浪費靈石和時間罷了。”
秀娟卻聽不進去,滿臉失望不停地拍打着男人:“你說過要讓我和小寶過上好日子的,你答應過我你會努力成為丹師的,可你現在在做什麽?說不去就不去了?田鐵柱,你對得起我嗎!”
“冷靜點,我沒有要放棄修道,秀娟你先聽我說完。”男人抓住秀娟的手,急急道:“隔壁村的何狗蛋你還記得嗎?他前幾年進了一個叫溪靈谷的農修門派,聽說現在已經當上峰主了,我田鐵柱別的不行,但卻有把子力氣,我是覺得,說不定改修農道更适合我呢?”
“田鐵柱!”秀娟掙脫開,狠狠将其推倒,像是遭遇了極大的打擊一般,聲淚俱下地崩潰怒斥道:“這麽多年,你地還沒有種夠,竟還想去做農修?誰不知道農修根本沒有前途,這世上你看有哪個權貴是農修出身的!”
說罷,秀娟奪門而出,就連頭上的簪子也被她拔下扔落在地。
“秀娟!”田鐵柱想要去追,可這時炕上的襁褓嬰兒卻開始哭了起來,一歲不到的孩子哪能離人。
“小寶,別哭別哭,爹在這呢。”田鐵柱抱起嬰兒,邊拍邊哄着往秀娟跑的反向走,怕颠着孩子,步子也不敢邁太大,沒一會兒,就不見秀娟人影了。
……
祁麟看得眉頭緊皺,這人剛剛提到了溪靈谷,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這會兒,他看這個田鐵柱竟是越看越覺得眼熟。
白芷嫣的夢境還在繼續,然而畫面卻突然跳轉了,夢境中的人不再是灰頭土臉的村婦秀娟。
她站在鏡前,鳳冠霞帔,一身绛紅的嫁衣襯得本就白皙的面容更加紅潤了,修長的天鵝頸,纖瘦窈窕的身姿,令其光是站在那,就已經是仙氣四溢了。
許是因為其與秀娟容貌氣質都太過天差地別,若不是聽幻妖提過白芷嫣曾經改頭換面,祁麟根本沒有辦法将白芷嫣和秀娟聯系在一起,更別說認出這是同一個人。
“仙子穿這一身真好看,等會兒葉宗主來了,只怕是要挪不開眼。”幫其整理裙擺的侍女打趣道。
“還叫仙子呢,今日大婚過後,仙子可就是萬劍宗的宗主夫人,該改口了。”另一侍女道。
白芷嫣笑了笑,顯然心情很是愉快:“行了,少在這貧嘴,沒事就先下去吧。”
侍女退了出去,殿內只剩下了白芷嫣一個人。
鏡中之人形容昳麗,神采間盡是夢想得成的快意:“田鐵柱,不靠你,我想要的榮華富貴、權勢地位,照樣可以得到。”
“夫人,吉時已到,您該去前殿了。”侍女在門外喚道。
“知道了。”
白芷嫣提起裙擺向門口走去,誰料剛開門卻吓了一跳。
“你怎麽在這?”看見站在門外的祁麟,白芷嫣後退了一步,警惕道:“你再喜歡我也沒用,我不會跟你私奔的!”
祁麟眉梢挑了挑,忽地陰森道:“還記得田家村的田鐵柱和田小寶麽,我把他們帶來了,他們正在和葉宗主說話呢。”
“呼嗬呼嗬——”
白芷嫣被吓得從夢中驚醒了過來,捂着胸口不斷地深度喘息着,一臉的後怕。
蹲在屋頂的祁麟見狀嗤了一聲,拂袖而去,竟敢做夢臆想他去搶親,吓不死你!
祁麟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田敬田峰主坐在樓下大堂,祁麟一進客棧就被其看見了:“小祁你起這麽早啊,煦文去買早點了,來來來,坐,等會兒一塊吃。”
自從谷裏滞銷的煥凝草賣出去之後,田峰主對他們落青峰的人便格外的熱情。
祁麟心知躲不過,也就坐下了。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想要求證一件事。
白芷嫣的夢境後半段雖然明顯是還沒有發生過的幻想,但前半段卻極有可能是真的。
“或許,你之前有個名字叫田鐵柱嗎?”祁麟問道。
他看白芷嫣夢境的時候,一直覺得田鐵柱很是眼熟,現在仔細一看,那不就是田敬田峰主麽,如果去掉他那臉上的絡腮胡,簡直一模一樣!
“你聽誰說的?”田峰主錘了下桌子突然暴起。
祁麟沒想到他的反應會是這般劇烈,嘴張了張,然而還沒開口,田峰主就已經自問自答了:“肯定是那嘴上不把門的何紹溫說的!”
可惡,當初他媳婦跑了的事就是同鄉何紹溫給當衆抖落出來的,好家夥,現在又把他從前的诨名給抖出來了!
“何狗蛋!!!”
田峰主找人互相傷害去了。
祁麟:“……”
“我爹咋了?”田煦文提着早點進來,看着他爹蹭蹭上樓的憤怒背影奇怪道。
祁麟深藏功與名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哦。”田煦文頓了一下,很快就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了,左右他爹跟何伯伯也打不起來,最多鬥鬥嘴互揭一下老底罷了。
随後,他指了指手裏提着的小籠包,邀請道:“祁師兄,這是我特地去排隊買的靈蟹灌湯小籠包,據說可好吃了,一塊吃點?”
祁麟看向田煦文,一想到自己曾經竟然還暗戀過他那個抛夫棄子的娘,頓時如同吃了蒼蠅一般渾身別扭又難受,連連擺手道:“不了不了,我就不吃了。”
世界太小,他知道的又太多,他得好好消化一下。
不過,白秀娟到底是怎麽搖身一變成了白芷嫣的?這兩者之間的身份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難不成,是有什麽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