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幾人出了醉仙居,顧錦明還在奇怪什麽叫“會動的死人”,對簡漁道:“那趙遠去的是我家的燒窯場。”
簡漁若想了想,朝着最近一家開門的成衣鋪走去。
這家鋪子的生意也冷清,老板娘坐在櫃臺後面繡荷包,見有人進門,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簡漁慢悠悠在店裏轉了一圈,老板娘才放下針線,走過來招呼客人:“姑娘要買什麽樣的衣服?”
簡漁指了指墨紙:“給我弟弟買的,老板娘你看看有沒有适合他穿的。”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墨紙一眼,說了句“稍等”,便走去後房,過了一會兒,她拿了件靛藍色長衫出來,遞給墨紙,開口:“小公子試試,不合适的地方我可以改改。”
墨紙看了簡漁一眼,見她點頭,便接了衣服去試了。
等着墨紙試衣的間隙,簡漁笑着跟老板娘打聽:“我們外地來的,聽說這城裏有家挺大的燒窯場,不知道還招不招人,我們想找個活幹。”
聽到燒窯場幾個字,老板娘神色一頓,擡眼見簡漁笑盈盈的模樣,默了默,到底是開口回答了:“招,不過我勸姑娘還是去別處尋活幹。”
簡漁面露詫異道:“為什麽?”
老板娘閉口不再回答了。
正好墨紙試衣出來,簡漁看了一眼,道:“不錯,正合适,穿着也好看,這套我要了,顧……小八,付錢。”
顧錦明撇了撇嘴,不給他買衣服,還要他付錢。
付了錢,簡漁又拉着老板娘,語氣誠懇地問:“姐,你就和我說說,這燒窯場是怎麽了,我是真想找活幹,要是那裏有問題,我就不去了。”
老板娘看了簡漁一眼,見這姑娘模樣乖巧,也不忍心她走上歧路,半晌,嘆了口氣,開口:“三個月前,顧家老爺自殺身亡,顧家小少爺又不明原因失蹤,那剛踏進顧家家門的姚氏就成了當家主母,那姚氏看着柔弱,其實也是個厲害女子,她當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擴建窯場,招了一批人,當時開的月錢是十兩,十兩銀子,普通人家一年也賺不了這麽多,那些人才幹了十天,月錢就提前發了,而且窯場管飯,活也不累,惹得不少人羨慕,沒到一個月,顧家又開始招人,這回去的人就多了,這樣一來,大家都去窯場幹活,一些店招不到人,又沒生意,也只能關門去燒瓷,到現在,城中十有八九的年輕人都去了燒窯場幹活。”
簡漁靜靜地聽着,想到趙遠的樣子,這窯場要是沒問題鬼都不信。
老板娘看了一眼門外,見沒人,才接着開口:“原本我也是想去窯場幹活,但那時家裏老母親染了風寒,我只能先留在家裏照顧老人,再後來,我發現去窯場幹活的人都變得有點奇怪,每天除了睡覺就是去窯場,除了燒瓷,其它事情都不關心了。”
說到這,老板娘頓了一下,找了一個貼切的形容:“就跟魔怔了一樣。”$$
言盡于此,老板娘看着簡漁開口:“姑娘,我要說的就這些,你信就信,不信也罷。”
簡漁朝老板娘颔首,感激道:“多謝老板娘提醒,這窯場聽起來确實古怪得很,我們便不去了。”
簡漁對着老板娘又是感謝了幾番,這才帶着墨紙和顧錦明出門。
轉過街角,簡漁立刻對墨紙道:“小墨,我倆去窯場看看。”
顧錦明緊張地問:“那我呢?”
“另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給你,”簡漁将背上的竹簍放下來,鄭重地對顧錦明開口,“找個安全的住所,給師兄師姐準備好盆盆奶,然後,等我和小墨回來。”
顧錦明:“……”
“行吧,前面街頭右拐有家來福客棧,我在那裏等你們。”
對于想去窯場幹活的人,顧家都來之不拒,簡漁進了一家顧家門下的陶瓷鋪說明來意後,立馬有個夥計帶着她去了窯場。
新窯場建在城外的西郊,規模頗大,一條條長道,兩邊是黏土壘起的窯室,每個窯室門洞口都有人幹活,窯室內柴火烈烈燃燒,整個窯場的空氣都透着一股子燥熱。
“這窯門上面那個大的門洞是用來加柴火的,底下那個小門洞是為了把木灰耙出來的,木灰多了柴就添不進去,所以要定期清一下木灰,木柴都放在外面的棚子裏。”那名夥計帶着簡漁來到一處窯室旁,一邊介紹一邊開口,“你們就負責這個窯室,活很簡單,柴燒完了就添柴,保證窯室內不斷火就行。”
簡漁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等夥計走後,簡漁走去大棚抱柴,大棚外面挂了草帽,簡漁順手給自己和墨紙戴了一頂,一邊觀察周圍。
搬柴、添柴、清灰……這裏人幹活井然有序,既不偷懶也不交流,看上去像是專心致志,實則透着一種死氣沉沉的機械感。
簡漁抱着柴回到窯室,一邊往門洞裏加柴,一邊想,按理說,制陶場會跟燒窯場建在一處,方便制作好的陶胎運過來燒,但這裏只有燒窯場,而且那名夥計說柴火不能斷,那裏面燒好的瓷器要何時取出來,下一批陶胎又怎麽放進去?還是說,裏面燒的根本不是陶胎……
空氣裏的溫度越來越高,窯室內的柴火熱烈地燃燒着,火苗跳躍着,越來越近……
手腕忽然被一只冰涼的手握住,簡漁一個激靈,猛然回神,不知不覺,她頭已經探到了門洞邊沿,滾滾熱氣撲面而來。
簡漁一驚,連忙退後幾步,頭上草帽已經燒焦了大半——其實還起了一點小火苗,被墨紙凍滅了。
簡漁看向身邊的墨紙,心有餘悸,若不是他抓住自己,剛剛那瞬間,她甚至想鑽進窯室中,那上千溫度的可以把她整個人燒成碳的地方。
簡漁緩了緩神,心裏的疑惑有了答案。
裏面燒的确實不是陶胎。
不經意又看了一眼門洞,裏面躍動的火光就像有吸引力般,讓她忍不住想靠近,簡漁連忙偏開頭,定了定神,輕聲對墨紙道:“小墨,我們先離開這裏。”
墨紙點頭:
“好。”
其他人自顧自地幹活,并沒有注意到往外走的兩人,可當簡漁快靠近大門時,所有人手下的動作齊齊停住了,轉頭看向他們。
簡漁當即開口:“跑!”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間,簡漁就被一群人高馬大的漢子圍住了,他們伸出一雙雙蒼白的手,想要抓住簡漁。
“小夕!”
弋夕劍橫空而出,砍向那些手臂,然而鋒利至極的弋夕劍,卻沒能斬下這些凡人的手,劍刃與皮骨相撞,發出清脆的叮鳴聲。
墨紙擡手,一道道冰牆拔地而起,擋住所有人,然後他抱起簡漁,一躍從人群中離開。
簡漁回頭,看着一座座窯室,若有所思。
……
為了給兩只水麒麟找奶喝,顧錦明跑了半個景臨城,最後從一個老妪家裏的母羊身上擠了一小盆羊奶。
顧錦明端着羊奶打開房間門,往床邊的竹簍走去,“小師兄小師姐,起來喝盆盆奶了。”
掀開竹簍上的幹草,顧錦明整個人僵住,腦子裏閃過兩個字:要完。
竹簍裏空空如也。
顧錦明迅速看了一圈案發現場,幹草絲毫不淩亂,家具擺放整齊,沒有打鬥的痕跡。
高手,偷水麒麟賊絕對是個高手!
顧錦明神色嚴肅,不行,他得立刻跟師姐彙報。
剛一轉身,就見門口倚着一名高挑的綠裙姑娘,面容清秀,氣質文靜,倆只水麒麟躺在她懷裏,爪子抱着一塊米糖正歡樂地舔着。
顧錦明:“……三師兄。”
唐宴和微笑點頭:“八師弟。”
片刻後,顧錦明和唐宴和坐在桌子前,看着兩只水麒麟喝盆盆奶。
顧錦明率先開口問:“三師兄,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唐宴和摸了摸水麒麟的腦袋,笑了笑,跟顧錦明道:“尋着叮叮咚咚來的,這兩只經常在山上亂跑,找不到影子,于是師父在它們身上下了一道追蹤符。”
“哦。”顧錦明應了一聲,沉默下來,其實他更想問,師父發現山門上的玄虛鏡被摳下來了是什麽反應,是不是很生氣?
“八師弟來此處是有何事沒解決的麽?”唐宴和笑容淺淺,語氣溫和,“師父同我說,師弟師妹們恐是遇上了難題,所以想借玄虛鏡一用,但護山大陣缺不了玄虛鏡,故交代我下山幫忙。”
聽了唐宴和的話,顧錦明怔了怔,輕輕“哦”了一聲,心裏酸楚,有些不是滋味,過了一會兒,他又紅着眼開口,“謝謝師父。”
等簡漁找到來福客棧,和顧錦明彙合時,顧錦明已經把城中的情況和唐宴和說得差不多了。
“三師兄,你怎麽在這?”簡漁看到唐宴和有些驚訝。
唐宴和朝簡漁微微颔首,将來意又說了一遍。
簡漁點頭,随即,對着顧錦明正色道:“我覺得姚氏來景臨并非貪圖你家錢財,那窯場裏燒的不是瓷器,是人,這城中百姓大半已經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