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8章

殿門被內官推開。

殿外青空朗朗,白雪映照琉璃宮闕。長而恢弘的漢白玉石階一路鋪展而下,在巍峨輝煌的殿門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位年輕王侯身上。

安平侯,突厥口中的“玉閻羅”,皇上禦賜的上将軍。

內侍列在兩側,他端站在那兒,僅站着,便教身後鍍金的琉璃瓦都失了顏色。

麒麟曳撒極襯他高挑修長的身形,雪白的狐裘拖曳而下,更顯出他與生俱來的貴氣。他眉宇英氣,面如琢玉,一雙黑曜石般的眼只淡淡一掃,便教人魂魄都跟着他走了。

即便在遍地權貴的上京城,在金堆玉砌的皇城裏,他也耀眼奪目如高懸空中的星辰。

方才還趾高氣揚的那個一時間失了聲音,以帕掩口的那個也漸漸放下手帕,原本舒展含笑的眉宇隐約難看了起來。

——

四公主趙瑤看不慣趙璴很久了。

父皇子嗣不豐,長公主比她們年歲大得多,二皇兄又早夭,剩下的她們幾個從小都是一起長大的。三皇兄母妃出身高貴,六皇妹則是最好的性子,她都喜歡極了,唯獨趙璴,是個怪胎。

也是,那樣的女人,能生出什麽好東西來?

從小她母妃就告訴她,那個被廢掉的窦皇後是個妖婦。

據說她還是少女時便不守婦道。身為左相千金,她十來歲的時候女扮男裝去參加科考,中了探花後才真相大白,還因此得了個“繡手探花”的名頭。

她一個女人,怎麽能做官?往科考場裏鑽便是絕頂的大逆不道了。

也是先帝仁厚,将她賜婚給了當時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她們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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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那女人進了東宮還不安生,手段狠辣決絕,後宮衆人皆叫苦不疊。

只是她做事從來陰狠缜密,即便害人無數,卻讓人抓不到證據。直到陛下登基、她生了趙璴這怪胎三年之後,才因着害死了三皇兄的母妃清貴妃和她腹中的幼子,被褫奪後位,打入冷宮。

原本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只是美中不足,留下了趙璴這個壞種。

趙璴從小便生得和窦皇後極像,豔得像個妖精,個子又高,眼睛看人時又陰恻恻的,像條五彩斑斓的毒蛇。

三皇兄讨厭她,六皇妹還總被她惹哭。趙瑤自認從小嫉惡如仇,最看不得這壞東西在宮裏逍遙。

于是,過去的十幾年,她将這條毒蛇在腳下踩得死死的。

直到前兩年,父皇替她擇了個驸馬。這驸馬雖說出身清貴,生得又英俊,卻根本是個資質平庸的繡花枕頭,領了個閑差在朝堂上混日子,除了聽話以外一無是處。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窦皇後那妖婦死了,趙璴請旨守孝,被父皇冷落,活生生等成了個老姑娘。

卻不料,趙璴不知走了什麽運,如今都快二十了,竟被得勝歸來的安平侯看上,教她翻起了身。

趙瑤從前沒見過安平侯,只聽人說他打馬入京時,京城百姓萬人空巷地前去看他,此後便将他的英姿傳的神乎其神。

趙瑤只當那些平頭百姓沒見過世面。

可是今日,她瞧見了,終于得知了傳言不虛。

她的一口銀牙也要盡咬碎了。

……趙璴這壞種,究竟走了什麽運!

——

方臨淵掃過衆人的目光,最後落在趙璴面無表情的臉上。

處于風暴正中的人,此時卻神色淡漠,巋然不動。

殿內統共就三位公主,方臨淵雖說未曾見過另外兩位,但是大致也認得出來。

四公主趙瑤以嬌憨張揚著名,想必就是站着的那個。而另一位,便是傳聞中知書達理、娴靜溫柔的六公主趙珮了。

滿屋子貴女吵架,他并不該出現在這兒。

或許他該裝沒聽見?行了禮,将趙璴帶走,裝聾作啞地便能糊弄過去。

方臨淵在心裏直朝自己豎大拇指。

可是,還沒等他行禮的手擡起來,那位看上去尤其急躁的四公主便冷笑一聲,劈頭蓋臉地沖他說道:“安平侯來得巧呀!怎麽,我們姐妹閑話,你還要來湊熱鬧嗎?”

方臨淵沒來由地被她刺了一句,原本想要糊弄了事的話也被生生堵在了喉前。

這位公主似乎并不想讓他息事寧人。

方臨淵轉頭看向她。

也是。自己如今又是趙璴的夫君,更是主動迎娶她的人,自然會被與她劃為一黨。

他認命地在心中嘆了口氣。

“并無此意。”他只得答道。“時辰不早,微臣只是來接五殿下離宮罷了。”

而他面前的趙瑤,神色卻愈發難看。

這位安平侯當真生得好看。尤其一雙眼看過來時,分明是冰冷又無情的,卻又因着他疏朗的眉目而顯出一股光耀,宛如誅邪的神兵。

趙瑤愈發妒忌,也愈加咄咄逼人:“還找借口?此處全是女眷,是你該來的地方麽?”

“若是臣不該來,諸位內官會替陛下阻攔臣的。”方臨淵道。

“安平侯還真是伶牙俐齒啊。”趙瑤諷刺道。“是想替趙璴出頭,是嗎?”

怎麽還逼着人給趙璴撐腰啊。方臨淵只覺得頭都大了。

話逼到這個份上,方臨淵沒法再裝傻了。

“四公主這樣問,便是自知方才失言了。”他說。

“你什麽意思?”

“賜婚的旨意為聖上所下,五殿下也是奉旨入我安平侯府。若四公主有什麽異議,大可以向聖上言明,而非在此非議陛下體恤忠臣之心。”方臨淵說。

趙瑤卻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

“體恤?”她譏诮地看這兒方臨淵,道。“你怎知父皇是體恤你,還是早就想甩掉這個野種呢?”

……野種?

就算趙瑤再沒腦子,這也不是輕易能拿來罵人的話吧?

方臨淵心下一驚,便見周遭的宮人都變了臉色,仿佛趙瑤不是在罵人,而是揭破了什麽不能講的皇家密辛一般。

……啊?他是聽了什麽不該聽的嗎?

方臨淵張了張口,一時措手不及。

就在這時,旁側的趙璴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

他看向方臨淵,神色平靜,像是被罵的不是他一般。

他淡淡說道:“走吧。”

趙瑤立刻轉過頭去,直勾勾地盯着他。

“走什麽?趙璴,你若是心虛,那便……”

“四皇姐。”就在這時,一道清潤溫柔的聲音打斷了她。

方臨淵轉頭看去,便見是那個一直沒出聲的六公主趙珮站起了身。

她面上帶着溫和的笑,乍看去與姜紅鸾有七分像。

她正看向方臨淵,并不見尋常女子的躲閃與羞怯,大大方方的,還朝着他安撫地輕輕點了點頭。

“罷了,四皇姐,安平侯還在這裏呢。”她柔聲勸慰道,走到了趙璴身側。“五皇姐,你也萬不要放在心上,四皇姐不過玩笑罷了……”

說着,她便要去拉趙璴的手。

只是不等趙珮碰到他,趙璴便手腕一擡,幹脆利落地躲開了。

下一秒,趙珮驚呼一聲,順着他的力道直直往後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堅硬的椅子上。

周遭的宮人亂成一團。

方臨淵目瞪口呆。

他看得一清二楚!趙璴根本沒碰到她,而她則像是設計好的一樣,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渾然天成,就連摔倒的姿勢都無比自然!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竟能對自己的肢體有這樣精準的操控能力?

方臨淵驚訝極了。

下一刻,他便聽見了趙瑤的怒聲:“趙璴,你做什麽!”

……竟還使得一招出神入化的火上澆油。

只見憤怒的趙瑤一手提起裙擺,直沖上前,擡手就要朝趙璴的臉上打。

方臨淵吓了一跳。

趙璴這麽個硬邦邦的男人,萬一讓趙瑤一巴掌感覺出什麽端倪,那他整個侯府就全要背上欺君之罪了!

他來不及多想,幾步上前,一把将趙璴拉到了身後。

而也在同一時刻,趙瑤的手重重揮了下來。

方臨淵只來得及偏開頭,趙瑤沒打到他,指甲卻堪堪擦過他的脖頸。

一陣細微的疼痛從脖頸上傳來。

周遭一陣驚呼。

方臨淵後知後覺地擡手,在頸上碰了碰。

剮破了。

連年沙場征戰,什麽風刀霜劍他都受過,不過讓指甲劃了一下,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麽。

他反倒松了口氣。

幸好。他要是眼睜睜地看着趙璴挨打,這劃痕要是落在了趙璴臉上,那才解釋不清呢。

也幸好,他沒情急之下擡手攔她。天家貴女,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麽肢體接觸也挺尴尬的。

方臨淵心下一陣慶幸,對自己超群的反應能力極其滿意。

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皮膚本就白皙,頸側的肌膚更加細嫩。三道抓痕雖并不深,卻在那片潔白的底色上尤其顯眼。

而那片看起來極可憐的紅,則毫無保留地全撞進了趙璴的眼裏。

作者有話說:

方臨淵:反應力,滿分!我也太牛了[在心裏空氣投籃]

趙璴:……

方臨淵心想:他盯着我看幹嘛?他也覺得我牛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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