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9章

“你……你……”

趙瑤瞬間慌了神,就連摔倒在椅子上、正不動聲色看戲的趙珮都愣住了。

方臨淵反倒挺慶幸。

能讓這位屬炮仗的公主殿下閉上嘴,他這一下挨得也算挺值了。

就在他準備出言告辭,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時,一只手忽然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微微一側頭,就見身後的趙璴将他往後一帶,站在了他面前。

越過他披錦着繡的肩頭,方臨淵看見了趙瑤微微後退一步的小動作。

“……你要幹什麽?”她顯出幾分色厲內荏。

只見趙璴垂眼,涼涼地注視着她。

“想必你已經過了要我提醒你什麽話不該說,什麽事不該做的年紀了。”他說。

趙瑤一愣,立刻被勾起了記憶。

她的神色登時變得極其難看。

十二歲那年,她說趙璴那個廢後母親是個賤人,還逼着趙璴也承認,否則就要給她摘來禦花園最高處的那支梅花。

趙璴嘴硬,寧可上樹摘花也不吭一聲,她只覺掃興,将花踩碎便将趙璴趕走了。

“有些話要小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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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趙璴輕聲對她說。

她渾不在意。但第二天,她就莫名與宮人走散,被關進了禦花園角落裏的假山溶洞中,直到第二日清晨,父皇派人将整個禦花園翻過來,才找到了凍得幾乎昏過去的她。

她哭着告訴母妃,是趙璴那個小賤人幹的,可她母妃說,那小賤人一整日都在宮裏養病,根本沒出來過。

她哭鬧着要父皇徹查,父皇卻愈發不耐,竟還在病中就禁了她的足,要她靜心。

“你……你承認了,你承認了是不是!”趙瑤回過神,怒目圓睜地盯着趙璴。

卻見趙璴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

“你說啊!你承認了是你做的,是嗎!”想起溶洞中的那個漆黑的、冰冷的夜晚,趙瑤渾身顫抖,一雙眼死死地盯着她。

趙璴卻單手拉起方臨淵,一言不發地走了。

趙瑤眼看着他們二人并肩出了大殿,分明一男一女身量相同,卻分毫不顯怪異,反倒有種旗鼓相當的般配。

她目光惱恨,卻如同那日被從溶洞中救出來之後一般,恨入骨髓,卻又一步都不敢上前。

直到殿門被重新合上,一片寂靜彌漫開來。

趙瑤猛地一把抓起了桌上的杯盞,重重摔在地上。

“我要去告訴父皇!”她怒道。

——

馬車上,趙璴冷淡的視線從方臨淵的傷口上淡淡挪開。

他從沒打算過讓方臨淵替他做什麽。

他利用方臨淵,就是因為在他的衆多愛慕者中,唯獨方臨淵的身份家世最簡單。在他不得不需要借由姻親掩人耳目時,方臨淵是最佳的選擇。

即便是被迫拉入他局中的,他也不會讓對方吃虧,而他需要方臨淵做的,也只有守口如瓶一條。

他的要求裏,從未包括讓方臨淵替他受傷。

趙璴在心中這樣對自己這樣說道。

就趙瑤那個蠢貨,除非他想,根本近不得他的身,方臨淵卻偏要替他擋下,分明是自作主張。

但即便如此,他的目光還是不受控制地再次飄了過去。

鮮紅的三道抓痕,并不深,此時已經漸漸開始結痂了。但那修長的脖頸卻出奇的白,也不知邊關的風裏裹的是什麽沙子,怎麽吹不黑他。

使得那傷口看起來尤其觸目驚心。

趙璴眉心皺了皺。

像是一匹錦緞被劃破,勾了絲,那根絲又恰勾在了他心底某處的一根弦上。

趙璴從沒有過這種被護在身後的經歷,以至于他認為症結所在,就是方臨淵多此一舉。

就像大婚那天,他非要将自己當成個盲人,牽了自己一路。

想到這兒,趙璴放在膝頭的手無意識地輕輕收攏了一下,仿佛是他的皮肉在本能地追尋那日被握攏時的柔軟。

而趙璴卻遲鈍地沒有察覺,只當是自己尚未對他的多事而感到厭煩而已。

而他的目光,則在他不覺間又一次落在了方臨淵頸側的傷口上。

這一回,他迎面撞上了方臨淵轉過來的視線。

方臨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表情疑惑又戒備。

趙璴一頓,便見方臨淵神色警覺地問道:“你老看我幹嘛啊?”

——

趙璴頻頻看來的目光弄得方臨淵心裏發毛。

他脖頸上的傷口只疼了那一會兒,很快就被他抛之腦後,早忘了受傷這回事了。

他只感覺趙璴的目光怪裏怪氣的,一會兒看他一眼,面無表情的又不說話,奇奇怪怪的。

方臨淵實在忍不住問出了聲。

卻不料,趙璴只涼飕飕地看了他片刻,就又轉開了目光。

“無事。”只聽他輕言道。

他到底要幹嘛,能不能直說啊!

方臨淵一陣無語。

他只好飛速複盤了一番方才的所見所聞。

忽然想到了什麽,他心下一頓。

難道是趙瑤說他是“野種”的事情?

看着方才那些宮人諱莫如深的模樣,想必趙瑤那句話并不是随口罵出的。但皇家血脈之純淨絕非兒戲,若趙璴真有哪裏身世不幹淨的地方,絕不會堂而皇之地在宮裏活到今天。

但是……

也是,父母血緣向來是刻在骨子裏的,世間沒有幾個人聽見這話還會無動于衷。

想到方才趙璴欲言又止了一路的模樣,方臨淵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勉強開口,安慰了他一句。

“趙瑤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說。

“嗯?”只見趙璴看向他,眉毛微揚,似乎沒明白他什麽意思。

“你與陛下長得挺像的。”方臨淵認真地說。

——

趙璴立刻明白了方臨淵的意思。

他是以為,他還在為剛才趙瑤說得話耿耿于懷?

方臨淵不提,他早忘了。

趙瑤所說的的确确有其事,自他記事起,便經常聽見宮人議論。

他們說,窦皇後是在陪皇上出巡的途中懷的身孕。那時剛入兖州境內,窦皇後上奏說兖州匪患不絕,為保皇上平安,請皇上繞道而行。

皇上并未采納她的建議,卻不料剛入兖州,皇上的車馬便被匪徒劫走了。

但是劫走的卻是窦皇後。

原是窦皇後的提議被皇上拒絕後,請命與皇上秘密互換車辇,皇上勉強答應,才使得他躲過了此劫。

兩日之後,錦衣衛才救回被劫走的窦皇後。而窦皇後一回宮,便診出了喜脈。

即便起居注上将窦皇後出巡途中侍寝的日子寫得清清楚楚,但流言卻漸漸四起——窦皇後只身被劫入匪寨兩日,誰又能說得清那兩天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呢?

這點謠言,他那個自負又多疑的父皇不可能不在意,即便他母後身陷匪寨是為了救他的性命。

趙璴打從記事起,便已經将天下有所傳聞的驗親之法都試了個遍。

甚至在他五歲那年,還被暗中帶進了一間密室,裏面擺滿了當年劫掠他母後的匪徒被挖出的遺骨。太監拉拽着他,挨個将血滴在那些屍骨上,直到确認沒有一滴血滲入骨中,才放他離開。

這件事,就連他母後都不知道。

多年下來,連他父皇都不再試了,滿宮上下也無人再提起舊事。

包括他,也早不是當年那個被密室中堆積如山的屍骨吓得高燒不退的廢物了。

也就是趙瑤這樣的蠢貨,才會将這件事挖出來,拿來當做攻擊他的武器。

但是,對上方臨淵那隐有擔憂的目光,趙璴卻頭一次覺得這些胡話挺有意思。

他在安慰他?

頭一回被人這樣對待的趙璴有些新奇,目光也不由得在方臨淵臉上停了又停。

而他并不知道,太過漂亮妩媚的眼睛,在打量旁人時,總會多出幾分失禮的冷淡和譏诮。

他眼看着方臨淵眼中的安慰在怔愣之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

“……當我沒說。”

只見方臨淵咬牙說完,扭過頭去,徑自看向窗外,不再理他了。

就在趙璴不理解方臨淵怎麽又冷臉了的時候,那三道劃痕再次暴露在了趙璴的視線中。

随着方臨淵扭頭的動作,剛結上的新痂被輕輕一扯,浸出了一顆細小的血珠。

趙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裏。

他仿佛看見了勾在他心弦上的那根絲線。

似乎只要他伸手,輕輕将它挑去,那匹被勾破的綢緞就與他再無關聯了。

這麽想着,他鬼使神差地擡起手,用指節将那顆血珠揩去了。

蜻蜓點水的一下觸碰。

他似乎挑歪了,非但沒有挑去那根絲,反倒在綢緞上撫過,細嫩而溫軟。

趙璴有些遺憾,卻又不由自主地撚了撚指腹。

方臨淵卻幾乎瞬間從原地彈了起來。

“你幹什麽!”

他一把捂住脖子,滿臉驚恐地看向趙璴,朝車廂的方向躲了一大步。

像是碰到脖頸的是一把殺他的刀一樣。

作者有話說:

方臨淵:要是有人偷偷摸你脖子,那是什麽意思啊??

好友:喜歡你呗。

方臨淵:要是男人呢??

好友:……男人喜歡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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