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5章

“什麽?”

方臨淵聽見趙璴忽然問道。

他擡眼:“嗯?”

“你說要謝我。”趙璴說。“是什麽?”

“啊。”方臨淵回過神來。“今日皇上說那仁帖木兒糾纏不休。我猜他本就不想娶妻, 特地要個漢女,不過是為了回突厥去耀武揚威罷了。”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打斷了方臨淵。

他轉頭看去, 便見是趙璴身側的絹素在門前, 手中端了一盞茶。

方臨淵忙看向趙璴。

卻見趙璴微微擡眼,說道:“無妨, 你接着說。”

便見絹素走上前來,竟是将茶放在了他的手邊:“侯爺請。”

方臨淵方才在朝議殿中站了半日,只道這盞茶是久旱及時雨。

卻不知在他剛回府時, 趙璴就讓絹素去備茶了。

“我原想拿條約上互不進犯一則要挾那仁帖木兒, 結果誰知他那晚真的喝昏了頭。”方臨淵點頭接着說道, 還不忘擡頭對絹素笑着說了句多謝。

“他手下聽說你差點‘自盡’了, 去告訴了他,把他吓得夠嗆。”

旁側的絹素微微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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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幼伺候在趙璴身側,很知道他的忌諱。若說五殿下生平最恨的, 一是因他色相而欺淩羞辱他,二則……則是将這樣的事重提給他聽。

尤其是像安平侯這樣玩笑的語氣,渾不知已然是在伸手去撥殿下的逆鱗了。

絹素正要借着遞茶提醒方臨淵, 卻見方臨淵已然将茶端到了嘴邊。

“今日他一見到我,便一疊聲地道歉。我一提漢女, 他吓得要命,忙跟我說是開玩笑的。”

絹素不由得擡眼觑向趙璴。

卻見……

卻見趙璴眉目微微一揚, 竟跟着安平侯勾起了一個懶洋洋的笑。

非但分毫未見陰郁, 反倒跟着在笑。那番眉目舒展的模樣, 竟像被安平侯傳染了兩分。

絹素微微一愣。

她哪裏見過五殿下這番模樣。

“若說自盡, 那合該是你的功勞。”那邊, 趙璴便連語氣都明朗了兩分,慢悠悠地說。

“說來也是。實是我棋快兩步,真将這蠻子唬住了。”安平侯笑着,端起茶盞痛飲了兩口。

“嗯!好茶!方才朝議殿裏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當真渴死了我。”

茶盞擋住了方臨淵的視線,絹素看見,五殿下的眼睛都笑眯了起來。

絹素低頭退了出去。

影子一般跟了多年的主子恍然間像是變了個人,連逆鱗都似乎生錯了地方。

奪舍之類皆是不可信的怪力亂神,見此情景,想必是她昨夜睡得不大安穩,今日當值太早,起得猛了,該回去重新睡過。

——

解決了最大的問題,大宣與突厥的和談也順利了不少。

那仁帖木兒此行除向大宣每年繳納歲貢之外,又是早存了想要開放互市、與大宣交易糧食與鹽鐵的心思。

鴻佑帝又傳召了方臨淵一回,說旁的都已經談妥,但鹽鐵之事乃國之大計,朝中大臣們争執不休,如今仍沒有論斷。

方臨淵自是反對。

鹽務暫且不提,精鐵卻可鑄刀劍。若突厥得了大宣所鑄的精鐵,用以鍛造武器,那麽大宣便算行了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之事了。

鴻佑帝聞言,深以為然。

卻不料幾日之後,宮中傳來消息,說那仁帖木兒願以一位突厥公主作交換,請大宣允準與其互市鹽鐵。

鴻佑帝又将方臨淵傳進了宮。

“今日召愛卿前來,還是因合約的事。”鴻佑帝說。“帖木兒王儲固請朕開放鹽鐵互市,甚至不惜遣公主前來和親。如今朝中的大臣們紛紛勸朕同意,朕也實在難以拒絕。”

方臨淵欲言又止。

這讓他怎麽跟鴻佑帝說啊!當日他一槍挑下那仁帖木兒兄長的頭顱,他竟還在帳中鼓掌叫好。更遑論如今的突厥大汗有三十多個子女,遠嫁一個公主罷了,對他們而言易如反掌。

方臨淵只得叩首道:“那麽臣請陛下堅持底線,僅同意與突厥交易精鹽,仍拒絕市鐵。”

“這樣可行嗎?”鴻佑帝問道。

“突厥煉不出中原的精鐵,卻仍有粗鐵可用,于他們而言自不算當務之急,與鹽相提并論,也只為混淆視聽罷了。”方臨淵說。“鹽只為民生之需,精鐵卻是為了用作征戰。二者雲泥之別,請陛下三思。”

鴻佑帝沉吟片刻,終于點了頭。

“朕明白了。”他說。“多虧有愛卿在側。朝中大臣雖思慮周全,卻還是沒上過戰場,外務之事不過紙上談兵罷了。”

“陛下謬贊。”方臨淵道。

“那仁帖木兒初十便要離京。朕原想多留你些時日,但如今邊境通商在即,若無愛卿坐鎮,朕實在放心不下。”鴻佑帝說。

方臨淵聞言眼睛一亮。

終于能走了嗎!陛下金口玉言,這話的意思恐怕是在催他收拾行裝了。

他忙抱拳行禮道:“突厥狼子野心未消,臣甘願駐守邊疆,以安陛下聖心。”

鴻佑帝聞言點了點頭。

“朕有愛卿,自是能安心的。”他說。“愛卿回去便慢慢準備吧,待天再暖和些,朕親自送愛卿出城。”

——

方臨淵回去就将此事報知了長嫂。

宋照錦得知他要走,不由得多有抱怨。

“就那麽急?皇上才同突厥人簽了合約,突厥既要納貢,又要互市,想來邊境至少三五年是安定的。你如今才娶妻不過一月,邊關要守,難道你的家就不要了?”

方臨淵只好在一旁賠笑:“陛下聖意,我也不好違抗。”

宋照錦聞言直嘆氣。

“陛下也一點都不心疼五殿下。”她說。“哪有新婚燕爾便教自己女兒夫妻分離的?”

方臨淵在旁邊悄悄撓了撓頭。

何止是不心疼?他長嫂是沒見到趙璴在宮中的模樣。

抱怨了幾句,宋照錦也知聖意無從更改,對方臨淵嘆道:“公主殿下金枝玉葉,我是不忍心她走我的老路。你即便又要回邊關鎮守,也得知道愛惜自己的性命。你既心悅公主殿下良久,斷不可再傷她的心,你若有三長兩短,她又該怎麽辦呢?”

方臨淵鄭重地答應下來,又道:“長嫂也只管放心,我會與公主殿下說好,讓他在京中多照應你與長念。”

宋照錦卻搖頭:“我們沒什麽要緊,倒是你。再過兩日便到花朝節了,你莫忘了領公主去游一游花市。你們二人此後便要聚少離多,都不知何日才能再見。”

“啊……”

還要陪趙璴去看花啊!

他如今雖也算能跟趙璴好好說兩句話,但總歸是兩個男的。并肩一起去看花,好奇怪啊!

方臨淵正想找由頭拒絕,轉過頭來,卻見他長嫂又觸到了傷心事,正拿起帕子低着頭在擦淚。

他長嫂眼睛不好,斷不可再哭。

“長嫂莫要傷心,您不是都說了嗎?三五年內打不起仗來的,我平安得很,您只管放心。”方臨淵忙安慰道。

“都聽您的,我過兩日便邀公主去逛花市,待明年除夕,還要回來陪你們去賞燈呢。”

罷了,去就去,咬咬牙,一晚上很快就過去了。

方臨淵心想。

——

之後兩天,方臨淵整忙了兩日,直到花朝節那天傍晚才空閑下來。

實是一說要走,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他的戰馬流火需要換一副趕路的蹄鐵,天氣漸暖,又需換上新的鞍鞯。他父兄留在府中了不少兵書與手劄,皆是極要緊的文書,都需整理出來。

故而他只派了雁亭去問趙璴是否空閑,約定好時間之後,便在那日傍晚于懷玉閣外等他。

趙璴準時出現了。

他今日換了身素淨些的衫裙,雖仍是流光溢彩的織錦,卻比他素日的華服清爽得多。如今春意漸漸濃了,夜裏也不再那麽冷,他衣衫單薄了些,胸口處也看出作了些矯飾。

他發間綴着珠玉,耳下一對白玉耳珰叮當作響,在夜色裏亮晶晶的,還挺好看。

方臨淵剛走上前,便對上了那雙眼。

方臨淵微微一愣。

趙璴好像……不是太高興?

那雙眼雖不比往日陰恻恻的蛇眼睛一般,卻不知怎的清冷得有些寥落。他二人視線一觸,片刻停頓後,趙璴涼涼地錯開了視線。

他不想出門啊?

方臨淵轉念一想,覺得也是。

他自己是跟男人出游,趙璴何嘗不是被迫陪男人逛街?他們二人算得上同病相憐,一定程度上,趙璴也算在遷就他。

畢竟他是為了不讓長嫂傷心,趙璴卻是分明可以不來的。

這麽想着,方臨淵只覺趙璴此人也算得上義氣。

他迎上前去,與趙璴并了肩。一同往外走時,方臨淵在旁側輕聲說道:“多謝你今日願意出門。”

旁側的趙璴卻垂下了眼。

唉,估計也是覺得憋屈吧。不如一會兒他們便各自逛去,約定好時間,再在街口碰頭。

卻在這時,趙璴清冷的、帶着略微啞意的僞聲在他身側響起,輕飄飄的,像是吹過他耳邊的夜風。

“侯爺要走,我還是從長嫂口中才得知的。”他說。

啊,是啊,趙璴不是早就知道他要走嗎?

他不解地看向趙璴,不知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卻見他身畔的趙璴對上他不明就裏的視線,嘴唇動了幾回,也沒發出聲音。

這模樣竟顯出幾分莫名的怨怼。

“你……”方臨淵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了。

幸好,趙璴眉眼一垂,不再看他了。

“侯爺這兩日忙碌,竟也沒抽出時間與我說一聲。”卻聽他這樣說道。

……哈?

方臨淵環顧四周。

他們今日外出,特地屏退了下人,如今方圓數尺只有他倆。趙璴這是演戲演上了瘾,還是為人缜密周全到了此等地步?

方臨淵有些欽佩地看向趙璴,感慨地搖了搖頭。

趙璴其人,當真是個做大事的材料啊!

作者有話說:

方臨淵:演技真的好,沒騙你,演得跟真的一模一樣!

趙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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