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7章

是胡人, 雖蒙着面,卻能看見卷曲發黃的頭發和粗糙黝黑的皮膚。

一跳上屋頂,沒有人群的遮擋, 方臨淵一眼便看到了前頭的情況。

着火的是那一片的攤販鋪面, 火勢很急, 只此片刻已然接連燒着了三五家。衆人四散而逃之處,打眼望去竟至少有二三十個匪徒, 蒙着臉,手中舉着三尺長的砍刀,正朝着人群劈砍。

方臨淵只幾個縱躍, 便逼近了離他最近的那個匪徒。

那人是望風的, 扭臉看見方臨淵, 立即大聲呼號着舉刀朝方臨淵沖來。

但下一刻, 方臨淵便一個靈巧的俯身從他刀鋒下掠過,飛身到了他的身後。

他尚未來得及回頭,方臨淵便已伸手握住了他的脖頸, 猛力一扭。

便聽得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以不正常的姿态垂了下來。

方臨淵一把接住他手中掉落下的長刀,一腳将他的屍體從房頂上踢了下去。

恰砸在兩個正拉拽年輕女子的匪徒身上, 将他幾人砸得四散分開。

街上的衆匪紛紛擡起頭來。

便見屋檐之上夜風烈烈,高挑矯健的青年手握長刀, 縱身躍下屋檐。

有匪徒舉刀上前,被他一刀抹過脖頸。滾燙的鮮血濺落之際, 他縱身上前, 又一刀刺入了另一個匪徒胸膛。

剎那便有三人接連斃命, 周遭的匪徒見狀, 紛紛執刀圍攏上來, 口中大喊着聽不懂的異族話。

即便不擅使刀,這幾個雜碎于方臨淵而言也算不得什麽。

Advertisement

三四個匪徒一同逼近上來,他縱身一躍,那個沖在最前的胡匪便被剎那割斷了脖子,未等他砸落在地,從左側包抄而來的那個也被掠過的刀刃斬斷一臂。

在他的哀嚎聲中,方臨淵一刀刺死了最後一個。

他擡眼看向剩下的匪衆。

周遭的匪徒竟一時紛紛停在原地,躊躇着互相交換着目光,腳下卻朝後頭膽怯地挪動起來。

方臨淵目光掃過他們,下一刻,竟足尖一點,握着刀直朝他們而去。

刀鋒掠過之處,一只盛滿了迎春的水桶應聲落地。

滿桶的鮮花與清水不偏不倚地潑在那個衣袍着火、正驚恐地撲打着的老人身上,火焰随之熄滅。

那群胡匪也像終于回過神來了一般,鳥獸狀散開了一片空地。

為首的那個用突厥語大聲說了句什麽,十數個匪徒紛紛四散,朝臨街的方向逃去。

方臨淵徑直追上。

方才殺了幾個,現下得再抓一兩個活口,問出幕後的主使。

可街市寬闊,方臨淵距離最近的那個都有兩丈之遠。他屏息幾番縱躍,卻見那幫胡匪已然接近了縱馬接應的人,眼看着便要脫身。

竟算計得這般周密,還有百八十個同夥!

方臨淵咬牙。

卻在這時,一道細微的破空聲從他身邊掠過。他正前方的那個胡匪登時慘叫一聲,腿下一軟,竟摔倒在了屋頂之上。

方臨淵匆匆回頭。

便見火焰滾滾、遍地狼藉的街市之上,趙璴單手提着那籃栀子花靜立在那裏,正擡頭看向他。

方臨淵不敢有片刻停頓,回頭幾步便飛身上前,一把拽着領子将那胡匪提了起來。

卻見他口中已有黑血溢出,雙目翻白,早沒了氣息。

竟已服毒自盡了。

方臨淵再擡頭時,見那群匪徒已然躍入另一條街道,上馬疾馳而去。此處離西城門不過半裏,馬匹嘶鳴聲中,為首的那個已然沖破了城門的關隘。

——

“死了。”

方臨淵一手握刀,一手提着那胡匪屍體從屋檐躍下,走到趙璴面前。

他将那屍體往地上一掼,繼而丢下刀,握着手腕活動了幾下。

“剛才是你攔住的他?”方臨淵問道。

方才他提起那胡匪屍體時,看見他被釘在腿彎上的褲子。

是一枚打入他腿筋上的繡花針。

趙璴沒有答話,垂眼蹲下身去,伸手取出了那屍體腿上的銀針。

秀眉微擰,目光冰冷,方臨淵一眼就看出了他神色中明晃晃的嫌棄。

針一取出,他便像碰到了什麽髒東西似的丢到了一邊,取出絲帕來擦淨了手。

“有備而來,自不會給你留下活口。”趙璴垂着眼說。

“城中守備怎如此松懈?”方臨淵皺眉道。“這麽多持刀的胡人,怎會毫無察覺。”

“城門守備森嚴,城中巡邏的是上京十六衛,多的是混日子的官家子弟。”趙璴說着,凝眉看向西城門。

“但方才,正是西城門換哨的時刻。”

“他們是早設計好了逃跑路線。”方臨淵道。

趙璴嗯了一聲,單手提起裙擺,走到了一具屍體面前。

“你做什麽?”方臨淵問道。

卻見趙璴擡腿,嵌着明珠的錦緞繡鞋微微一踏,踩下了那人覆面的布。

“他們口中還有毒藥。”趙璴說。“許能當做線索。”

說着,他煩躁地擰了擰眉,用絲帕層層裹住手指,才俯身伸向那突厥人的臉。

罷了罷了,這位殿下實在怕髒得很。

“我來吧。”方臨淵實在看不過眼,一手扒開他,走上前去。

就在這時,馬蹄聲隐約自遠處響了起來。

方臨淵擡頭,便見為首的是個身着靛藍曳撒的官員,身後跟着數十個番兵。

“十六衛的人。”只聽趙璴淡淡說道。

“人都跑光了才來?”方臨淵定睛看去,便見為首那個竟面上泛紅,視線飄忽,一看便是在哪兒醉了酒。

若是他手下的兵,今日不賞他三十軍棍,方臨淵名字倒過來寫。

“不必我們動手了。”方臨淵轉過身去,看向那策馬而來的十六衛。

“這種髒活,就拿來讓這位醒醒酒吧。”

——

馬上那人是十六衛副指揮使李承安,方才榮昌街動亂時,他正領着一衆屬下在一條街外的泰興樓吃酒。

來了消息,他匆匆上馬趕來,分明酒還沒醒,又讓冷風一吹,吹得他頭痛。

大過節的,怎麽就碰上這事兒了。

被他爹硬塞進十六衛戍司的時候他就說不想來,但他爹非逼着他找個差事做。又說什麽上京城防鐵桶一只,又有禁軍與錦衣衛把守,十六衛素日也只管些什麽街頭鬥毆之類的小事,要不了什麽功夫。

結果怎麽着,胡人都敢到上京城裏放火了!

李承安一路騎着馬,在心裏上到他那個兵部尚書爹、下到城防守軍挨個罵了個遍。

榮昌街上已然人煙蕭條,遍地狼藉,方才胡人一鬧,滿街的人都跑光了。他一路縱馬過去,便見街中間只一間店鋪并幾個攤位着着火,地上橫陳着幾具屍體,髒兮兮的,看得惡心。

接着,他就看見了站在街中心的兩個人。

挽着婦人發髻、穿着錦緞衣裙的是個身量很高的年輕美人,遠遠看去便可見豔色驚人。而旁邊那個,是個模樣極俊的小白臉,但渾身染血,模樣怪吓人的。

他馬剛停穩,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見那小白臉便大步走上來。

“你是何人?”李承安居高臨下地睨着他。

下一刻,那小白臉扯住了他的缰繩猛地一拽。他放被拽得一個趔趄,便被那小白臉一把提住了後脖領,從馬上生拎了下來。

“……哎哎哎!大膽,快放開我!”

——

“速去救火。”方臨淵一把扯下為首的那個吱哇亂叫的指揮使,轉頭命令他身後的衛兵道。

那些番兵見他膽子這樣大,想必是世家皇裔,一時不敢怠慢,紛紛上前去取水撲救。

而那喝多了酒、被他扯得歪歪斜斜的指揮使則滿臉憤怒。

“你是誰!”他掙紮道。“還不松開我!”

“今日是你當值?”方臨淵提着他的手卻紋絲未動。

“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李承安惱羞得大叫。

方臨淵卻冷笑了一聲,拎着他走到了胡人屍體的面前。

卻見這指揮使,分明腰佩長刀,身着官服,卻在看到那屍體的模樣時嘔出聲來。

“你爹?我就是你爹。”

方臨淵面無表情,将他朝那屍體上一按。“把他嘴裏的東西摳出來,若碰壞了,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你祖宗。”

——

藏在齒關中的藥丸被李承安哆哆嗦嗦地摳了出來。

方臨淵一手接過,一手将他丢在一邊。

“一顆就夠了吧?”他用帕子托着藥丸,走到趙璴面前。

趙璴垂眼打量了那藥丸一番,點了點頭,說道:“多了也無用了。”

方臨淵點頭,将藥丸層疊包起來,收進袖中。

“你剛說,你爹是誰?”方臨淵眉眼一轉,又看向了李承安。“讓我聽聽,夠不夠買你玩忽職守該掉的腦袋。”

李承安正撐着膝頭在旁邊一個勁地幹嘔,看見方臨淵又來發難,抹了把嘴直起身怒道:“玩忽職守?這群突厥人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是我放他們進城的嗎!”

“上京各條街道都由你們巡邏執守,這群胡匪縱火殺人的時候,你們十六衛在哪,你又在哪?”方臨淵問道。

李承安漲紅了臉,片刻憋出一句:“……你誰啊你。”

方臨淵冷冷地收回目光。

就在這時,馬蹄聲自遠處疾響而來,幾人擡頭,就見是個錦衣的太監,一手握缰,一手另牽着一匹高頭大馬,朝他們飛奔而來。

李承安咽了口唾沫。

那太監的衣服他認識,只有皇上身邊伺候的人才這樣穿。

“宮裏來的人?”旁側,方臨淵低聲問道。

趙璴看着那人,點了點頭。

便見那太監在他們面前匆匆停下,縱身下馬,便上前在方臨淵面前跪了下來。

“侯爺,陛下得知榮昌街之事,急召您入宮。”

方臨淵與趙璴對視一眼,朝他點頭示意一下後,便走上前去。

那太監忙将馬牽到方臨淵面前,雙手将缰繩遞給他:“侯爺請。”

方臨淵縱身越上馬去,缰繩一扯,淡淡垂眼看了李承安一眼。

“你最好別知道我是誰。”他說。“到那會兒,就是你落在我手裏的時候了。”

李承安面如土色,便見方臨淵輕夾馬腹,缰繩一扯,縱馬入了夜色之中。

“他……他……”

接着,他便看見那太監朝那豔麗女子行了個禮,恭敬道:“參見公主殿下,奴婢先行告退。”

……公主?

李承安詫異地看向那女子。

卻見他神色淡漠,眉目低垂,像極了高立雲端的觀音。

太監朝他行禮,他卻無動于衷,一手提着那籃廉價的栀子,一手攏起衣袖,飄然越過他們,徑直朝街口的方向走去。

連目光都未曾施舍他分毫。

他前方的街道一片狼藉,血腥染塵,燈籠落地。大片的鮮花翻倒在地,被踩入泥中,原本瑰麗絢爛的色彩在噼啪燃燒的煙塵裏顯出幾分光怪陸離的鬼氣。

就在這時,夜風吹起,撩動起淩亂的燈籠輕輕晃動,清脆的銅鈴聲在寂靜的夜裏響了起來。

那女子停下了腳步。

被火焰與夜風晃的破損的光影裏,他停下來,擡頭看向那片搖曳的鈴。

接着,他走上前,從上頭輕輕取下了一盞。

李承安恍若看見了畫中走出的豔麗女鬼,正伸手去取活人的肝膽。

他大氣都不敢再出。

待他再回過神時,空曠的街道上只剩下被夜風吹動的遍地狼藉。

而那搖曳作響的鈴铛鋪子之下,一錠白銀靜靜地躺在箱奁上頭。

作者有話說:

趙璴:方臨淵好像很喜歡?買下來,帶給他。

方臨淵:寶貝流火,趙叔叔送的你就收着:D

趙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