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8章

趙璴原本是打算離開的。

皇命在上, 進退兩難。他原怕方臨淵為從皇命而自毀名節,也怕他心系蒼生而不惜抗旨不遵。

忠義難全的事情上,他沒想到方臨淵會這般從容而機敏, 剛到建陽就找到了動亂的症結所在, 且毫不畏懼, 大刀闊斧地解決了問題。

是了,他何必放不下心, 那人可是方臨淵。

此後唯一剩下的一些麻煩,便是于高旻背後的那幫京城文官了。

但是與這些人鬥法,趙璴還沒有怕過。

可是, 就在趙璴準備離開之際, 他看見了獨自縱馬出城的方臨淵。

他一個人, 建陽到薊北府, 取回這樣要緊的物件,當真是不怕危險!

趙璴一時間又忘記了“他可是方臨淵”那句話,毫不猶豫地率衆跟上, 在方臨淵趕回建陽之前,替他先行攔下了他身後的那幫麻煩。

那群殺手自是也沒有想到,前頭那個跑得飛快的目标已經夠棘手了, 待他們準備動手時,夜色裏又殺出了幾個鬼似的黑影。

各個身手不凡, 快如虛影。尤其為首的那個,活鬼似的, 夜色下連他身影都未瞧見, 就當即被他扭斷了胳膊。

待幾道黑影落地, 他們十幾個殺手已然滾倒在了地上。

為首的那個受傷摔倒, 掙紮着擡起頭去, 卻見端站在他面前的人,黑布覆面,根本連五官的影子都看不清晰。

他垂眼看向他,像是看着一只一腳就能踏死的蟲豸。

周遭幾人當即圍上前來,抽出夜行衣裏的繩索,将地上的人挨個捆起,嚴實地堵住了嘴。

Advertisement

待捆到他時,周遭的黑衣人正要堵上他的嘴,卻見站在他面前的那人,緩緩擡了擡手。

周圍的幾個人當即退到了一邊。

躺在那兒的殺手,眼看着那人信步朝着自己走來。

“誰派你們來的?”他聽見他這樣問道。

此人逼問,他自然咬死了不說。

卻未料眼前這人壓根一點耐心都沒有,只一句話沒聽見回答,便當即走上前來,擡腳便往他的喉嚨上踩。

分明清瘦高挑的一個人,卻力抵千鈞一般,只一踏,他便連呼吸也不能了。

眼前腦中皆是一片空白,他只能在劇痛的嗡鳴聲中,聽見自己的喉管與骨骼咔嚓作響的聲音。

——

趙璴怎麽會在這兒?

當即,一股時空錯亂的不真實感從方臨淵腦海當中騰起來,徑直撞在了他頭頂,使他半天沒回過神。

他胯下的流火還在慢悠悠地朝前走,但只走出兩步,便見趙璴轉過身,徑直朝着他走來。

他一把牽住了流火的缰繩,将他逼停在原處。

“你先去旁邊。”他說。

“你怎麽在這兒?”方臨淵卻壓低了聲音脫口問道。

面前的趙璴微微頓了頓。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噢!”不過,不等他回話,方臨淵便像是反應過來了一般,從馬上俯下身來,壓低了聲音問他。

“是不是薊北之事不可小觑,你也有要事要來這兒辦?”

兩人的距離當即拉進了許多。

趙璴的喉頭上下滾了滾,低聲說道:“……是。”

這于方臨淵而言,便是解釋得通的。

不過還真是巧,他與趙璴連辦事都能恰好撞見,還能讓趙璴正好碰見那群尾随他的刺客。

方臨淵眨了眨眼,正要說話,卻見趙璴比了個“噓”的動作,對他說道:“你先去一旁等我,待審完他們,我來找你。”

這還要麻煩趙璴,就讓方臨淵覺得過意不去了:“我自己去審吧?不是什麽麻煩事。”

卻見趙璴搖了搖頭。

“他們不知我是誰,也沒見過你的模樣。”他說。“保險起見。”

趙璴這樣說,方臨淵就沒再堅持了。

反正審案查人一事上,趙璴肯定是慣手,他便沒有多言,只點了點頭,調轉馬頭向後撤了些。

借着叢林的掩映,方臨淵找了一片野草豐沛的地方下了馬,讓流火在那兒加頓餐,他自己則百無聊賴地刁了根青草,在叢林的遮掩之下偏頭向趙璴的方向張望。

夜色太深,只看得到一些影影綽綽的黑影。

就在這時,旁側隐約傳來了人聲。

方臨淵轉頭看去,便見是趙璴的其中一個手下,黑巾蒙面,腰間懸着一塊令牌,似乎是那群人裏級別最高的那個。

他停在方臨淵面前,取出了一個小包裹和一個銀壺,雙手捧給了方臨淵。

小包裹還是綢緞的,熠熠閃着微光,與此情此景極其格格不入。

“将軍,請。”他說。

方臨淵疑惑地接過包裹,打開來,竟見裏頭是幾塊酥餅,花蜜做的,一聞就知道是王公公的手藝。

趙璴出門辦事,還随身帶着這個呢!

“多謝!”

方臨淵面上一喜,繼而又有些疑惑,擡頭問那人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将軍?”

趙璴不是恰好來這兒辦事嗎?他要是沒猜錯的話,趙璴的這些手下應該沒見過他才對啊?

卻見那手下眼中沒什麽神色波動:“月前在京郊,屬下也曾随主子保護過您。”

——

月前,京郊,也?

方臨淵想起了那日在京郊緝捕白蓮教時,從他背後射來的那枚擊斷利劍的暗器。

“緝捕白蓮教的那回?”方臨淵問道。

那手下似乎沒想到方臨淵會不知道這件事,微微一頓,眼神飛快地朝趙璴的方向掃了一眼。

方臨淵當即明白,就是他問的那回。

難怪……那樣準的镖法,他上次見識,還是在趙璴用繡花針擊倒胡匪的那次。

他不由得看向遠處的趙璴。

濃黑的夜色下,大致看得見趙璴在審訊,一群來往的影子中,獨他的身影有股超逸脫群的勁兒,一眼就能認出他。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主子知道的。”方臨淵回頭,在那手下的肩膀上拍了拍,笑着說道。

此人似乎不大習慣被這樣對待,只拍了兩下肩,便緊張地渾身緊繃,繼而幹巴巴地答道:“是。”

這人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方臨淵則雙手捧着那包酥餅,不由得又轉過頭去,看向趙璴的方向。

他嘴硬,這次跟來薊北,原也是為了保護他來的。

難怪竟這樣巧,他獨自出個城也能碰見趙璴。

哪裏是巧呢?

酥餅的香氣幽幽地飄到鼻端,放了一日,似有些幹硬,卻使得其中的甜香愈發誘人起來。

自從他兄長為保護他而死,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亦步亦趨地保護他。

誰會覺得他需要保護?他是亂軍當中一槍挑下敵首的神兵,是街頭巷尾人人稱頌的名将。

莫說今日十來個人跟着追殺他,便是再多一倍、兩倍,他也能活着離開,帶着完好無損的賬冊一起。

這麽簡單的道理,趙璴如此聰明,怎會不明白?

他怎麽會想不明白呢……

——

趙璴很快審完了那些人,回來便見方臨淵正站在那兒看着他,手裏捧着那包酥餅,也沒有吃。

“不餓嗎?”趙璴問他。

方臨淵眨了眨眼,看見了趙璴衣襟上濺落的血跡。

“你沒受傷吧?”

“我沒殺人。”

他們兩人的話音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落下的,當即,兩人都微微一愣。

接着,方臨淵看見趙璴低頭,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口風太緊,不小心濺到身上了。”

說着,他又看向方臨淵,問道:“不餓嗎,怎麽不吃東西?”

後廚的太監說,這酥餅能放三五日不壞。

倒是他似是腦袋壞掉了,臨走之前偏問這一句,還鬼使神差地揣了一包。

“啊,我忘了……”方臨淵這才回過神來,看向手裏的酥餅。

兩人在林邊坐下,趙璴手下的幾人則前去處理那些殺手了。

他們要趕在天亮之前将這些人交給東廠,将有用的東西全部審完之後,就關在東廠的天牢裏。

方臨淵自拿了一塊酥餅,又遞了一塊給趙璴,問道:“他們招供了嗎,是誰的人?”

“大理寺少卿府裏的府兵。”趙璴接過酥餅,說道。“原本候在城外,既是為了監視于高旻,也是為了避免發生意外情況。”

方臨淵聞言緩緩點了點頭,說道:“我今日圍了建陽郡衙門,他們一定是得到了消息。”

趙璴嗯了一聲,接着道:“他們原是要四散去其餘六郡傳遞消息的,但因你忽然出城,這才跟在了你身後。”

“他們是打算殺了我嗎?”方臨淵問道。

他語氣輕松,還有些好奇,像是真的在問什麽稀松平常的事一般,惹得趙璴轉過頭來,看向他。

“若是要殺你呢?”他問道。

那就不是殺他,是為了賬冊了。

方臨淵極其滿意自己的籌劃和謀算。

若非他今日當機立斷,其餘六個郡的百姓豈不是領不到救濟糧了?到那時,不知又要餓死多少人呢。

方臨淵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正高興着,卻見趙璴仍盯着他不放。

“若是殺你,你的命就不要了?”趙璴又問他。

呀,怎麽這麽認真。

方臨淵轉頭看向趙璴,卻在對上他眼睛的那一刻,想起了他幾番保護自己的事情。

玩笑的話說不出口,他看着趙璴,又微微有些發怔。

這人怎麽比他自己還愛惜他的性命啊,好像把他看得多嬌貴珍重,半點不敢讓他有閃失似的……

他到嘴邊的話沒說出口,一雙眼看着趙璴,只剩下一張嘴,還無意識地慢慢咀嚼着那口沒咽下去的酥餅。

片刻,他看見趙璴似乎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伸手摘下了他嘴邊的一顆餅屑。

“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見趙璴說着,拿起放在一旁的銀壺,拔開了,遞給他。“只是你自己的性命,理當愛惜。”

方臨淵接過來,順着他的動作喝了一口。

清甜彌漫開來,竟是桃花蜜釀成的甜酒。

趙璴不是不喝酒嗎!

方臨淵疑惑地看向趙璴,卻見趙璴轉開了目光,沒看他。

是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沒事啦,我心裏有數,這十幾個人即便想要動手,區區幾個府兵,也不是我的對手。”方臨淵說着,又補充了一句。

“你不必擔心。”

他許是生性裏便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趙璴對他這樣好,他倒是不知道該如何跟趙璴相處了。

他此話出口,有點赧然地清了清嗓子,連忙又将話題扯回了正軌上:“不過,那個大理寺少卿是什麽人?怎麽這樣大膽,光明正大地就将自己的府兵往外派?”

只見趙璴頓了頓,說道:“桑知辛的人。”

方臨淵一愣。

桑知辛是誰?聲名如雷貫耳的寒門貴子,浣衣婦凍紅了雙手送上金殿的當朝狀元。

他剛正廉潔的名聲可是方臨淵在邊關時都聽說了的。據說有官員年節時拜會他,按着地址去他府上,卻見不過小院一間。

桑知辛外出迎接時,身上穿着的布氅都是打了補丁的。

那官員看不過眼,第二日便給他送了三套新布衫。他卻拒絕了對方的好意,說道:“我為陛下做事,能吃飽穿暖已是身懷感激了,不敢再受旁人饋贈。”

這故事便是街頭巷尾的幼童都知道,這樣的桑大人,會是指使這些官吏的人?

看見方臨淵的神色,趙璴分毫不意外,淡淡地接着說道:“那個大理寺少卿,也不過是他的馬前卒。于高旻是他舉薦的人,他既怕此人出岔子,也是想借此表露忠心。況且,外頭請派的殺手不知來頭,桑知辛也不敢用。”

“所以……薊北的亂子,桑大人也是參與了的?”方臨淵怔然道。“他也是從中得利的人?”

趙璴點了點頭。

方臨淵捏着那半塊酥餅,不出聲了。

“在想什麽?”趙璴問他。

“若是桑大人都……”方臨淵再開口時,語氣已有些低沉。“那朝廷豈不是爛進了根子裏去?”

趙璴的嘴角微微動了動,險些冷笑出聲。

大宣的朝堂盤根錯節地生長了兩三百年,錯綜複雜,千頭萬緒,早到了爛掉的時候。

但是,在看見方臨淵的神色時,他微微頓了頓,嘴角冷笑的弧度也漸漸收了回去。

“……還有得救。”片刻,他滿腔的譏諷,化作的一句輕飄飄的話。

不像安慰,倒像是什麽承諾。

方臨淵轉頭看向他。

“我不明白。”他說。“桑大人自己入仕前也是平民,他怎能不知苛政之下,百姓會過什麽樣的日子?”

他頓了頓,又道:“……他明知道好官該是什麽樣。”

“他只是知道皇帝喜歡什麽樣的人罷了。”趙璴說道。

方臨淵又不吭聲了。

片刻,他聽見趙璴問道:“你怎麽不懷疑是我在污蔑他?”

方臨淵微微一愣,看向趙璴。

他确實從沒這樣想過。

“你對我污蔑他,有什麽好處?”他問趙璴。

好處多了。借刀殺人,鏟除異己,心思幹淨純粹的人,向來是最好用的刀。

但是,看向那雙幹淨過頭的眼睛,趙璴口中這些卑污的算計,卻又說不出口了。

……算了。

他嘴唇微動,片刻,擡手在方臨淵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

“當心教野狼叼走吃了。”

他看着方臨淵,輕飄飄地說。

方臨淵猝不及防地挨了他一下。

好好說着話,怎麽還動手敲人吶!

他猛地回過神,教趙璴氣得險些原地跳起來:“別看不起人了,我三拳就能打死一頭狼!”

就在這時,他額角又冷冰冰地落了一記。

這回,趙璴沒有動手。

他們二人同時擡起了頭。

便見漆黑的夜色裏,一滴接着一滴,淅淅瀝瀝地,竟漸漸下起雨來。

雨水沒入土壤,擊起細碎的塵埃。旱了半月的薊北土地,終于迎來了它入夏之後的第一場雨。

——

這雨先是稀稀落落的幾滴之後,便很快下得大了起來。

方臨淵知道趙璴受不得涼,淋不了雨,需得快些找個遮蔽的地方。

但是若要住店,便需進城,趙璴連身份都是假的,自然沒有入城的文牒可供他使用。

方臨淵将他帶在身邊一道進城也不是不行,但住店亦要文牒憑證,若跟着他去衙門裏住,那些兵馬又都是京城來的,難保不會認出趙璴的身份。

于是,他們二人牽起流火,當即趕到了最近的村落。

方臨淵遠遠地就看見,村口有一戶人家,離村子有半裏路遠。他們前去借住避雨,待到雨停之後就離開,不會留下什麽蹤跡。

只是,即便很近,等他們趕到那家門前時,二人身上也快要淋透了。

柴門打開,便見裏頭站着個瘦削的老妪。

“婆婆,我們二人途經此處,沒想到突然遇見大雨。不知您家中可方便,叫我們二人避一避……”

眼見着他們淋得很濕,不等方臨淵說要給銀錢,那老妪便連忙将他們讓了進去:“快些進來吧!這麽夜的天,可莫要淋壞了。”

她操着一口薊州話,離京城不遠,倒是不難聽懂。見他牽着馬,那老妪又忙将牲口棚的方向指給他,讓他将流火先拴在那裏。

破舊的小院裏攏共只有兩座房屋,都不大,牆壁是用稻草和着泥巴堆起來的。整座小院靜靜悄悄,方臨淵看了一圈,便見除了這老妪之外,只有正屋門口處探頭探腦的兩個孩子。

待拴好了馬,老妪已然在房中燒起了柴火,又忙着燒上熱水來,熱情地讓他們快去爐邊坐下,好暖暖身子。

“不必忙,婆婆,您快坐吧。”方臨淵連忙上前攔道。

那老妪卻偏要将水燒熱了,給他們一人端了一碗,才在旁側坐了下來。

“多謝。”旁側的趙璴似是不大會應付這樣熱切的人,幹巴巴地道了句謝,便不知說什麽了。

方臨淵卻熟稔極了。

那兩個小孩自他們進門,便在旁邊怯生生地看。都不過四五歲的樣子,個頭很矮,黑黑瘦瘦的。

見他們一直盯着自己,方臨淵朝他們友善地笑了笑,從懷裏拿出了那包剩了三四個的酥餅,打開來,朝他倆招了招手。

那酥餅的香氣太誘人,小孩兒磨蹭了幾下,還是忍不住湊上前去。

方臨淵給他們兩個一人塞了一個,又拿出一個來,雙手遞給那個老妪:“路上剩下些幹糧,婆婆跟我們一起吃吧。”

那老妪連連推拒,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接了下來,笑着跟方臨淵說:“我們家裏不缺吃的,公子不必這樣客氣。”

“诶?”方臨淵聞言不解。“我一路來的時候,聽說薊北去年年成不好,百姓家裏都沒有吃喝呀?”

那老妪聞言,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嘴不剩多少的牙齒:“那是昨天的事啦!”

方臨淵不解地揚眉:“昨天?”

“是呀!”那老妪說道。

“說起去年,可是難過極了。一年收成本就沒多少,加上繳的租子和糧稅,一家剩不下兩袋糧食。公子不知,去年一冬,我們下坪村活活餓死了十來口人。村子上的人餓得又沒有力氣,人停在院中都沒人能埋。

幸而我家孩子在上京城碼頭做工,每月都有銀錢糧食送回來。我們家人口少,老頭又是做裏長的,每月便把糧食送去村裏分,這才沒餓死更多的人。”

說到這兒,老妪似是又提起了傷心事般,雙目有些濕潤:“到了今年,朝廷又要我們交租子。可是,人都餓死了,哪裏有糧食去交租呢?前些日,朝廷的榜文剛張出來,我們村子裏的人就上衙門去鬧了。”

方臨淵無聲地與趙璴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消息傳到京城,說的可是薊北刁民因半月不雨,便借口鬧着要朝廷減免租稅呢。

那邊,兩個捧着酥餅小口吃着的孩子見狀,紛紛圍了上去,笨拙地給老妪擦淚:“祖母不哭,祖母不哭。”

那老妪連忙抹了把淚來,朝着方臨淵笑道:“但是眼下好啦!”

“為何?”方臨淵不解道。

“今天從衙門回來的年輕人,各個都扛着大袋的米面呢!說是這麽多,都還沒有領完,取了衙門的單據,明天要趕車去拉!”那老妪說道。

“他們都說,是因為衙門今天來了一位青天大老爺!”

方臨淵眼睛一眨,沒想到會在這兒聽見自己。

說起這個,那老妪眼淚都不擦了,雙眼亮晶晶地,對方臨淵說道:“那些小夥子還特來給我們家送了兩袋米來,說是還我們家冬天時候的恩情。我特多問了兩句,原是那位老爺說了,咱們去年的稅本就不該交,租子也該是免去部分的,而且,還說朝廷合該給糧食救濟我們!”

說到這兒,老妪看着方臨淵,眼眶又濕潤了。

“公子,您說說,這位老爺可是天上下來的神仙?”

方臨淵耳根都有些紅,連忙說道:“不是神仙,是朝廷律法本該如此。”

那老妪卻連連搖頭:“是神仙,是神仙。該是天上下來的仙官,才能在水裏火裏救我們呢!”

說着,她找證據似的指向窗外:“不然,為何他一來這兒,糧食也有了,雨也下了?日子一下子就好過啦!他呀,可是我們薊北的大恩人!”

而那位大恩人,這會兒已經開始在這屋子裏找地縫了。

卻不料,正在他羞惱不知往哪兒去藏的時候,他身邊忽然傳來了一聲低低的笑。

“老人家,可知道那位老爺的名姓?”半天沒出聲的趙璴,居然在這會兒開了口。

方臨淵轉過頭去,一雙眼都瞪圓了。

那老妪卻渾然未覺,思來想去了半天,有些懊惱地說道:“這我倒是忘記問了。只聽他們說是一位将軍,卻忘了問是哪位将軍……”

“是方将軍。”

只聽趙璴緩緩地說道。

方臨淵回過頭去,便見跳躍着的、暖烘烘的火光之中,趙璴看着他,眼裏的笑意也染上了一層柔軟的暖暈,像是山巅被暖陽化開的冰雪。

他雖笑着,卻不見半點輕佻,一字一句,柔軟卻鄭重。

“是平定西北,從突厥蠻夷手裏奪下了十八座城池、救下了萬千百姓的方臨淵,方将軍。”

作者有話說:

趙璴:嘿嘿,這麽好的人,我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