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白

明白

與往常一樣,覃晴和時硯順路一起放學走。

這段時間,學校裏面安靜了很多,沒有人再敢明裏欺負她,但還是有些人在暗地裏說一些辱罵她的話。

卻也沒人敢當着覃晴的面說了。

只是這樣,覃晴就已經很開心,很滿足了,每天上學放學都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因為她不用再去面對那種無時無刻都被人欺負的日子了。

走着走着,覃晴突然發現從學校走出兩個拐角的地方,新開了一家剛挂上牌子的奶茶店。

覃晴伸手往前擋了一下,攔住了一直向前走的時硯。

時硯側頭看她,眼神詢問。

覃晴先沒說話,伸手指向奶茶店的方向,“你喝奶茶嗎?咱倆去買杯奶茶再回去吧,我渴了。”

時硯頭低下,一眼就看見了她那沒有喝一口的水杯,裏面還裝着滿滿的水。

覃晴跟着他的視線,低頭看去,輕聲咳了兩下,又不留痕跡地把帆布包往身後藏了藏,掩飾一下自己的尴尬。

書本太多,每天背着書包上下學太重了,她買了個帆布包,每天只把老師留的作業帶回家。

時硯雖然看破,但也沒戳破她,點點頭,先一步往奶茶店方向走去。

覃晴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笑着跟了上去,先他一步,推開了奶茶店的門。

只是在奶茶店的玻璃門從外面打開,看清櫃臺裏面穿着印着奶茶店logo圍裙的男人後,覃晴的笑瞬間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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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底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時硯在她後面進來,剛疑惑她怎麽推着門不動了,擡頭一看,就懂了。

奶茶店裏面的人,是譚玉林。

時硯始終站在她右側身後半步的距離,自然也就能看見,她微微發顫的後背。

譚玉林在聽見門開的一瞬間擡頭,一句“歡迎光臨”還沒說出口,就失了言。

覃晴的腳在小幅度地後退,盯着譚玉林的眼睛都跟着發紅。

結果就在她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等一下!”被譚玉林叫住。

覃晴沒轉身,時硯看着譚玉林走出櫃臺,往他們的方向走來,不動聲色地往覃晴前面走了走,擋在了覃晴的前面。

“我…”譚玉林想要說什麽,卻始終斷斷續續地道:“你們…我畢竟也算是你們之前的老師,先進來吧,我正好也有些話…想跟你們說。”

時硯回頭,詢問覃晴的态度。

他像一心只知道護着覃晴的保镖,也像英勇向前的騎士。

見覃晴小幅度地點了下頭後,時硯才把快要關上的門,再次推開,和覃晴一塊走了進去。

譚玉林招呼着讓他們先坐下,“你們先等一下,先等我一下啊,我馬上就出來。”他好像很着急,又怕他們會離開,連着囑咐了好幾句,才三步一回頭地掀開隔間的簾子,走了進去。

時硯的手揣在口袋裏,像是握着什麽。

須臾後,就見譚玉林端出兩杯奶茶來,遞到他們面前,直到他們接到手裏,才松開握着溫熱奶茶的手。

随後,在他們的對面坐下,猶豫了許久,才聽見他略帶沙啞的嗓音:“對不起啊,覃晴同學。”

時硯胳膊僵了僵,在聽見這句話後,把一直揣在口袋裏的手,伸了出來。

覃晴雖在聽着譚玉林的話,但餘光也一直關注着時硯,看見了他伸出的手掌心之中,有一道明顯的硌出的紅印子。

她注意到了,但也沒問,靜靜地聽譚玉林接下來的話。

聽見他嘆了口氣:“唉,我這幾年也是糊塗了,好不容易當上了班主任,拿下了優秀教師,一時間,滿腦子都是得了這些榮譽之後,別人對我的奉承,後來聽說,年級主任要晉升,校長還專門找我談過,但是看着班裏出了這些事情,我也是着急了,我不能說其他人,讓他們對我有不服心理,所以只能指責你,我本來想,只要我拿下年級主任,我肯定幫你處理這些事情。”

他的話停了停,低着頭,繼續道:“那天校長說要開除我,我其實本來是不服的,但是校長說了一句話,他跟我說初心,那一刻,我才幡然醒悟,我犯了多大的錯,做了多大的錯事,是我因為一時的榮耀,差點就毀了一個孩子的一生,所以這次,我是真的想要跟你道個歉,我知道,我的道歉,對于你的傷害來說彌補不了什麽,也改變不了什麽了,但是這些天我一直在做噩夢,我夢見我把一個本該優秀翺翔的鳳凰,生生變成了地上每天像鬧鐘一樣鳴叫的野雞,對不起,覃晴同學,你該是翺翔的鳳凰,還好不算太晚,我還沒有真的毀了你。”

“前兩天,我跟你們化學老師打過電話,問了你的事情,他說,你最近表現很好,各科的成績也都在進步。”

譚玉林的話落,覃晴始終沉默。

手裏明明拿着她喜歡的奶茶,但現在卻一口也不想喝,聽着這些帶着歉意的話,她也沒有一絲一毫釋然的感覺,只想趕快離開這兒。

因為譚玉林的存在,讓她對于這個每天上下學路過的道路,都産生了厭惡感。

覃晴的手垂在下面沙發上,突然,她感覺手上落下了一股重量,低頭去看,就看見時硯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整只手。

像有一陣力量傳來,那股在面對譚玉林時,就會出現的窒息感和厭惡感,也好像在一點點散去。

然後,她就聽見他說:“如果你的話說完了,那我們就先走了。”

說完,時硯就要拉着覃晴起身。

譚玉林也要跟着起身,在看見兩人緊握着的手時,好像犯了從前的職業病,質問道:“你們早戀?”

時硯回頭,毫不避諱地向他展示着兩人之間交.纏的手,“如果你還不知道你從前的所作所為,已經對覃晴同學造成了心理上的傷害的話,那我真的要懷疑你剛剛那份道歉,究竟是因為真的想要道歉,還是因為那令你惶恐的夢,尋求一份安心。”

說完,沒再理睬譚玉林,帶着覃晴就推門離開了這家奶茶店。

覃晴走的越來越快,到最後甚至奔跑在路上,時硯沒有追上她,但也始終和她保持着同樣的距離。

在跑出好長一段距離後,覃晴的帆布包從肩上滑落掉在了地上,她也好像脫力般,靠到身後的花壇上。

時硯跟在她身後,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帆布包,拍了拍上面剛剛沾上的灰,背到了自己的肩上。

覃晴轉過身去,他們站在橋上,離着欄杆還有些距離,馬尾辮被橋風吹得肆意。

眼睛被吹得有些發酸,夕陽恰好照下,眼中閃出點點星光,時硯始終站在她身後側方。

“我該原諒他嗎?”覃晴開口。

其實他們都知道,原諒譚玉林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哪怕她心裏不想原諒,但只是說一句話而已,一句我原諒你了,就可以給一個人一份心安。

但覃晴卻不想。

其實剛上高中的時候,覃晴的學習還是很好的,既沒有現在這樣偏科,也沒有這樣內向。

而導致她變成現在這樣,譚玉林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覃晴把奶茶放到石壇上,手撐在花壇上,在石壇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曲起的手指在上面磨了又磨。

時硯注意到了,表面不平的石壇邊,再磨下去,她的手指就要流血了。

“原不原諒要看你自己的內心。”時硯出聲,兩杯奶茶被放到一起。

果然,聽見時硯的聲音,覃晴在石壇表面磋磨的手指停下。

時硯向前,朝她走去,“你不能為了別人的心安,就說出讓自己違心的話,你不想原諒他。”

時硯的一句話,就戳破了她的心思。

覃晴覺得別人道歉了,不原諒是不對的,應該給別人改過自新的機會。

可那些傷害都是真真切切的,每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的腦海當中就會回放那些她被欺負的場面。

只是一句話而已,可在奶茶店裏,覃晴近乎咬破了自己嘴巴裏的嫩肉,都沒辦法強.迫自己說出一句原諒他。

“覃晴,被人欺負不是你的錯,你不能把被欺負這件事情的錯誤歸咎到你自己的身上,是欺負你的那群人的錯,他們是壞人,你不是。”時硯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神色認真,嚴肅道。

那處圓形花壇看起來是新擺在這邊的,他們之前沒有見到過,雖然是花壇,但是大花壇裏面現在也只長出來零零散散的幾朵小花。

時硯指向花壇裏花朵的方向,“你看,沒有人阻擋長出的小花,自信漂亮且昂揚,但是如果被人采摘了呢?會枯萎,哪怕是帶回家去養起來,也不如最初的熠熠生輝。”

“想讓它變回原來的樣子,需要澆灌的人付出巨大的精力和時間,覃晴,你沒有被他們摧毀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你的父母,或許在你心裏,他們沒有給你抵抗的底氣,但我相信,同樣的,在你心裏,他們給了你底氣。”

覃晴聽着他說的話,回想,确實是這樣的,她曾經沒有抵抗別人對她的欺負,就是因為害怕這件事情會扯到家長身上。

有錢有勢的人,她得罪不起,她的家庭更得罪不起,但是覃晴也相信,如果被她的父母知道了這些事情,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她的。

這件事情,覃晴明白,時硯也明白。

所以,她并非完全沒有底氣。

時硯掰直覃晴的肩,讓她擡頭直視着他,他們望着對方的眼睛,對視道:“從今往後,你不想做的事情,沒人有資格逼着你去做,覃晴,我護着你。”

從今往後,你不再只有父母做為底氣,我護着你,同樣,也成為你的底氣,抵抗一切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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