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珠光漆
珠光漆
“這條毛巾能送給我嗎？”金曼群絞盡腦汁想了這麽個主意。
“啊？”在谌矞疑惑的目光下
她胡亂擦了臉，緊接着濕漉漉的毛巾，被金曼群拿着放到了座位下。
不是，這是為啥啊？谌矞陷入了迷惑。
看起來很淡定的曼群，也很緊張，如坐針氈。
自行車在後備箱匡匡地響，這樣不規律的噪音伴着有規律的的發動機的聲音，極其刺耳。
窗外的雨點噼裏啪啦打出鈴铛一般大的水花。
沒有注意到前邊司機欲言又止的眼神。
谌矞從鏡子裏觀察着她，同一輛車上，她卻仿佛被世界隔絕一般，整個人顯得焦灼不安。
車門，車窗隔絕了大雨，溫暖又舒适，明明這裏很安全啊，她在恐懼什麽？
谌矞愈發好奇了。
他探究道“剛才門口。”
單單一句話，她的臉就紅了，她手好像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
她果然喜歡我。
谌矞一直留意着她，她的臉頰飽滿，軟軟的，不是特別白，眼睛很大，濕漉漉的。頭發胡亂擦了擦，衣服包裹着書包，T恤淋雨之後貼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段青澀的未成熟的曲線。
Advertisement
非禮勿視，谌矞移開目光，将眼睛落在她的額頭。
腦袋卻揮之不去剛才的身形，他有些惱怒自己的自制力。
“他瞎說的。”
谌矞眼睛彎了彎“不是，我想問，那人是誰？上回就看見你們在那裏說話。”
囧~
“啊，是我媽媽的朋友的兒子。”
車開得比較快，不久就趕上了騎着車回家曹輝。
谌矞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猜也能猜到，他搖下車窗。
曹輝一扭頭，看到了金曼群在車上，瞪大了眼睛。
谌矞就扭過頭看曼群，好像為他出氣了一般。
那眼神裏是什麽意思呢？
大約是，他說我看不起你，但實際上，你是我的朋友的意思吧。
金曼群安慰自己。
為什麽她媽媽不來接她？為什麽不在學校外邊租一個房子？為什麽不直接住在酒店，為什麽？他沒有問出來。本能地他覺得這些背後，不會是一個讓人愉快的答案。
他只是說了句“以後在學校放一個雨衣。”
“嗯”
後座很寬敞，她能嗅到對方身上的氣息，金曼群腦袋演練着一會下車的動作。
一會一定要把毛巾快速抽出來，然後塞到衣服裏。她全神貫注地想着這件事情，谌矞好奇地看着她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
“到了。”
她眼疾手快抽出毛巾，然後塞到外套裏。
緊接着貓着身子溜走了“阿矞，謝謝叔叔，我下回請你們吃飯。”
她奇怪地動作讓谌矞瞠目結舌，大約，從他出生開始，也沒有見過這麽奇怪的人。
司機看好戲一般看着兩個年輕人，不多說話。
老媽不在家，在鄰居家打麻将，弟弟已經回來了，奶奶坐在門口看雨。
雨點打在門口開辟的菜園子之中，葉子忽閃忽閃的。
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叮叮——手機收到了消息。
矞神：？？？
這事在問剛才的動作嗎？金曼群臉熱了一下，篤定對方根本不知道，不會知道。
遠眺四十分鐘：猜——
谌矞同學确實是在猜。
他凝眉思索。
猜不出來，他盯着旁邊的座位盯了一會。然後又抽出紙張，擦拭着。
“少爺不用，等會我開到洗車店。”
“不，叔，我擦着玩。”
擦拭了一下，有一點點薄薄的微紅的東西，很少很少。
但就是有。
有就是有。
他的臉一下燙了起來。
像火山爆發一樣。
又忍不住去想到了剛才的場景——
少女無助地推着自行車，被大雨淋濕了，看到他出現的時候，她眼淚都流了出來。脆弱，無助，驚喜交加。
他沒有見過那樣複雜交錯又洶湧的情緒。
就像他在路邊撿到的小貓一樣可愛。
況且，她喜歡他。他的心像是被燙了一下。
等等————自行車？
“趕緊換衣服。”奶奶說了一句。
金曼群應了一聲，回房間把自己收拾好，去廚房，有一些剩下的飯菜。吃完之後，她躺了回去。
躺了十幾分鐘之後，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開始做數學題。
與數學搏鬥了兩小時之後。
她準備睡覺，收到了一條消息。
矞神：給你看個寶貝。
金曼群望着手機之中的這張照片。
自行車！！！
矞神：介意我幫你改造一下嗎？我參加過很多比賽，我能把它修理的很好的。周天下午我給你送過來。
金曼群捂着臉，緩緩躺下。
這麽好的阿矞，我一定要守護他！金曼群暗暗發誓。
谌矞把自行車搬到自己的小工作室，開始挑選趁手的工具。
他帶上手套，撥弄了一下鏈條，對鏈條和齒輪的質量都非常不滿意。
自行車，他小時候就拆過好多，電動車也拆解過。
按照款式來算的話，這輛車應該是很古老的一款，谌矞檢查車體的時候，也認出了這是鳳凰牌自行車最初的一臺女式款，外婆應該認識。
工作的時候，總是投入的，這輛曾經從廠裏出來，風光無限的自行車，經歷了幾十年的摔摔打打，和更換修理，落入了一個小村姑的手裏。
然後小村姑拖着破舊的自行車，無助地站在路邊。
啧——
新的鏈條，新的齒輪。
捏了捏車把，換了新的車把，修完這個還不過瘾，谌矞找了幾個鐵絲，用扳手凹了一個鐵籃子，把前面那個破舊的塑料籃子換掉。
掉漆了，生鏽的車身也抛光，塗上漆料。在普通的漆料，金屬的漆料，珠光漆料之間，他選擇了珠光漆。
這輛蒙塵的破爛的小車就又重新煥發出光彩了。
谌矞心滿意足地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保姆站在門口猶猶豫豫不敢進去
看人回過神，連忙說“少爺，姜湯溫好了。”
這時候已經淩晨多了。
喝什麽湯。
谌爸爸正在喝湯，看見兒子出來，然後端着湯去了工作室看。
“漆面刷得不錯。”
他點評道。
谌矞“......爸，整體呢？”
“沒什麽價值和意義。”
谌矞鼻子皺了皺“......你想要什麽意義？”
谌爸爸搖搖頭，對着傻兒子有點無語“我去休息了，這個項目暫時告一段落，最近在家裏陪你。”
“爸，那我，我想要一個發動機！別的不說，我今年生日禮物要一個汽車的引擎，還有配件，我想要這個，爸爸！我們去參加發動機博覽會！你們太行現在行不行？”
“我們發動機很行，但你的要求不行。”
谌爸爸是研究院的研究員，做航空發動機的。
家學淵源，兒子從小就對這些感興趣，便有意識地培養。谌媽媽，淩家，是做做汽車的，汽車配件齊全，從小，谌矞便混跡在車廠，對汽車也非常熟悉。
梧桐樹下，是金曼群的家。大雨過後，空氣異常清新。
“媽，我去取自行車。”
“你回家沒騎自行車？你咋回來的！”金媽媽怒目圓睜，就要發脾氣。
金曼群自然曉得該如何應對“那天下大雨，沒人送我，半路上碰見之前認識的同學，開車送我回來，自行車扔後備箱，忘記了。你要是來接我，那指定沒問題啊。”
“接你？下那麽大雨，誰讓你自己不帶傘？”
“忘了，你咋不把你忘了？”
吵吵嚷嚷之後，還是拿了零花錢然後去了市區。
兩個小時後，汗津津的金曼群到了谌矞家。
“你看——”
金曼群在滿滿當當的工作室中，一眼便看到了居于C位的自行車。
這是我的自行車嗎？
它配呆在這裏嗎？
呆在寸土寸金的別墅之中，呆在周圍奢華的發動機，被精密的儀器包圍。
他的眼裏有幾分得意幾分忐忑，像是在等待點評的小孩。
等不到應該有的贊美，他迫不及待地開口了，話語之間非常嚴肅，看起來很是客觀，但金曼群硬生生從其中聽出了一只翹起來的小尾巴。
在她的心底晃呀晃,卻始終不讓她捉到。
“......采用了珠光色的漆，現在只有高端車系才會使用......”
珠光漆！
“我也只有這一小桶，這一桶漆是我去廠裏打工賺的。我媽媽都不給我現金，當時我特別小，初中，傻乎乎的，我媽媽說給現金算雇傭童工，給工具算是給自家幹活。再往前，這些釘子，這些扳手就是小時候我媽媽給我的工資。”
說到這，他頓了頓，又得意起來“現在我可沒這麽好糊弄了，起碼我都要進貨，進一臺發動機，等我上大學的時候我要做一臺飛機！航模，真得能飛的那種，我發小家裏是做人工智能的，我們還準備之後參加機器人比賽。他已經跳級上大二了.....哎！”
怎麽會這麽可愛。
又怎麽能這麽超越了她的認知。
她凝神細聽，這一切，原來他的人生，比她想象得還要璀璨。
作為多活了一輩子的人，金曼群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
“我這輛車，自行車。客觀來講，沒有這一桶漆貴。”
谌矞聽着，但一點沒往心裏去。
“所以呢？”
所以兩個人之間的差別，如隔天塹。
他有些掃興，就像他做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得不到父母的認可一般。
金曼群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不悅，也意識到自己破壞了一樁浪漫的事情。
金曼群愧疚地道歉“我，我現在回去。總之.....”
“謝謝你！特別感謝你”
谌矞有些摸不着頭腦，他看着金曼群推着車往出走。
“啊？你這樣騎回去嗎？這有六十公裏！”
金曼群疑惑地看着他。
“你覺得我是這麽沒有風度，不講禮貌的人？”
甚至你的生理期應該還沒走！谌矞心裏這樣一想，臉爆紅。
金曼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