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信佛
第15章 信佛
夜裏,山間霧大。
許是暫時休工,老戲臺那邊沒了動靜。
錦棠跟着江少珩去了樓下茶廳。
江家有喝餐前茶的習慣,苑裏請了專業人士,提前蒸好了送到桌前。
茶廳雅致,一進門,映入眼簾的是幅字,被木邊裝裱,洋洋灑灑的大氣行書。
生生燈火,明暗無辄。
她定睛看了挺久,随後,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亂。
旁側,管家說今天送來的是都均毛尖,是新茶,江禾瑤從拍賣會上帶回來的珍品。
單手端盞,一開蓋,香氣四溢。
江少珩靠在黃花梨木椅背,掌中熱氣氤氲彌散。
“給老爺子送了?”
管家躬身,雙手交疊放在大腿前,應道:“禾瑤小姐一早就去奉了茶,您放心。”
聞聲,江少珩輕擺手,示意他去忙。
一樓茶廳,只剩他和錦棠兩個人。
後者沒上過這方面的課程,尋着江少珩的動作,慢慢複刻。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喝茶是件麻煩事。
聽端茶的師傅說,這一盞都均毛尖要大幾百塊。
錦棠在想,怎麽才能讓每一口物超所值。
晚間,江少珩帶她去餐廳。
盯着已經涼了的半盞茶,她猶豫半天,“喝完再走吧。”
江少珩挑眉笑笑:“好。”
品茶,續茶,一般不會見底的。
這算是些茶禮。
那會錦棠對這些并不了解,上學那會學過茶道,但也就是些皮毛知識。
但當時,江少珩縱着她。
眼瞧着她喝了個幹淨。
江家的晚餐更像養胃羹,每一道都少鹽少油。
豐盛也清淡。
還沒動筷,屋外響過陣腳步,匆匆而來的齊肆闖進衆人視野。
像是尋着飯香找來的。
“小叔,我來你這屋蹭飯。”簡單松垮的黑色短袖,他和整個環境扡格難通。
目光落到餐桌上,他看到錦棠,愣了兩秒,“這位是……”
“有點眼熟。”
齊肆微微蹙眉,隐隐覺得兩個人在哪見過。
但是左右想了幾分鐘,沒找到個結果。
“在博物館,我們見過。”錦棠出聲提醒他。
因為那副雲子棋盤,她對這位齊小少爺的印象還挺深。
齊肆拍了下腦門,“想起來了。”
而後,他又看了眼江少珩,沒再多說一句。
兩個人的關系不言而喻。
半晌,江少珩把魚羹往錦棠那邊推了推,随即側過臉,拿起筷子,“你們苑裏沒飯吃?”
齊肆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咽下去,輕咳兩聲才出聲:“小叔你不知道,自從我爸媽回來,我們停雲苑那邊天天炖藥膳,再多吃一口我就成林黛玉了。”
捏着鼻子,齊肆想到那股味就頭疼。
江景林身體始終不見好,老管家也來提過一嘴,回國後,齊雅蘊帶他去看了中醫。
是開了不少補藥,但收效甚微。
說是等老爺子過完壽,再找人來瞧瞧。
錦棠喝着碗裏的參湯,在想為什麽眼前這個人姓齊,卻叫江少珩小叔。
他随了母姓。
齊肆端着空碗,起身,又給自己盛了些湯。
左顧右盼,他好奇問了句:“哎,江禾瑤呢?”
“她平時不就愛在杳霭苑溜達瞎逛。”
今年,倒是消停了。
錦棠記得這個名字,第一次去斯裏蘭卡,江少珩說,那是他表妹。
江家,關系複雜。
江少珩不動聲色,緩緩開口:“在老爺子苑裏。”
“她去聽規矩?”齊肆驚得下巴都掉了,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就江禾瑤那個德行,他實在是想不出這人乖乖聽規矩的樣。
“太陽打西邊出來的?”
“可不嘛。”江少珩笑了,低低垂眸。
吃飽喝足,齊肆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側邊,江少珩一個眼神遞過來,他又迅速坐直。
怕他小叔把自己扔到老爺子那邊。
齊肆坐了會才離開,韓助理親自去送的。
室內重新恢複寂靜,遠處,整點鐘聲敲響,天光寺的燈塔亮在雲霧裏。
像近在咫尺。
所有人跋山涉水祈禱祭拜,全然不知,天生在這兒的人,被庇佑了一輩子。
錦棠看得有些出神。
她還沒去過寺裏,多少帶了絲神往。
聽說,那邊的姻緣簽很靈。
一直到有人來收餐桌上的空盤,她才慌忙回神。
錦棠的想法被一眼洞穿。
伸手,他把人拉到懷裏,錦棠順勢環了一下江少珩的脖頸。
坐到他腿上。
隔着薄薄一層衣服,江少珩單手輕掐她的腰,溫熱續續傳遞。
“下個月,帶你去寺裏。”
錦棠應聲,點點頭:“好。”
碗筷都被撤走後,江少珩搭在她腰間的手收緊。
“還有人……”
江少珩輕笑了一聲,“這是我家。”
卻也只是抱着。
良久,錦棠的眼裏被月色染上點光,她瞥過一眼窗外的景色,問:“江少珩,你信佛嗎?”
三跪九叩祈禱,他生活在天光寺邊的象牙塔。
可答案卻出人意料。
“不信。”
夜色濃濃,他指尖滾燙的溫度在腰間輾轉,江少珩聲音喑啞,回蕩在她耳畔,“錦棠,我從不信這些。”
無神論者,他只信自己。
……
當晚,她是被抱上三樓的。
伴随心跳劇烈地跳動,那會,想不想已經不重要了。
整一層,都是他的房間。
錦棠的意識朦胧,什麽時候躺到床上都成了個謎。
起起伏伏,只記得自己的手在抖,扶住旁邊的木制書架,眼前,什麽都在晃。
格子上的書倒了。
就在她眼前。
這晚,錦棠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江少珩身上的溫度。
每一寸的。
她像從水裏剛撈出來的,甚至懷疑,這邊的空調電閘是不是也會跳。
江少珩吻她,很深很重。
總是背對着自己,錦棠偏頭,也瞧不清他目光裏有幾分意亂情迷。
直至浴室響起陣水聲,錦棠才合眼。
翌日周末,她起得很晚。
盯着天花板,在床上扯了一下被子,腿上很痛。
兀然,消息提示音響了兩秒,微微皺眉,錦棠翻了個身,頂着酸麻直起腰。
她去摸桌面上亮屏的手機。
是錦媽,說錦言再過兩天就要回去了。
【錦媽】:小棠,不管怎麽樣,媽媽還是希望你去見見那個小夥子。
【錦媽】:媽媽也是為你好。
現如今,看到這些字眼,她覺得荒誕可笑。
錦棠不信,這個決定裏沒有她弟弟的成分。
伸手別了別頭發,錦棠拿着個軟枕靠在腰上,緩解疼痛,而後,敲字回複。
【錦棠】:您還是去對錦言好吧。
【錦媽】:小棠,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錦棠】:那我們兩個一樣嗎?
那邊的人,沉默了。
他們确實養在一個家庭裏,只不過,錦言勝在了性別。
如果錦棠有別的選擇,那此時此刻,她大概不會這麽無力。
可投胎這種事,永遠不取決于自己。
把手機扔到床上,她去撿地面上的衣服。
順手挂在浴室門邊,錦棠沖了個熱水澡。
踩着白茫茫的霧氣,水流沖走她焦躁的思緒。
出現在下沉式客廳的沙發邊已經是上午九點鐘,管家說江少珩有些事要忙,得晚些時候才能回來。
“錦小姐,您可以在這裏随便逛逛。”
錦棠:“哪裏都可以去嗎?”
還是得問清楚,她怕有些忌諱。
“當然。”
管家讓了個道,迎面,是杳霭苑的花園。
第一次她來那會,看見牆上攀着的妖豔玫瑰,以為不過是尋常品種。
她回身問管家能不能剪下花枝來泡浴。
後者笑笑,“您的話,應該可以。”
他說這是切爾西茱麗葉玫瑰,放在現在是常見了,但院子這些,是零幾年栽的。
那會,這花值千金,是稀罕物。
錦棠最終還是沒有下手。
杳霭苑的一草一木,都有估摸不出的價格。
撐着遮陽傘,錦棠從正門出去,隐隐聽着,老戲臺那邊還在裝修。
她是尋着聲音走過去的,棕油色的木板被丢放在一邊,她的步子被阻隔。
頭頂是二樓的觀賞臺,已經拆了一半,階梯崩壞坍塌在旁邊。
環抱雙臂,她站在陰涼處,忽地,身後傳來陣溫潤女聲。
“那邊不安全,一會兒再傷着你。”
錦棠不認識這個女人。
和她母親相仿的歲數,但明顯有養尊處優的精致,瞧着年輕。
她的手溫熱,拉住錦棠白皙的胳膊,把她往自己這邊帶了帶。
“謝謝。”
齊雅蘊淡笑,盯着她看了許久,“你住在杳霭苑?”
沒有直接回應,錦棠只是偏過頭。
素未謀面,她還是有戒心。
“別誤會,是齊肆昨晚回來說了一嘴。”齊雅蘊有點懂那小子朦胧又吞吐的形容了。
錦棠有種涼玉般的氣質。
或許,齊肆的話還不夠貼切,就那麽寥寥幾句,她一眼就能篤定。
“你跟着少珩喊我一聲嫂子就行。”
錦棠點點頭,“好。”
她帶錦棠去旁邊的涼亭休息,這邊離停雲苑近,齊雅蘊叫人端了些茶點過來。
精致小巧,做得樣子就有食欲。
錦棠拿了塊軟糕,裏面帶了點淡淡草藥香。
齊雅蘊推過來一盞茶,一直笑着:“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我們苑裏藥膳多。”
她沒有像齊肆那麽排斥,又挑了一塊拿在手裏。
旁邊,在設計座椅位置的擺放。
齊雅蘊的視線被聲音吸引,慢慢挪過去,“喜歡聽戲嗎?”
“還好。”
大學那會,學校禮堂辦過幾場戲曲比賽,錦棠去聽過幾場,不排斥,也能沉得住氣跟完全程。
“難得,齊肆聽到這些就坐不住。”她搖搖頭,拿這孩子沒辦法。
一直聊到午飯時間,齊雅蘊請她去停雲苑坐坐。
畢竟是比自己年長的人,錦棠不好意思推拒。
齊雅蘊似乎很喜歡她。
這大概是第一次,錦棠感受到了溫情慈愛的目光。
她其實很想靠近。
然而,剛剛起身,突如其來的聲音插入,随即,韓助理的身影闖進眼簾。
江少珩回來了,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只見韓助理走過來,先是朝面前的兩位點頭,繼而道:“夫人,我們少爺讓錦小姐回杳霭苑。”
齊雅蘊依舊禮貌微笑着:“那就下次,別讓少珩等急了。”
謙和禮讓,她是那種脾氣頂好的人,目送着錦棠離開。
炎炎烈日,她撐開傘跟在韓助理身後。
“他剛回來嗎?”走快了兩步,錦棠試探開口。
韓助理:“少爺回來有一陣了,叫您回去吃午飯。”
“哦。”
以為是像昨晚那樣,在餐廳裏吃些養生羹。
沒成想,他的車停在杳霭苑門口,欄杆上的玫瑰垂着腦袋。
車尾燈還亮着,看樣子是刻意在等她。
韓助理幫她開車門,江少珩已經坐在裏面了。
冷熱交加,錦棠俯下身,對上他的深沉目光,而後,身側響起陣合門聲。
“我們去哪?”
江少珩單手整理着腕上的袖扣,陽光折射成的光斑落入她眼底,錦棠慢吞吞躲了躲。
“去京郊。”
上次拍賣會,也在那附近。
錦棠點點頭,默不作聲地靠在身後椅背上休息。
耳邊,傳來不明的笑意,很低,像輕輕掃過來,讓人心癢。
側目,她睜開眼睛,“你笑什麽?”
江少珩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在想,你昨晚累着了?”
腦海閃過那些場景,錦棠的臉燙得要命。
她小聲開口:“沒有。”
江少珩一直在整理自己的袖口,昨夜,她在上面咬了個淺淺的牙印。
今天,卻變得又紅又紫。
她上車那會就看到了。
“疼嗎?”錦棠湊近了一點,視線示意他。
“你在問我?”
挑挑眉,他不動聲色地看向她,像是把問題丢回來。
江少珩問了不止一次,在夜裏。
黑暗中,錦棠咬着嘴唇,聽着他略帶誘導的聲音傳來,帶着微喘,“疼不疼?”
他的指尖去撬錦棠的貝齒,輕分開軟唇。
“疼就叫出來。”
第二次,錦棠懷疑車裏的空調也是壞的。
別開臉,她假裝去瞧外面。
路過博物館,來不及欣賞斯裏蘭卡萬頃琉璃般的光景,就匆匆而過。
正午時段,市中心并不擁堵。
銀白色卡宴拐到京郊一家公館,門牌上印着白木樨三個燙金字。
廳外,江禾瑤朝這個方向揮手。
這是錦棠和她第二次見面。
很明豔又有活力的女孩子,又帶了點嬌養的傲氣。
她站在臺階上喊了聲:“表哥!”
剛甩上車門的人擡眉,朝她伸手。
江禾瑤笑着跑過來,歪頭,她的視線在錦棠身上停留一秒,随後移開。
悄咪咪附在江少珩耳邊,“你怎麽還把女朋友帶來了。”
“又不是外人。”
江禾瑤翻了個白眼,啧啧兩聲。
随後抽走自己的手,自顧自走在前面,沒再回頭看。
她才沒有當電燈泡的習慣。
白木樨公館,算是京城紀家的地。
或者再确切點,京郊的絕大多數房産,紀家都有參與。
包括那天的拍賣會。
純歐式風格的裝潢,一進門是塊觀賞石,圍了警戒欄,看樣子價格又是不能估算的。
長廊鋪了軟地毯,江禾瑤引他們上二樓。
這是私人包間,得提前預定。
整層,空空蕩蕩,只有腳步聲在回蕩。
推開最右側虛掩的門,裏面還坐了三個人,其中一個看着年紀不大。
是江禾瑤的妹妹,叫江禾茉。
聽說,今年才讀高中,成績特別好。
兩姐妹性格天差地別,一邊的二老也頭疼,随後,招呼着幾個人落座。
“小姑。”江少珩淡淡喊了一聲。
“快坐,難為你了,還得特意出來陪我吃這頓飯。”
江沐娴笑笑,随手摘掉了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鏡。
兩個女兒都這麽大了,她也該老了。
他雙腿交疊,回了句:“應該的。”
錦棠接過服務生燙好的餐具,道了聲謝。
默不作聲地在旁邊聽着,錦棠雙手搭在腿上,就靜靜聽。
江沐娴雖說是旁支,但比着江景林,和老爺子關系近了不是一星半點。
她的父親是老爺子的親弟弟,前些年剛去世。
這些年,兩家關系始終挺近。
這頓飯,吃得也是一團和氣,只有錦棠和江禾茉,全程沒作聲。
包間內,冷氣開得很足。
她的手在腿上搓了搓,并沒有太大的作用。
邊應着長輩的話,江少珩不動聲色地解開西裝外套扣子,脫下來蓋在她腿上。
還是熟悉的紙莎草味,并不濃烈。
良久,暖意叢生。
面對這種老一輩的家宴,她好像也插不上什麽話,總有些非同齡人的尴尬。
更何況眼下,似乎沒有人關心她的身份。
筷子輕輕點着眼前泛着油光的濃白色魚湯,碗裏圈起點漣漪。
錦棠起身,說了聲“失陪”。
推開門,她問門外服務生洗手間怎麽走。
還沒等後者開口,江禾瑤從包間跑出來,熱情地提議,“錦棠姐,我帶你去吧。”
“麻煩了。”
她笑着說不用這麽客氣。
“我才不喜歡聽他們講道理呢,正好,跟你出來透透氣。”
江禾瑤來挽她的手臂。
江家的每個人,似乎都對她很好。
兩個人并排下樓,這邊的洗手間都挂了幅畫,江禾瑤說這是真跡。
“白木樨公館開業那天,紀少爺的對家送的。”
那天,江禾瑤剛好在場。
當事人直接挂到洗手間裏。
錦棠笑了下,想着以前是聽誰說的,資本家的肚量很大,至少,要看得過去。
直至今日,她有了點改觀。
兩個人面對不同的鏡子,江禾瑤拿了只口紅,在嘴巴上塗塗抹抹。
“錦棠姐,你和我表哥是怎麽認識的?”像是随口問的,她手裏的口紅還沒合蓋,就迫不及待偏過頭來看她。
錦棠的手感受到嘩啦啦流水,她從旁邊抽了張紙巾,“在博物館,我是那邊的講解員。”
“怪不得!你這麽漂亮。”
剛開始見到錦棠時,江禾瑤真的以為她是別人家裏的大小姐,舉手投足的清冷感。
如今再看,還是有讓人駐足的冷豔。
甩幹手上的水漬,錦棠跟在她身後出門,大廳只有零星幾個人,靠在落地窗邊用餐。
“你可不能什麽都順着我表哥,他那個人只會欺負你。”
江禾瑤想着小時候,自己和齊肆被騙得找不到北。
錦棠輕“嗯”了一下,還幫他說了句話:“可是他對我挺好的。”
二十多年,他是第一個對自己這麽好的人。
“我懂了,這是偏心!”
江禾瑤噘着嘴,差點就要一條條給錦棠數自己表哥的惡行。
想過後果,她又乖乖閉嘴。
旋轉樓梯一階又一階,錦棠跟在她側後方。
“對了。”
她這一聲讓眼前人轉身,停下腳步,“怎麽了,錦棠姐。”
“我能問你件事嗎?”
“當然可以啊。”她眨着眼,單手扶在樓梯把手上,靜等眼前人開口。
“你表哥也是随母姓?”
她和齊肆情況相同。
眼見着,江禾瑤搖搖頭,“表哥是家裏的獨子,而且他母親也不姓江。”
她解釋說,自己和妹妹之所以跟母姓,是因為父親入贅,至于齊肆,他是家裏老二,才跟了母姓。
但早年,齊肆的大哥已經去世了。
他是跟着江少珩身邊長大的,也在大院裏。
老爺子一手栽培起來的,良莠不齊。
後來齊雅蘊想給他改江姓,齊肆死活不同意,就這麽叫到現在。
江家這些事,說着複雜。
話音一止,兩個人剛好邁過二樓最後的臺階。
裏面還沒散場。
“剛想說讓小韓去找找你們。”江沐娴的目光順着女兒看向錦棠,“肯定又是這孩子拉你說話了吧。”
“禾瑤從小就話密,你多擔待。”
一桌人,望向門邊。
落座,錦棠搖搖頭,說沒事。
她很喜歡江禾瑤的性格,開朗活潑,和她完全是兩個極端。
誰都想無憂無慮活着。
旁邊的江少珩輕偏過頭,刻意放低聲音,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分貝,“過會就走。”
他好像能察覺到錦棠的無措。
觸碰到他的視線,錦棠琥珀色的眼眸泛起笑意。
“沒關系。”
錦棠只是沒有陪長輩吃飯的經驗,想來,她大概就是個不招人疼的。
畢竟,連親生父母都是這麽說的。
在這種場合,話都插不上半句。
伸手,江少珩慢慢攥着她的指尖,擱在腿上厮磨。
任她抽都拿不回。
餐桌上,江少珩陪着長輩喝了點紅酒,幾圈下來,桌上的熱菜基本沒動。
江沐娴許是瞧着氣氛好,也沒多攔。
“往年江景林一家在國外,老爺子過壽前我還願意回那邊住段時間。”
話中有話,可身邊的人清清嗓,讓這個話題就此終了。
江少珩的目光定在江禾瑤身上,思緒沉沉。
“大哥身體一直不好,估計是沒有回去的打算了。”
江沐娴頓了聲,聽不出情緒,“他身體不好?”
像是聽了個笑話。
卻沒再多說。
江少珩并不驚訝于這個反應,晃着眼前的高腳杯,沒什麽情緒起伏。
這些年,江沐娴只差沒把讨厭那一家子挂在臉上。
氣氛一度陷入陣尴尬中,打破沉默的是突如其來敲門聲。
輕叩的兩下,一牆之隔,清潤的嗓音漸漸響起。
“江姨,我是祈寧。”
“祈寧來啦,快進來。”
錦棠背對着門邊,眼見着桌前的江沐娴起身,收了剛才的不滿,笑意盈盈地望向聲音源頭。
微微側目,女人進門時卷來陣穿堂風。
輕挑眉眼,熱烈的紅唇給原本明豔的面容增色,她像巴黎報刊上的精致模特,印在封面的那種。
高級又貴氣,她一來,好像就能融進大環境裏。
輕輕在圓桌上掃過一周,喃喃道:“家宴啊。”
懷抱雙臂,她把拿來的酒往桌上一擺,原本,她只是進來打個招呼。
自己來白木樨公館的次數了了,今天趕了巧。
出于對長輩的禮貌,她過來招呼一聲。
“你也坐,這又沒有外人。”
江沐娴繞過大半桌,去拉女人的手,安排在自己旁邊。
目光追随過去,一擡眸,錦棠對上了她的視線。
“這位怎麽稱呼?”
她淡笑道:“錦棠。”
“我是紀祈寧。”
一句話,就這麽抛過來。
瞬間,有些笑意在空氣中止住,這個名字讓她的心尖一顫。
無數沉悶的情緒随即湧來,她想起蘇煙寧的話。
遲遲沒從耳邊揮散。
“和江少珩有婚約那個是紀家二小姐。”
她說,叫紀祈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