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日
第16章 生日
紀祈寧沒有多待。
走時, 問了江家老爺子辦壽的事,說是抽一天去觀禮。
這些年,他們兩家來往密切, 逢年過節都得走動一番。
家宴到下午兩點鐘散場,江禾瑤跟着他們回老洋房。
坐在前排,她叽叽喳喳跟自己表哥搭話, “我這兩天怎麽都沒看到齊肆。”
“你整日去老爺子跟前轉,确實是難見到他。”
空氣中頓了一秒。
“是江爺爺叫我去聽規矩的。”江禾瑤沒有回過頭,背對着身後人。
江少珩的手搭在腿上, 沒作聲。
一邊,錦棠在回蘇煙寧的消息, 沒注意聽表兄妹兩人的話。
【蘇煙寧】:所以你見過紀祈寧了?
【錦棠】:嗯。
【蘇煙寧】:你們說什麽了?
【錦棠】:沒。
她走得很快, 和江少珩都沒聊上幾句。
蘇煙寧覺得奇怪,這麽看來,這兩個人倒像是不熟。
至少, 和婚約挂不上邊。
她讓錦棠別多想。
窗外, 斑駁樹影接踵而過,落在她眼裏。
回杳霭苑後, 老爺子派人來把江禾瑤叫走。
錦棠站在江少珩身側, 管家撐了把太陽傘走出來,遮住了她頭頂的光線。
“少爺, 停雲苑剛叫人送了些點心, 說是給錦小姐的。”
大約是齊雅蘊瞧見她喜歡。
江少珩點點頭:“收下吧。”
牽着錦棠的手, 兩個人往苑裏走。
“江少珩。”
主動挽上他的手臂,錦棠的臉側貼近, 慢慢仰起頭,開口問他:“蘇煙寧明天生日, 你要陪我一起去嗎?”
“如果你忙,就算……”
“好。”打斷她的後文,江少珩繼續道:“但明天确實有點事,我晚點過去找你。”
聞聲,她的眉眼彎彎,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
似是想到什麽,江少珩環着她的腰身,忽地垂下頭,問:“你上午見了嫂子?”
錦棠點點頭,“在老戲臺那邊,就随便聊了幾句。”
“她人很好。”
她所遇到的每個江家人都特別好。
垂眸,她沒見到江少珩深邃的目光,頓了幾秒,錦棠才擡頭,反問:“有什麽問題嗎?”
“沒。”
進屋,冷暖相隔,玄關的釉面磚泛着亮。
錦棠先一步跟着管家去了廚房,嘗剛出屜的溫熱點心。
“少爺。”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跟在後面的韓助理才在欲言又止中開口。
側目,江少珩的嗓音沉沉,掀不起情緒,“有話就說。”
“要不要跟錦小姐……”
“不用。”
江少珩解開手腕上的金色袖扣,擡手,随意丢在玄關櫃子上。
韓助理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爺子今年這次壽宴,怕是要過分熱鬧了。
他們江家,人人都有成算。
……
翌日,錦棠去博物館工作。
臨走時,她問江少珩附近有沒有奢侈品店,想給蘇煙寧挑個生日禮物。
“去藏室裏拿。”
“随便拿?”錦棠壓根想象不到那些東西的價格,試探地問:“可這是我想送禮物。”
這樣,就有些借花獻佛。
她覺得不太好。
那會在車上,江少珩撐着額頭,淡笑開口:“分得這麽清?”
“錦棠,我的也可以是你的。”
他讓錦棠自己去挑。
在主廳的文物櫃旁邊靠着,她在想江少珩那個藏室。
只進過一次,地下兩層通上去,很高的文物櫃,擡眼才能望到邊。
裏面沉澱着書卷的濃墨氣。
正出神,館長從門外走來,拍手示意衆人去開會。
旋擰上曠音器,錦棠跟過去。
這月底是端午,說是又要進一批新文物,開個偏廳,到時候得調人過去。
沈悠宜請假回去,當收到錦棠的消息時,她意料之中的吐槽。
【沈悠宜】:半年開兩個館,新人不招,就給我們增加工作量。
有人調遣,她之前負責的廳就得被留下的講解員頂上。
一來二去,誰都閑不住。
【沈悠宜】:資本家就是要榨幹每一個螺絲釘的剩餘價值。
她說自己都不想回京城。
回家的日子匆匆就過,字裏行間,沈悠宜帶着滿滿怨氣。
下午,館長叫錦棠去樓上辦公室。
簡單的裝潢,幾個館內負責人共用同一間,桌面清一色的茶杯,白陶瓷制的。
館長坐在最靠裏面,從右側抽出個文件夾遞過來。
“偏廳的講解工作,我還是想交給你負責。”
很厚一摞,是現在能确定下來的文物清單。
和新館不同,這次有條理些,年份也近,有不少可考究的資料。
錦棠伸手接過,于她而言,這不過是份工作,在哪裏的區別不大。
當初考進博物館做講解員,是退而求其次。
她的專業對标文物修複師,可是學歷方面就是道門檻。
錦棠放棄了保研機會,選擇做講解員。
慢吞吞翻過兩頁,錦棠一目十行地掃看文字,緩緩合上。
“我會盡快把稿子寫出來。”
館長笑笑,“不急。”
她作勢要走,卻被眼前人的聲音攔住。
“對了,你和倚婷怎麽樣了?”
端起旁邊的茶杯,滾燙的水氤氲熱氣,她喝了口,等着錦棠的答案。
她最後一次單獨見趙倚婷,還是在那天晚上。
“我的意思呢,還是希望館裏的大家能和平相處。”
錦棠明白。
從一開始,趙倚婷就有男朋友在身後撐着,自己也沒想跟她比什麽。
風頭出盡,她年底的獎金也不會好看一分。
就這麽比着,挺沒勁的。
錦棠:“館長,我只是想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話外含義,她并不想和趙倚婷較勁。
對面的人嘆了口氣,也很清楚,其實錦棠并不是多事的性格。
源頭在于趙倚婷的嫉妒心。
可職場本來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她清楚,卻不能直說。
趙倚婷始終有那層關系在。
當年,是她親自把錦棠招進來,看中的就是這個女孩子身上優秀的個人能力。
她出衆的氣質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輔助品。
時隔良久,她确信自己的眼光沒錯。
在衆人堆裏,一眼瞥過去,就有歷史的宿命感和韻味。
……
因着拿了新資料,錦棠在展廳多待了半小時。
把這些零零碎碎的講解詞都看了個遍。
蘇煙寧給她發了幾條消息,在更衣室那會,錦棠才回她。
【錦棠】:有點忙。
【蘇煙寧】:讓江少珩給你的館裏投資。
手機屏幕亮着,她看了眼,沒繼續這個話題。
錦棠還得回杳霭苑挑禮物。
想到那個陳列無數珍品的藏室,錦棠犯了難。
半小時後,老管家搬了個木梯子給她。
上面的瓷器玉瓶年代太久,已經落灰了。
老管家說,那是祖上留下來的。
只一秒,錦棠收回試探的手。
有種差點把傳家寶送人的錯覺……
踩着梯子找了一圈,就沒件看着平平無奇的凡品。
轉身,她幹脆坐在結實的梯子上,兩條筆直的腿懸空晃着,在通訊錄裏找江少珩的電話號碼。
微微喘着氣,她挑花了眼,胳膊長時間伸着,有淡淡的酸麻感。
單手敲着,等待電話撥通。
空蕩室內,悠揚的鈴聲被無限放大,陣陣回音過,兀然作停。
“怎麽了?”他聲音淡淡,不急不慢地揭開。
“江少珩。”
“我不敢挑。”出手幾百萬的禮物,她享不來這樣的生活。
有種捧着京城一套房的沉重感。
原先想着挑幅畫,選了些自己沒見過的,拍照一搜,發現價格她也該認識。
短短二十分鐘,她見了一串串零。
那邊人似乎是笑了,就落在她耳邊,“那你現在在看什麽?”
“一幅畫。”
色彩很濃重豔麗,視覺沖擊很強。
“那就它了。”江少珩說。
很草率随意的決定。
随個生日禮,真的太奢侈。
這幅畫,相當貴重,錦棠上學那會聽藝術學,教授說,真跡被一位富商拍走了。
七百萬的價格。
她沒想到這人會是江少珩。
管家叫人來包好送到車上,問錦棠還有沒有需要拿的。
她連忙搖搖頭。
梯子撤掉,錦棠跟那幅畫身後,在杳霭苑的門口上了車。
“錦小姐,您慢走。”
這是江少珩給她配的車,奈何自己兩點一線的生活,直至今天才用上。
司機是個年輕小夥子,車開得穩。
晼晚,風陣陣起。
車在蜿蜒公路緩緩行駛,出了老洋房,相較之下,眼前總有些雨井煙垣的落差。
樹梢嘩啦啦響着,在雲霧前搖搖晃晃,遮住微弱的光線。
一側,寬大的木盒被扶住,她怕這東西磕着碰着。
到地,她才松手。
蘇煙寧等在門口,穿了件亮色的小短裙,長腿白得發光。
踮着腳朝錦棠招手。
大概是剛拍完戲,她臉上還有彩妝沒來得及卸掉,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
司機幫她拉開車門,蘇煙寧已經幾步跑過來,左顧右盼問道:“江少珩沒來?”
“他有事,晚點過來。”
蘇煙寧點點頭,原本也就是客套關心一句。
挽着錦棠的胳膊,看管家把一幅畫搬進別墅裏。
“回頭找人重新裱一下,送回家。”蘇煙寧還沒看到畫,但既然是禮物,無論如何都代表心意。
更何況,送禮物這人,她很喜歡。
錦棠問她:“你和楚老板不住在這邊?”
距離市區不近,但是勝在清淨。
只見,蘇煙寧搖搖頭:“我最近在這邊拍戲,他就近買了房,湊合住兩個月。”
面對眼前的獨棟三層別墅,錦棠在想湊合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确實沒有杳霭苑大。
但她喜歡那個有落地窗的客廳,明亮幾淨。
蘇煙寧沒請其他人,她說自己沒什麽朋友。
這是真話。
“圈裏人大多覺得我是靠楚聿白這層關系,表面上是不錯,背地裏難說,至于楚聿白圈子裏那群人,不過是點頭之交。”
所有人大概都在等着他甩了蘇煙寧,連當事人也沒期待長長久久。
但這麽多年,楚聿白似乎沒這個打算。
這是她待在楚聿白身邊的第五年。
生日都過了四個,當事人也摸不透這位老板是怎麽想的。
管家端了兩碗芡實粥上桌,蘇煙寧眼瞧着皺皺眉。
“怎麽又喝啊!”
蘇煙寧常年拍戲飲食不規律,這是拿來養胃的。
管家無奈,說這是先生吩咐的。
“先生還在樓上,您別讓我為難。”
搬出楚聿白來,蘇煙寧的氣勢明顯弱了幾分。
嘟嘟嘴,說着,“喝就喝,不就是碗粥。”
而後,管家看向蘇煙寧旁邊的人,“正巧,錦小姐也跟着嘗嘗。”
蘇煙寧扶額,一個沒忍住,“誰想嘗這個啊!”
不是單純的炖,用了挺正宗的做法,先熬羹,再煮。
蘇煙寧聞到這味就頭疼,端起碗,她捏着鼻子往嘴巴裏倒。
許是剛接觸,錦棠倒是并不排斥。
至少,不需要捏着鼻子。
慢吞吞地攪着散熱,聽蘇煙寧說她在劇組的煩心事。
遠處,忽地傳來陣腳步聲,沉穩有規律。
金絲邊眼鏡,男人穿了件白色襯衫,視線落在蘇煙寧面前的空碗。
“楚老板。”錦棠起身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楚聿白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不用這麽客氣。”
往年蘇煙寧過生日,沒請過別人。
難得,她挺喜歡錦棠。
偌大客廳,楚聿白停在茶幾前,吩咐管家去把今年那批太平猴魁泡上。
一克茶,上千塊。
蘇煙寧不喜歡那個味道,偏愛各種顏色的甜飲料。
這茶就一直沒機會開封。
在後面烹煮,等端上來已經是盛在紫砂壺裏,錦棠接過杯,輕抿了一口。
蘇煙寧湊到她耳邊,放低聲音,“這茶是不是喝來喝去都一個味道。”
錦棠笑笑,沒反駁。
确實差別不大,短短半個月,錦棠見過了太多。
光是在杳霭苑,她品過的茗茶就有十幾種。
就像蘇煙寧說的,味道大差不差。
指尖的餘熱還沒散去,視線掃過落地窗前,眼下,天已經陰沉了。
晚些時候,甜點師把蛋糕推出來,整整四層,精致豪華。
錦棠在電視機中的豪門婚禮上都沒看到做法這麽複雜的。
設計師在給蘇煙寧量尺寸,說是要訂做下個季度的禮服。
錦棠端着熱茶,仰頭看蘇煙寧,她伸直手臂,轉了一圈又一圈。
門外,突然傳來陣停車聲。
順着落地窗這個方向往外瞧,被花園的樹葉擋住,看不清車型。
江少珩跟在管家後面,外套搭在手臂上,而後,遞給旁邊的人。
“先生,江少爺到了。”
回應管家是一聲平靜的“嗯”,幫江少珩挂好衣服,他退出衆人視野。
尋着錦棠旁邊的位置,他落座。
燈光落在他的側臉,描摹勾勒出好看的輪廓。
單手扯了扯領帶,松開個縫隙,倚靠在軟沙發上,旁邊的楚聿白跟他搭話。
“前幾天,我見着你們家齊小少爺了。”
楚聿白說,在一場飯局。
只不過兩個人并不處于一桌,談的是不同的生意。
江少珩去拉錦棠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畫圈,意味不明地應着,“他父母的産業,怎麽都得他來繼承。”
落不到別人手裏。
雖然沒有江老爺子留下的龐大家業,但養一家三口還是綽綽有餘。
江家那一支只是沒落了,但還是要比普通家庭強上百倍。
楚聿白品着杯裏的茶,輕笑了聲。
對江家的事,他不予置評。
剪不斷,理還亂。
眼見,設計師收了卷尺,微笑示意蘇煙寧自己量好了。
還沒等把手裏的東西放下,耳邊傳來個聲音。
江少珩輕推了下錦棠的細腰,當事人遲遲回頭,眼眸染了點光。
“楚老板,借你的人用用。”
他指眼前的設計師。
楚聿白眼神示意,站在自家老板眼跟前,這位設計師沒動。
“一直想給你做幾身旗袍。”
那次旅游季,她穿着最普通的款式,都讓人很難挪開視線。
錦棠有點驚訝,“旗袍?”
應該也穿不出去。
“平常好像用不到。”
工作要統一着裝,至于在杳霭苑,她似乎也沒有用到旗袍的場合。
江少珩笑了聲,貼在她耳邊,溫熱蔓延,像呢喃:“穿給我看。”
錦棠的臉滾燙,直接起身,站到設計師眼前。
從肩膀到腰身,測量者把一串數據記好。
“錦小姐,您身材真好。”邊蹲身邊感嘆,她給很多女明星的禮服畫過設計圖。
錦棠和她們比,也綽綽有餘。
比起濃妝豔麗,她更清新脫俗,像生在豪門裏的大小姐。
很多組數字,她親手遞給江少珩。
“錦小姐适合短款修身的,她的腿很漂亮,比例也勻稱。”
天生膚白,露在外面也好看。
“我知道。”
江少珩笑着,在夜裏,他甚至碰過,用掌心的力道,狠狠抓到自己身下。
錦棠的腿環過他的腰。
清清嗓,她坐在旁邊,拿手指輕戳他的胳膊。
藏匿的小動作,沒被任何人發現。
燈火璀璨,幾分鐘後,蘇煙寧拉着她去點蠟燭。
楚聿白對儀式感這些并不注重,但他只做蘇煙寧想要的。
四排蠟燭,她鼓足了勁才吹滅。
別人說許三個願望,蘇煙寧看着自己的四個蛋糕,許了十二個。
她的小算盤一直很響。
楚聿白也沒攔着,就靜靜地等。
錦棠歪頭,鼓掌的手還沒撤下。
靜靜等待蘇煙寧的眼睛睜開,但十二個願望的時間真的太漫長。
要在心裏組織太多語言。
她的眼眸裏沾上燭火的光芒,閃閃發光。
江少珩側目,俯下身,在火光中垂眸,他輕輕啓唇,只有淺淺的呼吸聲,錦棠還是看懂了。
“你有什麽願望?”
她搖搖頭。
一時間想不到,再者說,這是蘇煙寧的生日。
如果可以,她想貪心一點。
和眼前這個人,一直在一起。
可那天,是蘇煙寧的主場。
錦棠不該許願的,也不該有所謂的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