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考慮

第33章 考慮

昏暗光線下, 室內寂靜一片。

錦棠的目光落到眼前人身上,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像是事不關己的局外人。

軟沙發上, 江少珩交疊着雙腿,低磁聲音響起,偏偏也沒有挽留。

“想好了?”

她隐在暗處, 碰不到一點光亮,輕輕“嗯”了聲。

又是陣同時的沉默,他似乎沒什麽情緒起伏, 面對任何事都有百分百的把握。

錦棠想,或許他就不應該反駁, 那些人說的話, 句句屬實。

她的存在的确沒那麽重要,哪怕離開了,他還是江少珩。

可能就連個過客都算不上。

江少珩背靠着沙發, 手搭在大腿上, 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叩着。

窗外,冷涼的月光照進來。

描摹着骨節分明的手, 沒什麽溫度。

江少珩說, 尊重她的選擇。

“錦棠,決定好就不能再回來了。”在行李箱滑輪擦過地板時, 他的聲音又一次叫停一切。

剛巧, 她經過面前人身側, 兩個身影交疊,落在一處。

錦棠的箱子突然就有些重, 掌心攥着拉杆,慢慢應道:“好。”

像是人海中的擦肩而過, 他們分別時,卻連點波瀾都沒驚起。

她想走,他就沒留。

在杳霭苑大門關上那一刻,錦棠雙眼微閉。

她其實沒什麽地方能去,但總過不去心裏那道坎,錦棠不是個會死纏爛打的人。

老洋房的石子路,排排燈亮起,點亮寧靜的夜。

漫無目的往大門走,她忽然想起之前說的,江家這邊原來是有宅門的,後來遷了。

大抵就像是道門檻,她這輩子都跨不過。

錦棠沒回頭,行李箱在柏油路上劃着,她掏出手機,想着找一家酒店呆一晚。

方圓幾裏,價格貴得離譜。

天光寺始終是寸土寸金的地,什麽都沒有變。

她剛想把定位放在京郊,兀然,屏幕上跳出一條消息。

是蘇煙寧。

【蘇煙寧】:你在京郊嗎?

【蘇煙寧】:我最近接了個活動,要在那邊待一個周,去你哪住段時間。

雖說濂珠江那邊都是楚聿白的産業,但蘇煙寧真不想自己一個人。

【錦棠】:沒。

她說,自己現在也不知道能去哪裏。

只是一秒,蘇煙寧的電話就撥過來,倏地,手機鈴聲在沉寂黑夜響起。

她的聲音灌着風,如數傳到錦棠耳邊,“怎麽了?”

停住腳步,她還是說了聲,“沒事。”

那邊的人頓了幾秒後,沒多說,只問她在什麽地方。

“博物館這邊。”

沒有猶豫,臨了,蘇煙寧只說了句:“等我二十分鐘。”

……

她是從片場趕過來的,臉上的彩妝都沒來得及卸。

有些濃,但在蘇煙寧這張臉上卻難得好看。

微揚起的晚風中,天光寺腳下,她降了車窗,探出頭道:“先上車。”

另一邊,錦棠的箱子被人拎走,擡眸,看到了之前幫忙的那位經紀人。

“錦小姐,東西交給我吧。”陳靜點頭,禮貌性招呼她。

“麻煩了。”

“您客氣。”

寬敞的保姆車,只有她和蘇煙寧坐在後排,後者微閉着雙眼,似是在緩解整天拍攝的疲憊。

偷偷往錦棠這邊瞟了眼,蘇煙寧看得出,她情緒不高。

“我在京郊那邊有個公寓,收留你幾天。”蘇煙寧從旁邊摸到包,在裏面翻找鑰匙。

并沒多問,她把沉甸甸的一串鑰匙扔到錦棠腿上。

“謝謝。”

蘇煙寧真的幫了她挺多。

車子往京郊開,重疊的燈影從玻璃窗臺照進來,落在她的腿上。

一層層,很快劃過去。

她們是在斯裏蘭卡認識的,現如今,似乎沒有這層關系了。

“寧寧。”

第一次,錦棠這麽叫她。

當事人聽到這個稱呼還挺開心,笑着側過頭,“怎麽了?”

“我和江少珩分開了。”

沒什麽驚訝,蘇煙寧其實也猜到了一點。

她輕輕嘆口氣,伸手搭在錦棠腕上,安慰道:“如果想哭的話,我這裏有紙巾。”

錦棠搖搖頭,她的眼眶很酸,卻沒什麽濕潤的跡象。

“我只是覺得當初因為他的關系,我們才認識,現在沒有這個紐帶聯系……”

“你們的事,不影響我們的關系。”蘇煙寧打斷她,繼而出聲:“我本來就沒什麽朋友。”

她是真的喜歡錦棠。

三番五次的幫她,也不是看在江少珩的面子上。

“總之呢,你先在這邊待着,我也正愁沒人陪我。”

她說,還是和以前一樣,錦棠就準備考研的事,其他的不用擔心。

濂珠江旁邊的高檔小區,高樓疊起。

蘇煙寧帶着墨鏡和口罩下車,環視四周,她讓陳靜先回去。

拎着行李箱,錦棠站在一側。

面對燈火通明的樓層,錦棠有些恍惚。

蘇煙寧輕輕攬過她的肩膀,“晚上涼,別在風口站着,走了。”

電梯間都貼的大理石磚,每天派專門的人擦,此時此刻,在燈下反着光。

停在二十樓,最裏面的一間,蘇煙寧伸手按密碼。

“這邊密碼鎖有時候抽風,但是我又不經常來,鑰匙就放你那。”

楚聿白四處買房,這是當初兩個人剛在一起那會添的。

三居室,足足二百平方。

倒是沒有落地窗,只有滿陽臺的綠植。

蘇煙寧說,雖然不長住,但這邊有阿姨每天打掃。

擱下鑰匙,蘇煙寧翻了雙新拖鞋給她。

整個房間亮着昏暗的氛圍燈,蘇煙寧問她要不要吃點夜宵。

“好。”

在斯裏蘭卡,她也沒吃什麽。

冰箱裏只有些蝦餃,蘇煙寧幹脆下了兩包面。

她動作熟練,像是經常做飯的。

“我以為你不會做這些。”錦棠靠在廚房門邊,細細打量她。

蘇煙寧把蝦餃放在一邊解凍,回過身來開口道:“看着不像對吧。”

她點點頭。

但其實,蘇煙寧出道前,也得自己解決溫飽。

事情過去挺久了,她也不想提。

二十分鐘後,蝦餃面出鍋,想着經紀人團隊的囑咐,她只給自己夾了半碗。

面對而坐,錦棠拿着筷子,在碗裏戳着,眼見,蘇煙寧把一張銀行卡推過來。

是之前錦棠給她的。

“這個你拿回去,你知道的,我不缺錢,也不着急讓你還錢。”

蘇煙寧甚至都沒确認過錦棠有沒有往裏面打錢,想到她和江少珩已經分手了,一陣欲言又止。

“可……”錦棠沒接。

“沒有可是,你要讀書的話,家裏肯定也不支持,拿回去吧。”

頓了幾秒,錦棠妥協。

她說得很對,父母一定不會出這筆錢,工作這麽久,錦棠只攢了不到兩萬塊。

可能讀研期間還得勤工儉學。

瞧見她收下,蘇煙寧松了口氣,夾了個蝦餃往嘴巴裏送,忽地開口問:“有沒有想好報什麽學校?”

錦棠攥着銀行卡,手裏漸漸生熱。

筷子碰撞碗,清脆的聲音響起,她緩緩擡起頭。

她只說了句:“至少,我不想待在京城了。”

……

翌日,蘇煙寧走得早。

說是得去片場做準備,九點開拍,光是化妝就要一個多小時。

錦棠留在公寓裏。

把衣服折好放進櫃子,收拾好後,坐在床邊,旁邊的手機亮了挺久。

是紀祈寧的消息。

其實,她能明白,在家族利益面前,紀祈寧也是犧牲品。

這些天相處下來,也看得出,她對自己很好。

但訂婚這種事,始終是個疙瘩。

她和江少珩在一起後,錦棠很難像之前那樣去看待紀祈寧。

不會讨厭,但也一定漸漸疏遠。

有時候,回憶就是毫無防備地闖進來,沒什麽征兆。

【紀祈寧】:今天去杳霭苑找你,管家說你連夜搬走了。

【紀祈寧】:你回京郊了?

消息是半小時前的,指尖停在屏幕上,她思索了幾秒,還是回了。

【錦棠】:我搬走了。

【紀祈寧】:搬走?什麽意思?

【錦棠】:我和江少珩,分開了。

那邊的人似乎驚着了,遲遲沒回消息。

一不做,二不休,錦棠幹脆挑明了自己的心思。

【錦棠】:我知道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祈寧,如果可以的話,以後我們就不要見面了。

但無論之後,她再提起這個叫紀祈寧的女孩子,還是會贊不絕口,認為她特別好。

上午,錦棠只看了幾頁專業書,臨近十一點鐘,她想準備午飯。

蘇煙寧大概率在片場對付一口,冰箱裏空空如也。

拿起玄關處的鑰匙,她在手機上搜附近的商場,想着給家裏添點東西。

大致兩公裏,得走一陣。

室外,正是高溫時段,錦棠擡手遮了遮陽光,下意識走了陰涼地。

公路上,來往車輛迅速從身邊駛過。

她擡眸,在光暈中看到對面百貨大廈的雛形,微微眯眼。

總覺得身後有人跟着,然而一回頭,什麽都沒看見。

錦棠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相隔了一個路口,深灰色勞斯萊斯停在路邊。

車內,男人淡淡擡眸,輕轉着腕表的動作稍稍一頓。

幽邃的目光在遠處身影停了幾秒後,迅速收回。

前排,韓助理從後視鏡看過來,問道:“少爺,要不要讓錦小姐上……”

這天,熱得能把人烤化。

“走吧。”沒什麽情緒波動,他出聲打斷。

在車子駛過錦棠身邊時,他的餘光觸及到纖細身影。

沒有側目和過多停留。

深灰色的勞斯萊斯駛過濂珠江岸,往京郊公館那邊開。

紀家的地界,白木樨公館今日謝客。

楚聿白把它整個包下來,他們公司在這邊辦酒會。

情理之中,江少珩來觀禮。

負責這邊經營的老總親自來給他開車門,“江少爺,您裏面請。”

京城各家公館的經理,就沒有不認識江少珩的。

“楚老板在裏面等了好半天,頂層靠走廊那間包房,我讓人帶您上去。”

勾手招呼門口迎客的侍者在前面引路,正巧門口又駛入一輛車。

低調的黑色,加長林肯帶起陣陣風。

紀祈川抿着唇,擡手,替自家妹妹擋着棚頂。

“紀總,裏面請。”

這幾位都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偏偏還都同一時間來了。

更何況,眼前這位還是自家老板。

在看到江少珩的第一秒,紀祈寧眼神微滞,不太自然的別開目光。

沒有客套寒暄,江少珩先一步進了公館。

這些少爺們的事,他們也不敢多問,就一個勁地陪笑。

大廳只有零星幾個人,江少珩讓韓助理跟着。

頂層,門虛掩着。

楚聿白似乎是在忙,站在窗前,輕輕扶了下眼鏡,在聽到敲門聲後,緩緩回頭。

眼神示意江少珩等一會。

後者也不急,找了處坐下,雙手交叉搭在腿上。

包間內,是傳統的歐式裝潢。

連桌子上擺的煙灰缸,都是紫砂的,上面紋路清晰,年前,紀祈川在拍賣會上畫近百萬得來的。

低垂眼眸,他只身靠在軟沙發上。

韓助理放了東西就離開,跟了江少珩這麽久,在自己不該出現的地方主動消失,是一個助理的基本素養。

約摸幾分鐘,楚聿白結束了通話。

單手插兜,走過來時在四四方方的錦盒上瞥了眼,随後收回。

他沒坐,倒了杯熱水站在桌邊靠着,抿了口後拿在手裏。

“聽說,分手了?”

楚聿白沒有看熱鬧的習慣,對別人的事也一向漠不關心。

但這是蘇煙寧告訴他的。

難免,是上了點心思,今天問了一句,也是昨天聽蘇煙寧電話裏直嘆氣。

她說錦棠是特別好的女孩子。

江少珩的目光遞過去,“你好奇?”

“不是我,”聳聳肩,楚聿白實話實說,“主要是錦棠住在寧寧那邊。”

他想不知道,很難。

“但我看你這狀态,也不像是分手。”

沒什麽情緒變化,依舊是風輕雲淡的,連提到錦棠這個名字,都沒有太大的反應。

江少珩反問他:“那我應該怎麽樣?”

沒等人回應,他淡淡笑了聲,“楚聿白,你應該明白,比起感情,很多事對我來說更重要。”

錦棠不過是在他二十八歲這年突然出現的,他有興趣,是驚喜。

但絕對不是江少珩這個人生命裏的變數。

視線交疊,楚聿白找不到反駁的話。

他們是一個圈子的人,利益至上,早些年,楚聿白也是這種想法。

人生的選擇不同,江少珩大概就是那種天生涼薄的。

在錦棠說要離開時,他甚至沒有過多挽留。

只淡淡權衡利弊,告訴眼前人,走了,就不能回來。

現下的一切,也都沒了。

他能錦棠想要的一切,除了太真摯的感情。

要讓個擁有一切的人去談愛,注定沒那麽公平。

楚聿白明了般的點點頭:“就沒可能了?”

當事人笑笑,不以為然道:“如果她想回來。”

“可以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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