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分割

第35章 分割

錦棠還是拒絕了。

在重新面對江少珩這個人時, 他們之間有的只有差距。

生在金字塔尖的佼佼者,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去挽留什麽。

錦棠要走,那江少珩就放她走。

從始至終, 都是這樣,他沉默着靠在牆邊,抿着唇, 沒多說一個字。

如果齊肆的話屬實,那今天齊雅蘊叫她來博物館的目的就并不純粹。

在看到江少珩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就像齊肆說的,他和紀祈寧需要個機會, 所以這場偶遇,大概就是齊雅蘊策劃的。

有機會的前提, 是江少珩和紀祈寧先斷幹淨。

錦棠只是覺得可笑, 他們怎麽會以為江少珩會為了自己這樣一個匆匆過客去改變。

茶室到天光寺山腳,足足半小時路程。

直至黃昏時分,錦棠才到京郊。

公交車不直達, 她倒了站地鐵, 手機擡起時泛着微弱光芒。

八點鐘,錦棠推開公寓門, 客廳點着氛圍燈。

卧室裏, 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回來了!”

忙碌中探出個腦袋,熟悉的人讓錦棠心口一松。

如果不是蘇煙寧突然出聲, 她還以為是進賊了。

擱下大門鑰匙, 錦棠邊拖鞋邊開口:“怎麽突然回來了?”

“楚大老板要帶我去法國度假, 回來收行李的。”蘇煙寧聳聳肩,打了個呵欠, “我才剛拍完雜志,二十多個小時沒合眼了。”

捧着臉, 她讓錦棠看自己眼底的淡烏青。

搬着沉重的行李箱,蘇煙寧又覺得自己這身衣服不搭。

錦棠見過儲物室,光是出門裝衣服的箱子就不下二十個。

當事人還只用一次。

什麽顏色搭配,還要考慮品牌方,機場生圖又得好看,總之,出門一次,得糾結挺久。

拿起桌面的玻璃杯,錦棠接了熱水。

靠在茶幾旁邊,往卧室裏面看了眼,随即又收回目光。

門外,兀然傳來一陣響聲。

錦棠起身,在開門後看到了楚聿白,後者單手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

“錦小姐。”

連忙側了個身位,楚聿白進門時,蘇煙寧的聲音從卧室傳來。

“等我一會啊,很快就好。”

當事人也不急,尋了個位置坐下,雙手交疊搭在腿上。

錦棠給他添了杯水,慢慢推到楚聿白眼前。

他笑笑,禮貌應聲:“謝謝。”

“您客氣。”

楚聿白沒有喝,任由白茫茫的熱氣彌散在空氣中。

似是閑聊一般的,他的指尖轉圜在杯口,沒擡頭,開口道:“聽寧寧說,打算繼續回去讀書?”

“嗯。”錦棠點頭,握在手裏的杯子已經空了。

“選了京大?”

錦棠搖頭否認:“沒,打算去南城。”

眼見,楚聿白有一秒的遲疑,迅速收回,說南城也是好地方。

忽地,卧室灌進陣風,蘇煙寧的出現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

“走了。”

順手把行李箱丢給楚聿白,她湊到錦棠眼前,“好好讀書,明年我去南城找你。”

他們這次得待兩個月,等回來,錦棠估計已經去了南城。

當事人笑着點頭,應了聲“好”。

蘇煙寧算是她在京城,為數不多的牽挂了。

……

十一月末,小雪。

氣溫驟降,整個京城迎來寒冬。

市中心醫院頂層,VIP病房的儀器聲始終運作。

床上,老爺子閉着眼平躺。

每日清晨,醫生例行來檢查,今天是江少珩陪床。

難得一見的陽光落在充滿消毒水味的空間內,江少珩合上眼前的電腦。

韓助理推門進來,身後跟着紀祈寧。

“少爺,紀小姐來了。”側身,他擡眸讀懂了江少珩眼裏的意思,幾秒後退出去,關上門。

紀祈川擱下包,目光落在病床的人身上,“江爺爺怎麽樣了?”

“老樣子,全靠這些儀器撐着。”

江少珩揚起下巴,示意她随便坐。

“我這也是今天才有空,早知道你在,我就不來了。”聳聳肩,她坐在距離江少珩兩米開外的位置。

外面關于他們訂婚的傳言沸沸揚揚。

作為當事人,她正愁摘不幹淨自己。

江少珩笑笑:“躲我呢?”

“當然要躲,我可不想和你有什麽聯系。”目光移到江老爺子身上,她微嘆口氣:“等你拿到自己想要的,我再也不摻和你們家的事。”

老爺子一直想讓紀祈寧嫁過來。

用儀器吊命這段時間,訂婚的消息是江少珩放出去的。

說到底,是因為老爺子手裏還有江家一大部分財産。

他們江家,都沒什麽真心實意。

從小,江少珩學到最多的就是算計,以至于現在,對每個人都有所謂的底線。

他只信自己。

對養育自己長大的爺爺有感情,但如果說沒沾上一點利益,那是假的。

紀祈寧不想沾染這場是是非非,是很清醒的決定。

擡眸,他的聲音揭過時,讓紀祈寧有種恍如隔世的心顫。

“那齊肆呢?”

有些事,一輩子都該壓在心底。

紀祈寧的指尖慢慢往回收攏,沉默一秒,才漸漸開口:“關他什麽事?”

幽邃深沉的目光掃到她身上,像是審視打量,江少珩沒移開視線,輕輕啓唇:“當初齊雅蘊讓他改姓,你猜他是因為誰一直沒同意。”

“那是他不想跟你争什麽,江少珩,你應該很明白,齊肆和他媽完全不在一條戰線。”

對整個江家,他沒興趣。

齊肆只是喜歡紀祈寧,迫于無奈,他才半推半就為自己母親做了很多事。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沒作聲。

他們家這群人,各自有成算,但齊肆是真的沒動多餘的心思。

不然,在一起長大的這些年,他早就暗戳戳的給人使絆子了。

“他比自己母親要聰明。”

至少,沒完全站在江少珩的對立面。

不可置否,紀祈寧點點頭,“确實,但我也不會和他在一起。”

她有自己的選擇。

紀祈寧沒有在病房裏多待,上午十點鐘,她就拎起包打算走。

剛擡起腳,又似是想到什麽,側目道:“這段時間,你有見到錦棠嗎?”

“沒。”

紀祈寧猶豫了半秒,最後,還是說了:“我哥前段時間給楚聿白打電話。”

“他和蘇煙寧似乎在國外度假。”

紀祈寧也是随便問了句,那邊人只說,錦棠要去南城了。

“江少珩,至少,跟她解釋一下訂婚的事。”

……

江老爺子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一整天只有十幾分鐘是清醒的。

冬至的吃過餃子後沒幾天,他咽了最後一口氣。

老管家把財産分割協議拿出來,在蝴蝶樓宣讀。

當衆,齊雅蘊的臉色并不好看。

坐在大廳椅子上,周圍是陣陣哭聲。

江沐娴抹着臉上的眼淚,把自己女兒推出去:“快,禾瑤,爺爺平常是最疼你的,去磕個頭。”

江少珩坐在旁邊位置上,端起桌上的茶,看着這幾個人搭臺子唱戲。

當初,她把江禾瑤早早送到這邊,就是在下這麽一步棋。

她作為女兒,自然争不過江少珩,但無論如何也得分點。

見狀,老管家從屋裏拿出套棋,扶起江禾瑤,“小姐,老爺子說了,他把這幅棋留給您,當做念想。”

這話,也絕了她們一家不該有的念想。

不過是盤棋,人人都是子。

江老爺子再寵她,總歸也是拎得清,不可能讓自己的心血旁落他人。

室內,挂了一片白,蕭肅寂靜。

蝴蝶樓沒有顏色,整片深黑色的正裝,壓抑得讓人喘不動氣。

在虛情假意的哭腔中,江少珩從旁邊端起了茶盞,漸漸啓唇。

撕開了所有面具。

“爺爺這人喜靜,辦完後續的事,老洋房這邊就不留人了。”

言下之意,他在趕客。

斜對面,齊雅蘊的手使勁握着桌沿,盡力佯裝淡定,“少珩,那我們能去哪呢,咱們都在這邊生活了一輩子。”

“想去哪,就去哪。”

“咚”的一聲,茶盞落在桌子上,衆人的心紛紛驚了下。

“嫂子,這麽久沒回去了,在國內待了這些天,也該夠了吧。”

江少珩的手臂随意搭在桌面上,像是給人指路,更多的是逼她就範。

兩個人,四目相對。

齊雅蘊在做一個兩難的選擇,如果回去,那就真的放棄了江家的全部。

她這些年的苦心孤詣就白費了。

可孤注一擲,有可能失去全部,江少珩不會放過她。

握着桌角的手漸漸送了,像是妥協。

“我們夫婦兩個就算了,可齊肆畢竟是在這邊長大的……”

“他可以留下。”江少珩打斷眼前人的話。

他知道齊雅蘊在打什麽算盤,但江少珩了解齊肆這個人。

旁邊,一直沒敢開口的江沐娴眼神閃躲,還是哭。

“少珩,小姑知道你是為了爺爺好,那就禾瑤留下吧,她正好也快畢業了,也能去公司幫幫你。”

伸手,她拍了一下自己女兒的後背,眼神示意。

“表哥……”

“小姑,如果我沒記錯,禾瑤是藝術生。”

她去公司能做什麽,年會表演嗎?

江少珩現在手裏有集團接近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懶得看他們在這演戲。

起身,微垂着頭,情緒不明,手整理着金色袖扣,韓助理跟在他身後。

在門檻前,江少珩突然停下腳步,微微側目:“小姑。”

“聽說,你給了錦棠父母一筆錢。”

沒有在這邊等回應,江少珩消失在衆人視野中。

老洋房的石子路該修繕了,中間缺了兩塊鵝卵石。

空洞着,看上去挺突兀。

韓助理沉默着跟了一路,直到走到杳霭苑前,他才開口:“少爺,其實您還是挺關心錦小姐的。”

“你想多了。”

江少珩沒什麽猶豫,否認得幹脆,“不過是找個理由讓江沐娴知難而退。”

欲言又止,韓助理沒再出聲。

老板的事他只能點到為止,卻不可以發表太多看法。

伸手,他俯身幫江少珩開了車門。

黑色邁巴赫,在系好安全帶的後一秒,韓助理從後視鏡看自家老板:“您要回公司嗎?”

“去斯裏蘭卡。”

冷氣四溢,經過博物館時,忽然起了一陣風。

樹影搖曳,數月前,縫隙中,他看到了那個纖細的身影。

現如今,眼裏空空。

回神,韓助理把車停在斯裏蘭卡門外。

這時段沒什麽人,只有頂層包間被訂滿了。

負責這邊經營的經理說,是齊家的人。

江景林都跟他拐了個彎,更何況是齊雅蘊的親戚。

“齊家的人?”

挑挑眉,讓人琢磨不出情緒。

經理點頭:“對,上次齊肆少爺生日宴,您見過。”

在同一個包間,他們有過交談。

就是錦棠離開那天。

“叫兩個人上來。”松松領帶,江少珩扯掉了剛整理好的袖扣。

反手,扣在前臺。

韓助理跟在他身後,眼見着這位少爺解開了西裝外套最後一顆扣子。

頂層,音樂聲震耳欲聾。

盡管隔着門,還是落進江少珩耳中,聒噪吵鬧。

韓助理幫他推開門,一道射光落在江少珩臉側,描摹輪廓。

“各位,中午好。”

他走進來,深沉眼眸掃過一圈。

身後人,清一色西裝革履,倒是不像來簡單問好的。

沙發上,領頭的男人顯然愣了愣,“江少爺,來來來,我敬您一個。”

連忙倒上酒,雙手端過來時,江少珩遲遲沒接。

眼眸光輕蔑般的移到這杯酒上,周遭,突然靜了裏面。

氛圍燈順着規律轉圈。

接過,全數倒在他鞋上,濺射了滿地。

都是生意人,齊家這位也能屈能伸,依舊笑臉相迎:“是我的問題,害您沒拿穩。”

“韓助理。”側目,江少珩突然叫身後的人。

“您吩咐。”

眼見着他随手拎了個凳子,坐在衆人面前,手裏轉着打火機。

在掏出煙盒的下一秒,他的眼睛微眯,零星火光燃在指尖。

“注意點,別傷着人。”

下一秒,玻璃和水聲在耳邊響起,一個局被砸得什麽都不剩。

燈光落在碎渣上,泛着光。

“江少珩!”

男人顏面掃地,直接震怒,“我妹妹可是你嫂子!”

當事人咬着煙,笑得懶散,含糊語調,只扔過來幾個字,“我管你呢。”

拇指捏着煙,仰頭,“把賬單給齊總。”

“你別欺人太甚!”

“這是我的局,你這麽做未免有點不地道。”

松松垮垮的領帶在胸前耷拉着,伸手,他碾滅了煙。

“你的局?”

他聽了個笑話。

起身,一步步靠近,他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玻璃上,耳邊是咯吱的刺耳聲。

俯身,他的語調在衆人面前揚起,不容反駁的壓迫感襲來。

“你這張嘴似乎總說錯話。”

頓了頓,江少珩起身,伸手,他拿過韓助理遞來的手帕。

擦着不小心蹭上的酒。

“這,是我的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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