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展館

第36章 展館

窗間過馬, 南城迎來元旦旅游季。

傍晚,明淨的展櫃前,錦棠關了腰間擴音器。

對于這些工作, 她一向得心應手,不費神也能做得很好。

這是個小衆私人展館,游客不算太多, 負責人是個四十多歲的漂亮女人,大家都叫她喬姐。

“小錦,來。”紅唇配黑色風衣, 她抱着雙臂站在門邊,手裏拿了個紙袋。

在錦棠走過去時, 喬姐把東西遞到她眼前, “這是元旦這三天的工資,六場總共是一千八百塊,你點點。”

喬姐這人爽快, 給錢也大方, 完全用不着催。

摘掉白手套,錦棠只寥寥看了幾眼, 沒細算, 揚起個笑容,“謝謝喬姐。”

“周末有空的話, 給我打電話, 我排場次。”

她就像是館裏的門面, 自從錦棠在這邊工作後,客流量都蹭了兩倍。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錦棠開口:“這月有考試,應該沒什麽時間了, 寒假我來兼職。”

“行,那工資之後細談。”

大約一年前,她以筆面第一的成績考進南大。

一開始,錦棠在很多個博物館投了簡歷,京城的工作經歷給她添了不少分,她本人又是學文物修複的,但公立博物館考慮到她只能兼職,不太穩定,紛紛拒了。

只有喬姐聯系了她。

然而,在見到錦棠的第一眼,她就慶幸自己做了這樣的決定。

往展櫃旁邊一站,适配度太高,她整個人有那種貴氣,從內而外的宿命感。

喬姐這邊不乏做生意的有錢人,有些在她這旁敲側擊過錦棠的聯系方式,但當事人很明确地拒絕了所有來示好的追求者。

半月前,有位姓裴的少爺,在南城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包了博物館七天,奈何那段時間錦棠只來講過一場。

之後他約過錦棠幾次,無一例外被拒了。

喬姐也勸過她,然而錦棠只是笑笑,說自己只想好好讀書。

從館裏出來,錦棠裹緊了自己身上的外套。

宿舍群裏,其餘三個人在讨論寒假安排。

她們都不是南城人,趕上春節,得回去守歲。

說實話,每每提到這些,錦棠還是會羨慕。

熄滅手機屏幕,她在路邊站牌下等公交車,南城這邊的游客多,每個站大多是景點,不能直達南大。

剛等到車,掌心的手機突然震了兩聲,是祁遙。

她同系的舍友。

掃碼上車後,她才接起來,慢慢放在耳邊。

車上沒有空座位,她找了處有把手的地方,跟着車搖搖晃晃。

“棠棠,剛才李師姐來宿舍找你,催專業報告。”祁遙也不知道她的東西都放在哪,沒敢亂翻。

到了期末,他們都挺忙。

“好,我知道了。”而後,錦棠還補了句謝謝。

“沒事,你也別太累了。”

宿舍裏,一到節假日,她們三個人商量去哪裏玩,只有錦棠,風雨無阻去兼職。

“對了,你訂回家的票了嗎,高峰期得搶的,你別忘了。”此時此刻,祁遙正開着訂票界面。

“我就不回去了,跟導員申請了留校。”錦棠抓着把手。

司機一個猛剎,她的身體往前傾了傾。

那邊,祁遙“啊”了聲,“你不會要留下來兼職吧。”

“嗯。”

“春節也不回去?”

又是一個“嗯”字。

她來南城後,就沒再跟家裏聯系過。

錦媽倒是偶爾會打來電話,大多數時間,她都在兼職,要麽就泡在圖書館。

總沒接起。

雖然好奇,但祁遙始終沒開口問她家裏的情況。

平常,宿舍其他人也挺照顧她。

錦棠忽然覺得換個城市也挺好的,至少遇到的人都很真心。

半小時後,到站下車。

距離南大校門口還有幾分鐘路程,路過街邊的蛋糕房,錦棠買了些甜點帶回去。

每次開工資,她都給宿舍其他人買點東西。

拎着一大袋冰激淩泡芙,剛拐上二樓的走廊,水房傳來此起彼伏聲音,每逢假期,宿舍樓裏都熱鬧。

大概人在學習的時候,總是很容易注意到風吹草動。

盡管她小心翼翼握上把手,一開門,還是齊刷刷迎過來三道目光。

祁遙轉筆,托着腮,已經快睡着了。

“我下輩子一定不學物理,怎麽會有不往腦子裏進的知識啊!”

祁遙托着長音“嗯”了聲,指尖點着自己眼前的書,“陶瓷,書畫,金屬器,還有博物館,這些為什麽不能編在一本書裏啊!”

錦棠笑笑,揚揚手裏的東西,“先休息一會吧。”

三個人瞬間來了精神。

錦棠放下東西後就往自己位置上走,拿開上面的兩本專業書,已經寫好的報告被壓得很平。

得抽個時間給師姐送過去。

錦棠掏出手機,想着去群裏問問她什麽時候有空,還沒解鎖,屏幕上彈出兩條短信。

是那位姓裴的男人。

錦棠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因着他常去博物館,不得已情況下,錦棠存了他的號碼。

之前他來約錦棠,都被婉拒了。

【晚上有時間嗎?】

【東城區那邊有個文物展,想着你會喜歡,我托朋友要了兩張票。】

面對屏幕,錦棠一臉愁容。

她其實不太想再和這些所謂的有錢人有什麽牽扯。

“棠棠。”

驚中回眸,祁遙嘴裏塞着泡芙,拍拍手上的殘渣,“想什麽呢,叫你好幾聲。”

“之前的一個客戶,總給我發消息。”

祁遙來了興致:“想追你啊?”

“應該吧。”

她也不确定,畢竟像裴先生這樣的人似乎也用不上追這個字。

他不會缺女孩子喜歡。

“喜歡的話就試試啊,反正你現在也沒有男朋友。”祁遙覺得在愛情裏也應該試錯,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類型。

錦棠嘆了口氣:“還是算了,有這個時間,我能去圖書館多學一會。”

祁遙:“……”

打定主意要拒絕,錦棠重新按亮屏幕,卻看見一分鐘前,這位裴先生又發了條短信過來。

【你別誤會,是我剛好身邊缺個講解員,想到你對這些東西挺了解,價錢你開,按小時算。】

錦棠忽然就遲疑了。

她不缺感情,但很需要錢。

思索幾秒,她輕輕咬住下唇,做了個決定。

【錦棠】:一小時五百塊,您能接受嗎?

幾秒後,那邊人回了兩個字。

【當然。】

……

因着要去文物展這種地方,錦棠翻出了自己壓箱底的套裝。

至少,顯得正式點。

她之前感受過和別人服裝不同的異樣目光,可能在當時,她就應該察覺到自己和那個人的差距。

飛蛾撲火,就是死路一條。

拎着單肩包,錦棠站在南大校門的林蔭道旁邊。

晚間風在耳邊呼呼而過,撩起額前碎發。

一輛黑色奔馳車停在她眼前,打斷了模糊的回憶。

車窗降下,男人的目光遞過來。

“錦棠,上來吧。”

她稍稍鞠躬,拉開後門,“麻煩了,裴先生。”

旁側,男人一身淡灰色西裝,順手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

他沒有太出衆的長相,但不缺生意人的精明,高瘦幹淨。

“不用這麽客氣,你可以叫我裴梵。”

他笑笑,目光始終停在錦棠身上,沒有移開跡象。

這個女孩子總有種吸引人的特質,清冷孤傲,讓他想向往。

對于得不到的事物,裴梵一直很有挑戰欲。

車子在南大這條街前匆匆駛過。

這座城市處處是景點,一路上,就瞧見好幾個熱鬧的地方。

錦棠似乎還沒有好好逛過南城。

以前聽沈悠宜描述,後來讀了研究生,舍友們隔三差五也出去逛逛。

似乎只有自己在忙着生活,賺的錢除去生活費和必要開支,也攢不下多少。

車內,暖風開得很足。

圓月探頭,周遭已經徹底黑了,排排路燈亮起。

樹影婆娑,在她纖細的手臂上快速劃過。

裴梵問她寒假要不要留在南城。

“我朋友有個私人展剛開,如果可以的話,我幫你引薦。”

錦棠搖搖頭,拒絕了,“謝謝您,但我已經喬姐說了,假期還去她那邊。”

沒有逼她,裴梵說了聲“也好”。

東城區這邊,算是郊外,大多是自然生态景區。

文物館開在這,倒也相得益彰。

車子在大門前穩穩停下,映入眼簾的是幢別墅,門牌下面是一串字。

川穹公館。

院內,種了無數玫瑰,只不過當季不開。

錦棠曾經也見過很貴的玫瑰。

旁側,車門被打開,裴梵的手搭在上方,示意她可以下來了。

冷風灌進衣服裏,錦棠下意識抱緊雙臂。

走在裴梵身邊,還未進去,他似乎遇到幾個熟人,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停着多聊了一陣。

錦棠的臉要被冷風吹僵了。

“一會就跟在我身後,這邊挺多大人物。”

裴梵雖然在南城算是混得不錯,但總歸是後起之秀,家底并不殷實。

有錢,但也是摸爬滾打這些年才有的成績。

全靠這些金湯罐裏出身的少爺給機會。

他做事,習慣小心翼翼。

錦棠說了聲“好”,畢竟自己是拿錢辦事。

顯然,裴梵也不是真的需要她來做什麽講解,這就是場酒局。

展廳內,玻璃櫃反着光,她的每一眼匆匆,都沒瞧清。

聽說,今天這邊還有拍賣。

但裴梵顯然對展品不感興趣。

之前,她參加過無數次,只是,江少珩并不需要她全程跟着。

只當去看展的。

像是局外人,永遠都融入不進那個圈子。

跟着裴梵在一個又一個展櫃折返,他喝了挺多。

卻依舊能談笑風生。

畢竟是摸爬滾打混到今天的位置,裴梵有常人不敢想的耐力。

眼見着,他搖搖晃晃要去撐旁邊的臺子,眼疾手快,錦棠先一步扶了裴梵。

“您沒事吧?”

微躬着身,裴梵的臉色算不上好看。

“沒事。”裴梵擺擺手。

還沒把視線重新移回前方,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裴總。”

當事人在觸及到那個身影後立馬換了笑臉,後來,錦棠才知道,這位是南城旅游業大亨。

姓孟。

順着男音,她的目光也移過去,倏地,滞在原地。

場館內,冷色調的光偏偏暈人眼,讓她懷疑是錯覺。

頂棚的水晶燈搖曳,影子疊在人身上,她的視線卻遲遲移不開。

江少珩的出現很突兀,卻應景。

站在燈影中心,他緊抿着唇,像是沒注意到她。

錦棠落在裴梵的胳膊上的手突然收回,慢慢往後撤了一步。

他怎麽會在南城……

錦棠當然不會以為,這個人是為自己來的。

江少珩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太喜歡什麽,他向來就是涼薄的。

在金色的展廳內,觥籌交錯的碰杯聲在耳邊不停放大。

像是種既定的宿命感,在她看向江少珩的後一秒,無數記憶交疊湧現。

旁邊,有人在驚擾她。

“孟總,幸會幸會。”

兩個人握手,那位孟總的目光移過來,輕聲道:“裴總,這位是?”

“錦棠。”

兩個字,裴梵攬了一下她的肩膀,把人推到前面。

被談話打斷思緒,她微微點頭表示禮貌。

垂眸,錦棠在裴梵的耳邊輕聲說了句:“裴總,我出去透口氣。”

“好。”

得到回應,她轉身,卻在沒邁出半步時就被人叫住。

“錦小姐。”熟悉的男音傳來,低沉磁性。

她的背影頓住,卻遲遲沒回頭。

“外面風大。”紙莎草的味道擦過鼻尖,在空氣中彌漫着。

她感受到了身後人的靠近。

而後,沉甸甸的外套落在她肩上,江少珩的指尖似乎在她脖頸上停留了一秒。

輕輕摩挲了下。

像是刻意,又點到為止。

脖頸處,半點餘溫,卻經久不散。

他的嗓音很淡,只有兩個人能聽到。

“記得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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