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計劃

計劃

“我為你徇私,我能有什麽好處?”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竟像一讨要糖果的小孩兒。黛霜擡起眼,看到他那一雙深邃的眼瞳亮晶晶的,宛若兩方水晶琉璃,不由愣了一會兒。

“好處……”他無非是想要她,她想着就覺得心緒已擰成了一根麻花,但眼下也別無辦法。要是真惹到他了,雨清可怎麽辦?

“陛下想要什麽好處,就要什麽好處吧。”她小聲快速地說完這句,臉頰紅着,不再去看他,望着地板發呆。

“真的嗎?”他的臉湊了過來。她不敢動,閉上了眼睛。

半晌卻沒等到別的動作。他只是靠在她臉邊摩挲了一會兒,暧昧又缱绻,若即若離。

“陛下,我什麽時候能去見見朋友嗎?”既然說到莫雨清,不妨再順道和他求個恩典。

不過她沒有直接說名字,引起了他的警覺。“朋友?男的女的?”

黛霜無奈,“就是雨清。”又補充道:“以前先皇都準許她來宮裏看我。”

說完這句她就後悔了。話音剛落,只覺身側那男人身上的溫度降了十倍,她偷偷轉過頭去看他的神色,只見他眼角眉梢似凝了冰雪,與方才一團火似的天真判若兩人。

他忽然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力道不輕不重,帶着懲罰和暧昧之意,“就算你忘不了他,他也已經死了。”

“不是,不……”她連忙想要解釋。然而他森寒迫人的目光堵住了她的口,一個音也發不出來了。

這個人太喜怒無常了。

他指尖的力道又重了一分,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去拉。半晌,他順了她的意思,放了她的下巴。

“陛下,舒大人求見!”門外忽傳來聲音,大監進來了,解救了她面臨的尴尬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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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要見朕?”

似是被她方才的那句話惹得有些惱,他撇下她就走了,黛霜如蒙大赦,忙出來回到自己地兒去。

走到半路卻遇上兩三個小宮女在那兒喊紅藥的名字,不由好奇過去問詢。

“見過姑娘。紅藥姐姐剛才說身體不舒服,一個人走了,我們等了好半天也沒見她回來,這不在找她麽?可說來奇怪,哪裏都找了,就是沒看到她。”

黛霜問道:“可知她走的時候往哪裏去了?”

“那邊,那個方向。姑娘往前走,岔路口往西,再往南。”

她依言過去,半刻鐘後見到一座廢棄的宮殿。此處偏僻少人,也沒見到紅藥。

……這丫頭上哪去了?

忽然覺得不大對勁,正想往回走,身後出現一個男聲道:“尹姑娘。”

回頭只見一個衣衫單薄的英俊男子站在那裏,顯得有些冷清。下一瞬她定睛一瞧,這不是上次在提霞寺調戲自己的那人嗎?

扭頭就走。

他叫住她,“尹姑娘,我把你引來這兒是有重要的事要說。事關皇上,你就不好奇?”

……這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為我上次的行為和你說聲抱歉,其實我是有意的。但我這麽做的原因在于他,皇上。我想搶占了你,這樣你也許就不會落到他手裏了。”玉昭華走到她面前,“我是皇上的親弟弟,很多事情,我比誰都更了解。”

黛霜道:“玉公子在皇宮裏做客,想來也是閑着了,要找人解悶吧。”

玉昭華搖搖頭,笑道:“我憐香惜玉,不忍心看着你委身于他。”

話裏聽不出有幾分真假,黛霜蹙眉,“公子還請不要亂講話。”

“我有沒有亂講,你心裏也明白,明人何必說暗話呢?”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引她去小樹林裏的石凳上坐下。

“我們玉家有三個兒子,他是老二。

他出生那天,大哥走了。老道士說是他克死的。他命格不祥,會給身邊的親人帶來災禍。所以母親不喜歡他。後來,他在十三歲那年,親手殺死了母親。”

黛霜美目微睜。

她知道弑母是多麽嚴重的事情,更況他還是一國之君。

玉昭華繼續道:“就因為母親不喜,他就殺了她。後來,父親抑郁而終,他又踩着曾對我們玉家有恩之人的肩膀,爬上了相國的位置。”

黛霜:……

“尹姑娘,你是京城第一美人,芳名遠播。要是嫁給這樣一個狠毒無情的人,以後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便是他現在對你再好,日子久了也會露出本性。

好意提醒,信不信随你。若你懷疑我的動機,我也承認,我确是因為你的美色,對你有憐惜之情。”

黛霜沉思了片刻道: “敢問皇上長你多少?”

“四年。”

那他就是和自己同齡了。

她忍住想進一步細問的欲望。這裏畢竟是皇宮,弄不好隔牆有耳,去禦前告個背地裏編排皇上的大罪。他畢竟是他親弟弟會被網開一面,自己會落得怎樣可就不好說了。

她起身道:“我知道了,告辭。”

玉昭華追上她幾步,“你不說點什麽嗎?我話還沒說完呢。”

“我能說什麽呢?”她不再搭理,快步走開。

這件事或許有幾分真。但即使玉知微狠毒,他也未必是什麽好東西,否則上次在寺廟怎會那般?

不過是他的一面之詞罷了。且玉昭華就算是他親弟弟,也未必就知道事情全貌。即使知道全貌,也不一定安了好心,和她說的不一定全是真話。

但她心中也存了個疑。倘若玉知微真是那樣的人,連自己母親都殺,那她待在他身邊能有什麽好日子呢?

他弟弟竟還假借找紅藥把自己引過來。

不過玉知微上次不是說要把他關起來麽?他怎麽還能在宮裏自由活動?

罷,管不了這麽多了,頭疼。

她能從玉知微的眼中看出愛意。

可這愛意有幾分真、幾分假?是真情還是僞裝?若是真情,又能延續多久?

玉知微陰晴不定,又喜歡騙人,時而真誠,時而狡猾,她實在無法全然信他。

玉昭華說的事,她打算自己背地裏查一下。下午便叫來了紅藥,問她能否去落星那裏套話。

“那只狐貍,我都不想和他說話。不過如果是為了姑娘,我可以去。”紅藥說,“據我之前知道的,他對他主子很多事都不知道。但也有可能是騙我,他知道卻不告訴我呢。

姑娘你放心,我三天之後必給你個答複。”

大中午的,落星一個人坐在樹上。

紅炎炎的太陽曬着頭頂,金色的桂花在陽光下淌淚。

他近來心思煩亂,有許多話堵在嘴邊說不出口,可憋得緊。又想到上次去看那丫頭,她鞋也未穿好,冷着臉從榻上下來把他推出屋子,“啪”地一下關上門的情景。

他在門外喊她,怎麽拍打裏頭都不應。他又說讓她好歹吃點東西喝點水,從窗戶那兒去瞧她,結果她又“啪”一下拉上了簾子,沖自己大喊了一聲“騙子”,便再無聲響了。

落星功夫很好。她不想見他,他完全可以強行進去,但不知怎的心裏頭堵得慌,腳下似被壓了千斤巨石,一步也邁不開。

她說的不錯,他确實是騙子,從一開始就是奉玉知微的命令接近她的,因為她是尹黛霜最親近的侍女。他奉命去誘騙她,讓她把她的姑娘引到自己主子身邊來。

原本這只是一樁普通的任務而已,就和以前所有的任務一樣,紅藥也不是他第一個下手的姑娘。他不該對任務對象産生任何私情,不該對她感到愧疚的。

可現在,有些東西無形中被打破了。他不再是從前的他,變得情緒纏身。

想到那個笨丫頭他就覺得自責。她那麽相信他,他怎麽能騙他呢?他真是天底下最壞最壞的人了。

一時間沒了頭緒。

他還是想要見她,又怕被她趕出來。再見到她要說些什麽呢?

樹下忽然傳來幾聲怪響。

機警地向下一看,乍然看到個紅衫白襖的小丫頭在那裏掐樹枝。小手攥了一截枝丫,清脆的折成三四段,往地上一扔,嘴裏還嘟嘟哝哝不知在說什麽話。

“紅藥!”他眼睛一亮,縱身一躍下了樹,落在她面前。

小丫頭扭頭就走。

“紅藥,紅藥!”他追上她,堵住了她的路。這麽朝思暮想的人兒忽然出現在眼前,怎麽能輕易放跑了?他怔了片刻,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你終于肯見我了?”

紅藥偏過頭不看他,“誰知道你在這兒?本姑娘恰好路過罷了。”

要不是為了自家姑娘,她才不要來見這臭小子。

這副又嗔又惱的模樣落在他眼中又是喜歡得緊了。他呆愣片刻,笑着找話說道:“哦對了,尹姑娘已經回宮,你們又可以團聚了……傻丫頭,你就別不高興了。我為之前的事給你道歉!”

紅藥這時才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幾步,慢慢道:“本來呢,我一開始很想不通。你看起來那麽好一個人,居然一直在騙我。可後來我想通了,這叫做有其主必有其仆。”

落星噎住。

“今上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我家姑娘栽到他手裏,這以後可怎麽辦……”說着掩面假哭起來。

落星還是第一回見她哭,瞬間感到手足無措,又不知該怎麽勸住,只連連道:“你別哭、你別哭啊,我主子也不至于像你說的那樣……”

“怎麽不至于?他還弑母呢,能是個好人嗎?”

他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口,“這裏還是皇宮呢,你也不怕。”

“我賤命一條,有什麽好怕的。只是姑娘,我替姑娘感到委屈!”

“你怎麽能這麽說自己呢?你的命很重要,至少對我很重要……既然身在宮內,就該謹言慎行。在我面前就罷了,以後萬不可對他人提起此事。好不好我的姑奶奶?算我求你了。”

紅藥內心一滞。

他沒有否認,只是讓她再別說了,那就說明,這件事情是真的。

姑娘,你真是命苦啊。才離狼窩,又入虎口,什麽時候是個頭吶。

心下已有了答案,她掙開他的手,哭聲兒也沒有了,“告辭。”

“诶?紅藥,紅藥?”落星懵然,只見那方才還嗚嗚咽咽的小丫頭忽然甩開她走了,不由也想不明白個理由。

落星不想紅藥在宮內亂說話引來殺身之禍。

至于一些有關玉知微的事情,他并不在意傳聞。他認的是玉知微這個主子,對方做過什麽并不重要,他也并不清楚真相如何。

紅藥很晚的時候才回來。黛霜正卧在榻上讀一卷書,許久才聽到動靜,見她呆呆站在一邊,出聲道:“回來了?怎麽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姑娘,”紅藥一屁股坐到她榻邊,喘了口氣,“那件事是真的!還有,”

黛霜手裏的書“啪”地掉了。

“還有什麽?”

“您大概也知道吧,前朝的妃嫔無一幸免。還有林、李兩家的人,一個也沒能活,全都死了。

依我看,這個新帝不是什麽好人,指不定要姑娘又是有什麽別的居心。”

黛霜嘆了口氣,輕聲道:“連自己母親都殺的人,又怎麽會對妻子好呢?……你是怎麽把話套出來的?”

“我就是裝作無意地提到了這件事,可是他沒有反駁,只是讓我快閉嘴,以免惹來殺身之禍。姑娘,落星是他的第一屬下,關系最為親密,怎會不知事情真相?當時他聽了很急,還伸手捂我的嘴呢!

姑娘打算怎麽辦?您不能嫁給他,絕對不能!”

黛霜煩亂地擺弄着一縷青絲,“他上次和我說,一個月後就是封後大典了。”

“那得想個辦法呀!我們再逃一次?”

“上次我逃走已引起他的警覺,如今凝霜殿裏裏外外都是他的侍衛。我就像金籠子裏的鳥兒,根本飛不出去。”

若要再逃,必得有更多把握才行。先将玉知微穩住再徐徐圖之,只要能趕在封後大典之前都可以。

“這可怎麽辦啊。”紅藥低落地垂下頭。

黛霜這時又想起玉昭華來。

他是玉知微的親弟弟,之前專程把自己引過去告知此事,想來是別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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