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路途
路途
“好,好。”玉知微過了許久才平靜下來,雖然身子沒好失了往日元氣,氣勢上仍不相讓,語氣裏仍帶着壓迫威脅的味道,“玉昭華,朕這就下旨封你為親王。朕要你好好活着,親眼看着她愛上朕!”
說完,再不多言,冷笑着走了。
玉昭華皺了皺眉頭。
他非但不殺了他,還要封他為親王。玉知微果然是個怪種。
玉知微心情很差地回到殿中,卻看到個不相幹的人守在門口。
蘭瑩今天穿了件撒花煙羅衫,外罩一層宮緞素雪鬥篷,化了個梅花妝,袅袅婷婷地站在那裏,打扮得像仙子下凡。
玉知微正眼也沒看她,招呼也不打一個,徑自從她面過去就進了養居殿。
“陛下!”她連忙叫住他。
上次看畫時候皇上就沒給她好臉色,蘭瑩心中雖覺得委屈,卻又忘不掉這張英俊的臉。回去後父母雙親一番勸解,舅舅舅母也來勸慰,過了數日她又想轉了。人家好歹是一代帝王,有點脾氣和性子也是應當的,或許當時他心情不好。
前日她才從舅母那裏聽了消息,說是新皇後居然在大婚之夜消失了,幾天都找不到人,心想自己的機會是來了,遂認真打扮了一番,守在這裏。
蘭瑩向來自信于自己的容貌,滿以為對方看見自己時,多少會被驚豔一番。
玉知微不耐地扭過頭,看到那站在階下那女子半擡着眼睛,有讨好之媚态,只覺得有點眼熟,多的一時間卻想不起來了。
“你是哪家的?在這裏做什麽?”
她想過他的各種反應,卻唯獨沒想過這一種,疑道:“陛下……不認識我嗎?”
他們分明前不久才見過面、說過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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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為何要認得你?”玉知微挑了挑眉,認真問道:“你有事嗎?”
蘭瑩:……
這個皇帝不僅不解風情,而且太不給面子。自己好歹是個女兒家啊!也不知他是裝不認識還是真的忘了。
可他是皇上,有什麽必要裝不認識?
那就是真的忘了?
蘭瑩大受打擊。
“沒事別站在這裏,等人你可以去庭院裏。還有,皇宮不是随便的地方。你一個女子獨自站在這裏,像什麽話?”說着喊了人過來,讓他們帶這位姑娘到別處去歇息。
“陛下!”她喊了一聲,卻還是被人帶走了。扭着頭,眼看着皇上進了殿裏,兩扇門從旁合上,整個人跟被潑了涼水般,從頭到腳地冷透了。
“陛下,陛下,”大監慌忙着過來報信兒,“有皇後娘娘的消息啦!”
剛才還陰雲密布的一張臉瞬間轉晴,他急切地迎上去道:“快講!”
“娘娘在路上遇見了她親戚,那女子知道她在哪裏。”
“那還不快把人帶回來!”
“只是給跟丢了!官兵跟着她去找人,她說人就在她家裏的,可去的時候人卻不見了,小門的鎖被撬了。不過她說有把握把人再追回來,應該沒跑遠。”
玉知微深吸一口氣。心裏憋着惱,他悶悶地坐到窗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陛下,您別着急,興許過不了多久人就找着了。”
“這些人,都不中用。”五指攥成拳,垂在桌案上,他擡起另一只手擦了擦額角的汗,“去把花泠叫來。”
半刻鐘後。
“陛下,您找我。是為了皇後娘娘的事嗎?”
“你從前在凝霜殿侍候,和她有主仆情誼,也沒有在她面前暴露身份。如今已有人發現她的行蹤。你去,把她給朕帶回來。”
“是。”
“等等。”他叫住她,“朕再讓樓藏月協助你。京城的事兒,就暫時交給副統領吧。”
樓家今日并不安寧。
蘭瑩從宮裏出來就是一頓痛哭,誰也勸不住。有人與樓藏月來說了此事,他便打算去看看。
然而皇上的命令很快就來了,讓他協助花泠一起去找皇後。
樓藏月遂沒法回去看外甥女了。正準備走,家裏又來了個丫頭,和他說蘭小姐回家後還鬧着要上吊。
那丫頭邊說邊哭了起來,“想來小姐是在宮裏受了委屈,無人撐腰,也無人訴說,這才想不開了。”
樓藏月一個頭變兩個大,“你是小姐的貼身侍女,怎麽也不勸着她點?”
丫頭道:“樓将軍,我們全家都是沾着您的光,小姐也最是敬您,想把她送進宮一開始也是您的主意吧,您可千萬別不管我們小姐了啊!”
“我哪有說不管?我這不是有事嗎?”
“你的意思是,”一旁的花泠開了口,“皇上欺負了蘭小姐,樓将軍應該去報複皇上,給蘭小姐撐腰。”
那丫頭登時被吓住了,“奴婢沒有這樣說!這位姐姐,你怎麽這樣講。”
“你的話不就是這個意思?”花泠冷聲道:“你們小姐進宮來幹什麽,她心裏很清楚,你們也很清楚。皇上乃是天子,不接受她,她就要上吊麽?”
“你……”丫頭又哭道:“那也定是在宮裏受了什麽氣。”
“受誰的氣?她進宮後只和皇上說了話。你的意思是她受了皇上的氣,皇上應該給她賠不是?”
“哎呀,別說了。”樓藏月打住她,心想這麽個俊俏的姑娘,說起話來跟刀子似的。
花泠道:“你得慶幸這裏沒有別人。這些話要被第四個人聽見,會怎麽樣可說不好。”
丫鬟已經面如土色,不敢再吱聲了。
“好了好了,”樓藏月轉頭又對那丫頭道:“你回去好好安撫你家小姐,我把事情辦完了去看她。”
說完又看向花泠,“走吧。”
兩人的馬都快,一面走,一面說話。
“喂,剛才謝謝你!她要是再鬧下去,保不準要給人聽見了。”
她看了他一眼,似嗔非嗔道:“虧你是禦林軍統領,打發個丫鬟也不會。”
“說的也是啊。”他騎着馬,納悶說道:“我這人是這樣的,對付男人可以,碰到女人哭鬧就應付不來了。”
“為什麽呢?”
“不知道。”
“原來将軍還是個憐香惜玉的人。”花泠迎風笑道:“想必是處處留情的,惹了桃花不少吧。”
樓藏月一懵,“這話又從何說起?”
花泠不答反笑。秀手揚鞭,馬兒跑得更快了,跑到了他前頭去。
“喂,你等等我呀!”
兩人星夜兼程的趕到目的地,是在一天後。腹中實在饑餓,就找了個地方吃飯,讓店家随便看着上幾道菜。
不一會兒功夫,桌上就擺了香珠豆、小松菌、焦雞、一碟松餅、兩碗蝦肉混沌。
樓藏月嘗了幾筷子,說道:“別的都好,只這焦雞差了點味兒。做這道菜當用肥嫩的母雞最好,這只雞是公的。
肥嫩的母雞洗幹淨,整個下鍋,煮的時候用四兩豬油、四個茴香,至八分熟,再撈起來複下一遍鍋,用香油炸至金黃,放入秋油、酒、蔥,收湯起鍋。上菜時切片,把原湯澆在上面。這些工序,省了哪一道就不是那味兒了。”
他說完這些話時,花泠已吃完半碗混沌了,擡起杏眸來看着他,“想不到将軍還會下廚。”
樓藏月笑,“我小時候被送到鄉下住,沒人做給我吃,我就自己買了食單,每天琢磨着自己弄,後來就厲害了。這店裏的菜委實都不咋地,等改天請你嘗嘗我的手藝。”
“奴婢見識粗淺,品不出味道高低,怕是要辜負将軍好意了。”
他咬了一口松餅,不甘道:“等哪天你嘗了我做的,你就知道了,什麽才叫人間美味。”
“奴婢只是個下人,怎敢勞動将軍做飯?”
他忽然看着她,墨瞳晶瑩剔透。“在我的心裏,沒有什麽下不下人的。大家都是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花泠眨了眨眼睛,顯然是不信。
“你不信?”他放下了筷子,思緒好像飄到遠處,“我會這樣想,是因為我也曾做過奴隸。”
“是嗎?”
“人是不該有高低貴賤的分別的。花姑娘,你不要看輕自己。”
每當有人叫她“花姑娘”她就覺得莫名別扭,也不知為什麽,遂說道:“以後叫我名字吧。”
“哦?”樓藏月笑了,“我叫你名字,那你也……”笑容忽然消失,無奈地撓了撓頭,“我爹娘偏給我起了個十分文氣的名字。”
花泠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露出兩個酒窩,“樓藏月,很好聽啊,有什麽不好的?”
“但我是個武人,你可知……诶,你笑什麽?”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笑這麽久。她的笑容清澈可愛,明媚動人,讓這張漂亮的臉蛋不再像平時那樣冰冷了。
笑完了,她想起正事兒來。
“等找到了皇後娘娘,我去見她,将軍不要露面。皇上是命你協助我的。”
“嗯,我明白。他是怕你遇到什麽危險,一個人招架不來。”
她看向深空。“我是皇上的人,只能為皇上辦事。”
樓藏月不解,“怎麽了?我也是皇上的人吶。”
花泠垂下頭,神情有些落寞,“娘娘她不喜歡待在宮裏。”
“哦。”
她又調轉了話鋒,似是在刻意掩蓋剛才一瞬的黯然,“照我的推想,她會去南疆。”
“此話怎講?”
“大渝王子觊觎她的美色,她不會去。留在晉國又很容易被找到。南疆密林山川,最好藏人。”花泠掐指一算,“我們要趕在她之前到邊境那兒去,然後我守在她必經路上,裝作無意地和她遇上。”
他看着她黯然神傷的樣子,忖道:“我明白你在想什麽了。你是皇上的人,得執行他的命令。但你和娘娘也有感情,你不想傷害她。
這次以後她就會知道你是皇上派到她身邊的棋子,你們之間的主仆情誼将再也沒有了。”
“我已經傷害她了。”從來到她身邊執行任務的那一刻開始。
無論她知不知道、什麽時候知道事情真相,自己都已經傷害了她。
“這不能怪你。”樓藏月說,“你只是奉命辦事,不是你也會有別人。”
花泠笑了,“将軍,你說得很對。只是換了誰身處其中都會這樣想的,因為娘娘她是個很好的人,對下人寬和大方,也從不恃寵任性。”
“不恃寵任性?那是因為她不愛先皇吧。”樓藏月想着,忽逗她道:“你既如此認可她,何不換作認她為主?”
“将軍說的哪裏話。主子認定了就是永遠,哪有随便更改的道理?除非他有對不住我的地方。我的命是皇上救的,很早以前就跟着他了。”
“還有這等事?”
“那時我還很小,被父母丢棄在荒山野嶺。若非他路過相救,我早已沒命。于是我便跟在他身邊報答。”
“對不住啊,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無事。”她的杏眸晶亮如星子,“這些年已經過去,早就不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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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霜帶着紅藥又趕了三五天的路程。
這一路都有追兵,金巧姑引着官兵追了上來,黛霜則拉着紅藥東躲西藏,總算暫時将人都甩掉了。
兩姑娘來到一坐破廟裏暫作歇息,紅藥拿出一張被揉搓得皺巴巴的紙來,在地上展開。
那是一張懸賞單。皇後在大婚之後失蹤,能找到的賞黃金一千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