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沐浴
沐浴
他這樣問,難道她應該愛他嗎?兩個人相識都沒多久,她要是愛他才奇怪吧?她心裏想。
“陛下想聽真話嗎?您要恕我無罪,我才敢說。”
“朕恕你無罪!”
“你有些可怕。”也許是他誠懇迫切的眼神給了她勇氣,她直言說道:“你狠毒且嬗變,陰晴不定、喜怒難測,我看不透你的心思。”
玉知微愣怔了一下。“就這樣嗎?”
“就這樣。”
他慢慢蹲下來,與她平視,“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那樣的,我有我的苦衷。你若有對我不滿之處,我都可以改。你想怎樣我都依你,唯獨有一樣,不要再離開我了。”
“誰都有自己的苦衷,卻不是誰都會采取狠絕的方式。我知道,成大事者必有和常人不同之處,但我只向往普通的幸福,或許沒有一國之母的心胸和承受力伴君左右……先皇還在時召我入宮,本就是不得已,如今世事已變,我想要借此契機改變老死宮中的命運,陛下為什麽不放了我?”
“你不需要什麽承受力。霜霜,那些陰暗不好的事情都由我來做,你只用在我的庇護下做你自己,有我在也絕不會讓你老死宮中。你想要怎樣的幸福我也都可以給你,你不喜歡的事情我一樣都不做,好不好?”
空氣凝固了。她原以為自己說出這些話,勢必又惹得他龍顏大怒,卻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他說這些是真心的嗎?
這雙深情的眼睛不像是假的,但她還是無法完全放下戒心。
“怎麽能做得到呢?您如今是天下之主。難道您以後不會有三宮六院,不會另有新歡,不會為國事所牽絆?不會對我日後老去的容顏生厭?”
“不會。
……我明白你的心思了,你以為我愛的是你的美色,而你介意的是我帝王的身份,還有,帶着以前對玉相的成見。
有一點我應該與你坦白,我确是個狠毒且不擇手段的壞人。但是霜霜,我可以對誰都不好,唯獨不會對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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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定一個契約如何?”
“什麽契約?”
“你給我一年的時間。一年之內,如果我還沒有讓你愛上我,就放你走,不再相問。但是這一年內,你不可以再逃跑,不能再離開我。”
黛霜眼睛一亮,沒想到他還是講點道理的。
“陛下此話當真?”
“天子金口玉言,絕不反悔。”
“好,我答應你。”
“水涼了,你可以起身了。”
黛霜:?
沒有衣服她怎麽起身??
他對此視若無睹,“要我再說一遍嗎?”
愛打聽的宮人們都好奇皇後被追回後會受到怎樣的懲罰,卻只探聽到皇上在皇後沐浴時喂她吃了一只烤雞,然後抱她出浴、“折騰”了一晚上的事情。
……
黛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剛才還以為他是講些道理的,原來是自己想錯了。這男人,真夠卑鄙無恥的。
“你的衣服落在床上了。”他攤了攤手,“這裏除了你和我,沒有第三個人。以後也是這樣。”
“陛下,我都答應和您的契約了,不會再跑,您怎麽這樣呢?”
“很無恥是嗎?”他湊近低語,“霜霜,我只對別人君子。”
然後他的手伸了進來,這力道她根本無從反抗。臉紅透了,生拉硬拽地把旁邊一道簾布扯下來,勉強裹住身子。
水珠散落在她的發上、臉上、肩上,瑩潔無瑕的肌膚把水珠托起,如蓮花瓣裏包裹着晨露。
她的發未擰幹,帶着花香的熱水順着絲滑的墨發傾瀉如瀑,打濕了他的挑金繪銀的龍靴。
他将她打橫抱起,卻忘了她還未擦身。濕熱晶瑩的珠子順着玲珑雪白的曲線滾落,在他寬大的掌心裏積起,又順着指縫滴落。
卷翹的長睫上,亦沾着星星點點的小水花,她眨一下眼,就有一兩顆掉落在他胸前。不一會兒,他整個人都濕透了,便也把外衣脫下,落在地上。
榻上是暖的,早就做好了布置。他不想兩人都着涼,一手抱着她放到榻上,另一只手在身後用力扯上那道厚重華麗的簾幔。春宵帳暖,窗外細雨潺潺。三五莺啼之際,方是雨後初晴。
驀然擡眸對上他的眼睛,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此刻褪去了僞裝,變得透亮、純粹而充滿欲念。他的眉眼很英氣,沾惹了濕熱的水霧,垂下看她時深情脈脈,不再模糊遙遠。
心猛地滞了一下,腦中一片空空。
身上的水珠如珍珠般散落在了榻上,她一上來就拉上錦被,趕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小姑娘的臉蛋已經羞紅得不成樣子了,偏生他一面憐惜着一面不想停下,堵着她在這裏,半分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露出可憐巴巴的神情,好像一朵被人揉搓了瓣朵兒的嬌花。
美人含露,楚楚可憐,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惜,可他玉知微憐惜歸憐惜,欺負還是要欺負。
他又朝她挪近了點兒,呵氣如蘭:“霜霜,你還欠我一個洞房。”
她已經不能再過去了,再過去就掉下床了。
……他在說什麽呢?她欠他一個洞房?因為她那晚上跑了?
可她本來就沒答應要嫁給他,是他強娶的呀,怎麽又變成她欠他了?
“我不欠你的。”她咬着唇說道,活像只生氣的小兔子。
“怎麽不欠?你還欠我五個代價,都忘了?”他卻舊事重提,眼中含情脈脈,“小丫頭,挺會賴賬的呀。”
黛霜:……
“嫁給我做皇後,算你償還了第二個代價。現在,”他掰着指頭裝模作樣地一算,“你還欠着我三個代價。”
“你當初來找我的時候,說什麽代價都可以。嫁給我又不是什麽傷天害理、違背底線的事情,你卻不願兌現承諾。你說,到底是你不講理還是我不講理?”
“你……”她被他說得瞪大眼睛,竟無言以對。敢情還是她不對了?
“不過你畢竟是我的皇後,就不和你計較這些了。現在,補我一個洞房如何?”
向來只有新婚夜男方撇下女方,女方說男方補她一個……怎麽這家夥反過來了,堂堂一國之君說她一個小女子欠了他洞房花燭夜?
她決定能拖多少算多少,“陛下,天還沒黑呢。”
玉知微搖了搖頭,“一個人欠了另一個人錢,還錢時都要加上利息的。如今距大婚那晚已經過很久了,我向你要點利息不過分吧?”
他的意思是,這幾個小時多的,算利息。從現在一直到深夜,都是洞房時間。黛霜明白過來,正又要說他無恥,他忽然欺身靠近,食指抵在她的櫻唇上。
“好了,別罵我了,咱們聊聊天還不行嗎?”
好,聊天。
他倒是真的說到做到。兩人并坐在一處,他一手攬過她的肩。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何時喜歡上你的。”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開始,三年前。
三年前你在夜宴上跳了一支舞。你長得像我夢裏的女子。”
小姑娘紅着臉,沒想到這老謀深算的家夥會說出這麽夢幻的話,不由深感意外。
“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
“三年來我心裏一直記挂着你。登尹家提親的人裏也有我一個。我瞞着父親去的,排了好久的隊才輪到,沒和令尊說上多久的話就被趕出去了,回家時天色已晚,被我父親一頓打。”
黛霜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那麽多京城貴公子去你家提親,你和紅藥趴在後院牆上看熱鬧,看累了就睡大覺。”
她臉一紅,“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走的時候看見你了。”他說,“牆上有兩個小腦袋。”
黛霜:……
“那三年我家中也諸事雜亂,就只去了你家一次。待我料理完諸事想要再登門提親時,你已經入了宮,成了先皇的貴妃。所以我想要得到你,只能做皇帝。”
黛霜一聽,滿目訝然。
他的意思是,他是為了她才造的反?所以那麽多無辜者的死難、先皇的離去、玉階前血流成河,罪魁和源頭竟是她這個毫不知情的人麽?
不,怎麽能歸罪于她呢?分明是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他看着她,對她眼中神色變化了然于心,“你不要罪責自己,就算要問罪,那人也應該是我。說什麽大楚氣數已盡、君王懶政、天怒人怨,雖是事實,卻也可以是借口。我在你面前,不想找這樣的借口,當上皇帝就是我為了得到你采取的辦法。”
“我今天把自己的全部都向你交代了,你當知我對你的心。”
她默了默,好半天才開口:“你這麽做,就不怕萬一失敗,被人唾罵,失去所有嗎?”
“我不會失敗,因為我必須得到你。如果不能得到你,兵敗身死也是我之情願。”
“難道你沒有其他在意的東西嗎?比如父母親人。你不怕他們受到牽連?”
玉知微沉默了一瞬。她敏銳地看見他眼中的光熄了下去。
“我和我的親人牽絆不深,他們于我的情誼還不如朋友。”
……怎麽會這樣呢?黛霜愈發好奇了。可她轉念一想,又說:“那你一定是有什麽不好的回憶。我不繼續問了。”
“無妨的。”他在被下覆上她的手,“你想知道什麽,我都會告訴你。”
“小的時候,母親給我下了毒藥,扔在深山裏,任我自生自滅。若不是五湖盟的老盟主路過相救,那時候我就死了。”
他忽然把一切都告訴她,吓了她一跳。“怎麽會這樣?”
“因為她不喜歡我。我是寤生的,讓她當時很艱難。我出生的那天,大哥又剛好夭折。老道士說我命硬可親,母親也認為是我的到來克死了兄長。”
“從我有印象開始,母親就非常厭惡我。她把我丢在深山裏時我就知道,她真的不想要我了。”
“我在龍山上待了一整晚,餓暈過去,後來被老盟主撿回家。幾年之後他們又把我送回玉家,我與母親更加關系不睦,于是父親将我送去了玉将軍的軍營裏。這樣又過了幾年,母親走了,我才正式回到玉家。”
黛霜歪了歪腦袋,“令堂……”
“母親不是我殺的。只是我和她關系太差,家裏人都認為是我在報複。加上我當時剛巧在場,也懶得解釋什麽。”
“你應該解釋的。怎能受這樣大的不白之冤?”
他開心起來,“這麽說,你相信我?”
“我若不信,又為什麽要聽你說呢?”
“你之前就是因為這件事跑的吧。”他說,“就是玉昭華和你說的。”
“也不止這一件。”她收回了目光,抽回手,抱住膝蓋,“玉相的名聲怎麽樣,難道自己心裏不清楚麽?”
“我說過的,霜霜,我可以對誰都不好,唯獨不會對你不好。”
“我不信。”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自此以後皇上就瘋了——宮人們都這麽想。
那位大婚之夜逃跑的新娘被抓回來以後,非但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而被他們那暴戾冷酷的皇帝像菩薩一樣供養起來。皇上有兩面,人前一個樣,皇後面前一個樣,反差之大,令人咋舌。
鳳儀殿被築起了金堂玉階,輝煌炫目,比金銮殿還要華麗氣派,花的卻不是國庫的銀錢,而是皇上自己的錢。非但如此,還給了她好幾個玉家錢莊的鑰匙和管事牌、好幾個莊園鋪子的地契。小姑娘訝然地看着這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每日他會讓宮人将最新鮮的水果、最好吃的食物送過去,從各處搜來的奇珍異寶一箱一箱地堆,绫羅綢緞一天換一件也穿不完,四季的花朵在鳳儀殿門前次第綻放,最上乘的古琴、墨條、香料、毛筆、硯臺、紙張、顏料,更是擺滿了好幾個屋子。
黛霜快要被珍寶器件們砸昏了。那麽多東西,今天的還沒看完,明天的又來。和他說暫不要送了,他就說先放在他那兒,等她什麽時候有空了再差人送來。
唯獨有一件他不肯依,就是放她出去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