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努力
努力
他們曾是同僚。玉知微做丞相時就看不慣此人,只不過新朝建立以後,他是第一個表态效忠的。為了對其他朝官起示範作用,只能先假意重用于他。
“臣見過陛下!”宗世昌腿都吓軟了,連忙拜見道:“不知陛下是何時來的?臣也沒個準備。這天牢裏陰森晦氣,陛下龍體尊貴,”
“你的意思是,這地方你來得,朕來不得?”
“沒有沒有,臣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宗大人,陛下是和我一起過來的。”舒寒夜這時對他說:“我與陛下說,大人有大事在做。陛下體恤您的辛苦,就讓我先來慰問慰問。誰知道您并不是在審訊犯人,而是在公報私仇。”
“陛下,臣沒有!”宗世昌即刻申辯,“此女有違朝廷法度,手上沾了人命,下官把她拘來審訊,也是盡到本職啊。”
“舒卿,你帶他去看看你的查探結果。宗卿,你做的事朕都已知曉了。你放心,朕是個賞罰分明的人。”
聽來似乎是十分有理的話,卻讓宗世昌吓出了一背冷汗。
“賞罰分明”、“都已知曉”。
問題是他确實沒有做過什麽好事。難道陛下已經全都知道了嗎?
兩個官員走了,玉知微走到監牢裏,打量起黛霜的這位朋友來。
“見過陛下。”莫雨清行了個禮。
“來人,帶她出去。”
雨清被帶到了一座宮殿裏。皇上在前面走着,她跟在後面。
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玉相,名聲一向不好,也不知有什麽癖好沒有,該不會是讓她入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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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姑娘,坐。”他把她帶進一個房間裏,目光碰上她的眼神,不悅道:“朕對你以禮相待,你想到哪裏去了?”
莫雨清一怔。他怎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朕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手中還有些宗世昌的罪證,給朕。”
沒想到事情轉變得這樣快。她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急忙在身上翻找起來,拿出東西,一并放到他面前來。
玉知微大致看了看,把它們收到一邊。
本來早就想出手對付此人,他又與莫雨清過節如此之深,正好借此事再讓霜霜記他一個情。
“陛下還有什麽吩咐?”
玉知微看她一眼,“這麽急着走啊?朕又不是老虎,會吃了你麽?”
“朕還有件事問你。你願不願意留在宮裏?”
雨清微微張開了嘴。他剛才不是說只是以禮相待嗎,怎麽她以為的事情,還是要發生??
“朕的意思是,留在宮裏,陪皇後。”他有些惱,補充說明道。“如果你目前無處可去的話,可以和你的好姐妹在一處。朕給你封個郡主、公主,都可以。”
她聽了心裏有些驚訝。這個玉相,為了讨好小霜,竟能做到這個地步。
然而她還是拒絕了,“謝陛下隆恩,但是民女受之有愧。”
“你不用不好意思。霜霜的朋友就是朕的朋友。更況朕還有事找你幫忙。”
雨清好奇。他貴為天子,有什麽事需要她的幫助呢?
“陛下請說。”
玉知微蹙眉道:“朕需要你的幫助,讓霜霜愛上朕。”
雨清:?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說的話定能影響到她。朕要你對她的每一句都向着朕說話,增加朕在她心裏的好印象。”
“這……”
“怎麽,此事難辦嗎?”
“沒有。”
“那你是懷疑朕,不知道朕值不值得她托付?可她已經是朕的皇後。木已成舟,若她不能愛上朕,會痛苦一生的是她自己。你去幫朕,其實是在幫她啊。”
是了,木已成舟。
如果小霜要和一個不愛的男人一輩子在一起,該多痛苦。就像從前與林江渺一樣。
雨清被他忽悠瘸了,點了點頭,算是認可。
玉知微滿意道:“既然你點頭了,還有些具體的事情,朕要和你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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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鳳儀殿裏,有一間房內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兔子娃娃。有打着小燈的,有撐着傘的,有紙做的、糖做的、泥捏的。黛霜把它們都擺在一個大架子上,收拾得整整齊齊。
她有個小癖好,就是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小兔子娃娃,在集市上只要看到漂亮的就要随手買一個,拿回家放着。結果那天不小心說漏嘴,被玉知微知道了這件事,翌日就讓人包下了整個京城所有的兔子娃娃,全部送來了鳳儀殿。
黛霜給他整懵了。她又開心,又不知該說什麽,就騰出一間房來,把娃娃們都擺在架子上,一天拿一個玩。
最近她被養胖了。送來的膳食味道太好,清瘦的小臉變得圓潤,反倒胖瘦恰到好處,比從前更要好看幾分。
玉知微隔天早上都會給她送來一束花——趕在上朝之前,摘下新鮮的花朵來到她宮裏。那時她還沒睡醒,他把花放在她床頭,就悄悄離開。
早春是帶露的玉蘭,仲春是桃李櫻杏,盛夏是清荷,秋日攜金桂,冬來采寒梅。
她聞着芬芳醒來,睜眼的第一秒就看到花朵。拿來輕嗅,好像上邊還帶着采花那人的氣息。
他确實對她好,但她仍琢磨着一件事——必須和他談談,讓他早點放自己出宮透氣、見朋友親人。
打定了注意,她沐浴焚香後,當窗梳好雲鬓,穿了蠶絲衣等他。
玉知微每天這個時候都會過來。她打算讨好他一下,好讓他早放自己出去。
誰知今日卻不同。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影。
她等困了,上榻睡覺。
第二天卻又是如此。
奇怪,以前他每天都要來的。
以前他總纏着她,現在她好容易決定讨好他一下,他卻不來了。莫非這帝王心思當真如此嬗變?之前才說了那樣多愛她的話,造反也是為她,什麽都依她,不會有三宮六院,結果現在沒多久就不過來了,真真是可厭。
第三天,玉知微還是沒有來。
偌大的宮殿裏依然一個人也沒有,送飯的人把食盒擱在外頭就走了,夜裏就靜悄悄的,針落可聞。
她感到有一點害怕了,試着喊人,卻誰也喊不來。想來是因為皇上以前叮囑過,誰都不準進來。
他這是為什麽生氣了嗎,打算換種方式懲罰她?還是另有新歡了?又或者……難道他出了什麽意外?
可是像他那樣的人,怎麽會出意外,又能出什麽意外?黛霜一拍腦子,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但是她想這些做什麽,她不是不喜歡他每天過來嗎?一個人不是正好落得清淨自在嗎?
第四天,第五天……
百無聊賴中,她一間間屋子地走過去,從他送她的金銀寶山裏頭随手挑了幾樣出來把玩——一條紅寶石手鏈、一件碧玺琉璃璎珞、一個紅珊瑚金珠頭冠、一對紫水晶手镯、一個翡翠簪子、一對藍水晶雕花耳環。
第六天、第七天。
她懷疑自己要被永遠一個人關在這裏了。金碧輝煌的鳳儀殿裏,囚着一只了無生氣的金絲雀。有華麗的衣飾、成堆的金銀、各色古玩琴棋作伴,但沒一個人來和她說話。
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想來是玉知微又有什麽別的想法了,才會如此。
柳眉一蹙,計上心來。
她打算裝病,這樣就總能見到人了。
然而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她裝病的想法才剛剛冒出來,就聽殿外傳來聲音。
厚重的紅門從中打開,天光自上傾瀉而下。久違的太陽光讓她不由擡手擋住眼睛。
殿門開了。她不是在做夢吧?
陽光中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黛霜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小霜!”
“……雨清?你、你怎麽來了?”
“陛下讓我來和你作伴的。”她拉着她出來,“你在這裏關上許久了吧,快出來轉轉。”
“是皇上允準你來接我出來的?”黛霜面露疑惑,“他怎麽肯放了我的?”
雨清笑道:“若非他的允準,我怎麽能來呢?”
“我有好些天沒見到他了。”黛霜仍舊目露疑惑,“他去特意召你來的?你什麽時候見的他?”
“他幫了我一個忙,就順道想把我安置在宮裏,讓我和你做個伴。”兩人走着來到禦花園,坐到錦鯉池旁的石凳裏,雨清遂将前夫如何陷害自己、如何遇到了舒寒夜、玉知微如何搭救之事講了一遍。
“皇上說,我父兄皆已出家,莫府又已被火燒了,也無安身之處去,不如就待在宮裏,也和你做個伴。”
“讓你待在宮裏?”
“你放心,我前日剛封了雲安郡主呢。
皇上說,你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所以對我格外照顧。小霜,我還真是托了你的福呢!”
黛霜微微張大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說,你貴為皇後,皇後的好姐妹怎麽能沒有身份呢?所以他封了我做郡主,也好名正言順地留在宮裏陪你。
還有,尹夢姐也被封了蜀國夫人。姐夫新喪,她本要守寡,皇上給她封了夫人,又主婚讓她嫁給了吏部尚書李大人,昨天才辦的婚禮,風光得不行,羨煞整個京城的人了。”
黛霜看着她,怔怔地沒反應過來。所以玉知微這幾天是去忙這些事了嗎?
“還有小澄,皇上讓他拜了國子祭酒趙大人為師,進了皇家私塾。”
趙大人?國子祭酒趙大人可是位清高自持的大才子,輕易不肯收徒。小澄能拜在他門下,将來必定有出息。
黛霜已經懵了。“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騙你幹嘛呀?”雨清道:“還有尹伯父的事情,皇上說讓你不用擔心。再過幾天,等他回來還要再給你一個驚喜。”
“等他回來?”黛霜問:“他這幾天去做什麽了?”
“他去”
雨清忽然打住,笑道:“我可不能告訴你。皇上說了要對你保密,否則就不驚喜了。”
“哎呀,怎麽連你也瞞我。說了一半,又不說了。”她緩了緩,忽然道:“雨清,你是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和皇上變得這麽熟絡了?”
“熟絡也談不上吧,只是覺得他對你确實還挺好的。”
黛霜還記得,以前雨清和自己一樣,都十分不齒玉相為人。
奇怪,太奇怪了。突然就變了。
“你怎麽今天老向着他說話?”
“哪有,你以為一個郡主就能收買我啊?他要和你比,我自然是向着你了。我只是過來,将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她刮了下她的鼻子,“誰承想你還不領情,白費了我的好心。”
“哎,我沒有,只是有點意外罷了。”她揉了揉鼻子。“我知道,你自然是對我最好的,你說的話我無有不信。
他什麽時候回來呢?”
“你說皇上嗎,應該快了。我想就是這幾天。”雨清說:“他不在宮裏,怕有誰趁機欺負你,自然要把鳳儀殿的大門鎖得更死。這不,我來了,他又快回了,才把你放出來。”
“原來是這樣。”黛霜嘆了口氣,“我已記不清自己在殿裏關了多久了,好像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氣都是幸福的。”
“你看!”“什麽?”
黛霜忽然發現不遠處的草地上有幾團白乎乎的小東西,走近一看,發現是幾只小兔在吃草。
她一向喜歡小兔,見到它們就笑嘻嘻地蹲下來。
“這是皇上專讓人為你飼養的。”雨清抱起一只,放到黛霜懷裏,“摸摸。”
“又是專為我養的。”黛霜抱住小兔,兩手順撸着它又白又軟的毛毛,又摸摸那兩只一動一動的小耳朵。
“你抱的這只叫霜霜。”
黛霜聽了不甘示弱,馬上指另一只道:“那這只叫雨清。”
雨清搖搖頭,“它叫知微。”
黛霜:???
“皇上已經給它們取過名字了。你抱着的那只,他說長得最漂亮,又是雌的,所以叫霜霜。”
黛霜站起來,一臉無奈的笑,小兔“嗖”地一下從她臂彎裏跳下去了。
“等等。”她忽又蹲下去,把那只兔子重新抓回來,翻過四腳來看了一下。
……
雨清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怎麽了?”
黛霜道:“它是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