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重逢
重逢
玉知微什麽都知道，卻分不清兔子的雌雄，黛霜覺得好笑。兩姐妹又說笑打鬧一陣子，雨清就邀黛霜去她的住處玩。
翌日，落星找到黛霜，喊她出宮一見。
太陽照着瑩白的美人面，黛霜眸子半睜，還沒睡醒似的，卻在紅鞋踏出殿門的那一瞬，墨瞳驟然亮起。
庭院裏站着兩個人，一直望着自己。
她搖了搖頭，以為自己在做夢。擡步走過去，兩個人影卻愈發清晰起來。她伸手觸碰那女子，觸感真實得不像是幻想。
霍然就睜大了眼。
“霜霜，我的女兒！”謝宛連一把将她擁入懷中，淚雨打濕了衣衫。黛霜震驚莫名，雙手環住母親的後背，一擡眼，竟看到父親在旁邊慈愛地笑着，絲毫沒有從前嚴厲的模樣。
可母親不是數年前就已離世了嗎？怎會……
還有父親，分明反對她成為新朝的皇後，已存死志，怎麽這就跑宮裏來看自己，還一臉和善？母親沒有死，父親和她又是什麽時候重逢的？
從不曾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再與雙親團聚，這真的太叫人意外，她久久平靜不下來。
“娘，這是怎麽回事啊？”相擁過後，她便急着問道。
“這一切還得感謝皇上。”
“皇上？”
“說來話長，還是讓你父親先說，我再說吧。”謝宛連在陽光柳樹下坐了，眉眼間盡是滿足與幸福。丈夫和女兒亦坐下，尹冰嘆了口氣，開始從頭說起，把皇上如何來勸服他的經過都說了一遍。
前幾日，三日之期到了以後，尹冰仍未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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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是為什麽。也許是對生的眷戀，也許是尚有許多遺憾留在人間。
第三天的下午，他還是從後院深井旁拿了一捆麻繩。
他要做前朝的忠臣，前朝已滅，自當随之而去，怎能如此猶疑、茍且偷生？這真的會讓他看不起自己。
正要了斷之際，卻聞有人來到，他心下一橫，把繩索套進了脖子。
誰知人剛進去，“咔嚓”一聲繩子斷了，他跌在了地上。
來者一身藍衫，氣度蕭散，見他跌下，在那兒大笑。
尹冰怒而起身，“你是何人？無故闖入我府上，言行無狀，真是有辱禮法。”
“五湖盟盟主慕華，見過尹先生。”慕華做了見禮的樣子，還是笑。
“原來是江湖第一大幫之主啊。”尹冰一想，今日恰到三日之期，此人必是皇上派來的說客，或者是專來看他笑話的，便也不客氣道：“來前也不通報一聲，老夫不歡迎你。你走吧！”
“三日期限已到，”對方果然說，“我替皇上來看看尹先生的情況。他有事，暫抽不開身。”他踱了幾步，拾起那截斷繩，“看看，天意如此，閻王不肯收您，連繩子都不肯幫這個忙。”
“繩斷，還可再系。”他說着就要家仆再去拿根繩子來。慕華忙阻止他，笑道：“老先生，你不記得皇上說的話了？如今三天時間已經過去，你現在再自盡，也不做數了。”
“你……”“這三天時間裏你可以有很多機會尋死，可你活到了今天，要麽就是還有塵緣未了，要麽就是對前朝的忠心不夠。我覺得是前者，先生以為呢？”
“你懂什麽？”
“尹先生平生憾事有三，一是發妻之死，二是楚國已亡，三是尹家沒落。這三件憾事裏，第二件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但其他兩件還有，先生難道不想活着見證一下？”
“巧舌如簧。”尹冰已被他說得心動，卻仍不肯低頭，“老夫平生憾事，你一個江湖人怎麽能知曉？”
“你的妻子并沒有死。”慕華這時直接告訴他說，“她是得了病，怕累及家人，才獨自出走。天底下只有七葉雪芝可以治這種病，它長在雪山斷崖之上，幾百年才有一株。”
尹冰一怔，整個人都僵了。之前玉知微把同心墜給他的時候，他對此事也未全信。然而現在，眼前這人把事情說得這樣具體，倒大大增強了其可信度。
“它很難采到。皇上派去的人都喪命了，所以他就自己去了。這就是他沒空來找你的原因，他去給你的妻子采雪芝治病了。”
“一派胡言！”尹冰道：“他現在是一國之君，豈肯為了內子冒生命之險？”
慕華道：“我一個江湖第一大派的盟主跑到你府上來，就是為了騙你，我圖什麽？”
“圖什麽？那得問皇上許了你什麽，老夫可不知道！”
“他許不了我什麽。我是個江湖人，高官厚祿我不向往，金銀珠寶、良田美人我家裏有的是。”慕華攤了攤手，“我只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替他走這一趟罷了，辛苦一遭什麽都沒有得到，還要被你說成騙子，我真的虧啊！”
尹冰露出狐疑的眼神。對方不仗着皇勢出言逼迫，不帶上人将他捉拿，獨自前來，說話還有幾分幽默，着實透着古怪。
“對了，皇上還封了尹二小姐為蜀國夫人，還讓尹小公子拜了國子監趙祭酒為師。他是誠心對尹四姑娘的。
這三天很難捱吧，你覺得不自盡全不了你的氣節，自盡了又尚有遺憾，左右為難。”
尹冰深吸一口氣，好半天才緩過來，“皇上做這些，不過是因為垂涎小女的美色。小女已做了前朝貴妃，斷不能再做他的皇後。”
“但她已經成為皇後了。”慕華道：“尹老先生是聰明人。若你定要固執己見，斷了尹家的香火，到了地下又有何顏面面對列祖列宗？”
尹冰渾身一震，半晌，笑道：“好啊，好一個恩威并施，皇上手段高明，我佩服之至。”
“有能力的君主才能治理好天下。尹老先生，你又何嘗不是認為先皇仁孝、德行卓著，可結果怎麽樣呢？”慕華搖頭嘆氣，“可惜啊可惜，尊夫人尚在人間，你卻要抛下她一人。”
“我還是不信。”尹冰道：“玉知微本就是巧言善辯之人，老夫不相信你。除非你讓我親眼見到夫人。”
“好，我帶你去。如果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待如何？”
尹冰打心底裏就不信謝宛連還活着。“如果是真的，那就按照三日之約的說法，老夫會聽從皇上的安排。”
謝宛連是醫女，喜歡背着藥簍子行善救人。那一天，她在給一位病人診治時，不幸被傳染上怪病。此病古怪，竟一時找不到療法，那病人隔日就一命嗚呼了，她用紗巾遮面，不敢回家，怕把病傳染給家裏人，又怕他們為了她四處尋診療之法，冤枉花掉許多銀錢和精力。
她自己就是醫術精湛的大夫，此病連她都診不了，就更別說其他人了。
她給家人留下一封信，假意稱自己要外出雲游，數載方歸，就獨自一人去尋治病之法，再次遍閱古籍，就發現了七葉雪芝的古方。
這種東西長在雪山峭壁上，尋常人采摘不到。她決定自己試試，遂開始了七登雪山。
過程中她曾遇到雪崩，曾被暴風雪淹沒，幾次差點凍死在山上……
令她沒想到的是，在她離家的這幾年間，家人都以為她已死，給她立了墳——她常去的那座山上的一具骸骨，旁邊有她的簪子。發現簪子和骸骨的人是正尹府的管家。他把它們帶回去，翌日整個府上就挂滿了白綢。
謝宛連沒能采到七葉雪芝，病還一日比一日惡化了。
有一次她悄悄回去，想偷偷看一眼家裏，卻不意看到了自己的靈位。
她清楚自己的身體。一旦完全病發，性命是保不住的。既然家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不妨就将錯就錯，也好過承受得而複失的痛苦。
可是有一天，一夥朝廷官兵忽然找上了她，二話不說就把她帶走了。
那是她時隔多年再次回到皇宮，但此時的朝廷已不姓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