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受傷
受傷
這些年她一直在找治病的方法、上山采雪芝，與世隔絕，竟全不知已經改朝換代。
坐在最上邊的年輕帝王從龍椅上走下來，明黃的龍靴停在她眼前，她聽見“嘩”地一聲，他展開了一幅畫像，然後道：“不錯，就是她。”
後來她就被奉為上賓，在宮裏住下了。皇帝與她說明了一切，也問明了一切，就派人去雪山給她采靈芝。
再後來，一個江湖少年帶了她的郎君來見她。兩天以後，皇上從雪山回來，給她帶回了七葉雪芝，又安排他們兩人一起去鳳儀宮外等候……
黛霜聽着站了起來。
“阿娘，你這些年過得好苦啊。”
“霜霜不哭，”母親伸手給她擦淚，“這不是苦盡甘來了嗎？”
黛霜眨巴着淚眼道：“病真的治好了？”
“治好了。”“沒騙我？”“傻孩子，騙你幹什麽。”
“阿爹，您不怪女兒了？”
尹冰嘆了口氣，“皇上雖然居心不良，但有一點說的是對的。從頭至尾你都沒有錯，錯的人是我，我又有什麽資格怪你？”
“阿爹？”
“當初是我有意送你進宮，為此還放棄了與莫家的婚約。雖說是一心為了朝廷，到底是犧牲了你的幸福，導致了現在的結果。時至今日，我不該再叫你為難。爹給你賠不是了。”
“您這是說的哪裏話，阿爹，我從來沒怪過您，從來沒有。”
“你不怪，爹很欣慰。霜霜，和爹說實話，你喜歡皇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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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愣住，微微張嘴，沒有說話。
謝宛連笑道：“霜霜，我看皇上對你是真心的。他人長得也俊，你真的一點不動心？”
尹冰道：“你如果不喜歡，爹再為你想辦法。如果你還喜歡莫如淵，”
“不。”黛霜搖搖頭。
“你不喜歡他了？”尹冰笑道：“小時候你兩可是同睡一張床、同吃一碗飯的，還有雨清，你們三人在一處，感情別說有多好，看來長大了都變了。”
“阿爹，”小姑娘羞赧道：“都是很小時候的事，您就別拿出來說了，聽了叫人取笑。”
剛剛回來的玉知微，帶傷偷偷溜出來，躲在牆角偷聽他們說話，聽到“同睡一張床同吃一碗飯”這句，人差點沒氣吐血。
周公公剛好來了，睜大了眼睛道：“了不得了陛下，您不好好歇着，跑這裏來幹什麽？”
玉知微連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再出聲朕讓人揍你。”
無辜的周公公連忙點頭，灰溜溜地走了，又囑咐其他宮人都不準過來。
可是防不勝防。下一刻，玉知微還是被他的禦醫逮到，給拽回房間裏了。
黛霜想，他原來為她做了這樣多，她都不知道。他幫她找回了失去的東西，但她呢，她只會從宮裏逃跑給他制造麻煩，什麽也不曾幫助他。如果按照他的說法，她怕是又欠了他無數的代價……
她好像一直在動心，卻又壓抑着不敢動心，因為她見過他狠辣無常的樣子，知道他是踩着屍骸與鮮血才登上這個皇位，而他又告訴她說，他造反是為了她，這讓她覺得惶恐。
有許多小思緒萦繞心間，但她終究是為他對自己家人的恩情而感動的。默了默，說道：“我去謝恩。”
謝宛連叫住她，溫柔笑道：“只是謝恩？”
“阿娘？”
“你和阿娘說實話，他平日裏對你如何，還和你說過些什麽？”
“他關了我。”小姑娘噘噘嘴，想了想，說了他最讓她記憶深刻又百般懷疑的一句話，“他說，他可以對誰都不好，唯獨不會對我不好。”
尹冰道：“他确實對大多數人都不好。”
“關你是因為怕你再次逃出宮。霜霜，你的事情阿娘也都聽說了。新皇後無故出逃，這是什麽重罪你知道麽？若非他袒護你，現在只怕尹家滿門都已沒了。”
黛霜不解地摸了摸頭發。為什麽，從前對他印象也很差的雨清現在向着他說話？為什麽一向固執的阿爹也轉變了态度？又為什麽，好容易失而複得的母親也一直幫他說話？
哦對，他幫阿娘找到七葉雪芝，救了阿娘的命，為此還受了傷。也不知他傷情如何，多久能痊愈。于情于理，她都應該去表示慰問，而不只是謝恩而已。
只憑這一點，已經值得她終身去報恩了，可她還在這裏懷疑他，好像是有那麽點兒說不過去。
“我去看皇上。”她這麽落下一句，跑掉了。
雪山峭壁上百年長一株的七葉雪芝，實在難采到，不得不叫玉知微親自出馬。
他對打定了注意要做的事都很有信念，只許成而不許敗。他要采到雪芝救丈母娘，送給霜霜一個驚喜，還要活着回去，才能和她一起度過餘生的日子。
他在這個地方過了五天。寒風刺骨，冰霜冷冽。
上一次去攀懸崖峭壁還是小時候，為了追上抛下他的母親，他得翻過一座孤山。可那時他太小了，力氣也不夠，從崖上摔下來，剛好落入水潭……
後來心就死了。他恨母親，卻不打算報複——母親賦予了他生命，又要奪走他的生命，那也是該的，所以他不會去報複，但也不想再見到她。往後餘生，都再與她沒有半點幹系。
那一次攀上峭壁，是為絕望。而這一次，是為希望。
他幫她找回母親，希望她能把愛給他。
雪山不好登，第三回他才終于上去，欠着身子去夠那株雪芝。
左手一用力，終于到手。可頭上忽然飛過一只獵隼，把到手的雪芝搶走了。他大怒，帶着士兵們打那獵隼，終于找到它栖息之地。獵隼也發現了人在跟蹤，意欲奪回雪芝，十分勇猛地要與他們搏鬥。他讓人拿來自己最好的那把大弓，看準時機，一箭将其射死。
雪芝掉了下去，他領着人在下邊尋找，天黑時終于在水潭邊上找到了它。但他也已經筋疲力盡，身上挂了不少彩，加之在寒風冰霜裏待了太久，返程第一天就病了。
一路悄悄回了宮，叫來了禦醫為他診治，又開了幾味苦藥。為了清洗傷口，又換了好幾盆水，宮人們忙得不可開交。
黛霜走到養居殿門口，就剛好撞見一個個宮女端着血水盆子出來，不由一驚。
周公公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她了，走過來道：“皇後娘娘，您來了。您還是請回吧，裏頭血腥味重，怕熏着娘娘。”
“皇上傷勢如何？”
“不、不礙事。”周公公笑道：“皇上現在不能見任何人，您請回吧。”
“我不怕熏着，讓我進去看看他。”怎麽說他也是因為自己受傷的，她來都來了，不好這麽走吧。
“娘娘，您就別為難奴才啦。”
兩人正在門口僵持着，誰知裏頭的玉知微聽見了動靜，忽對下人來了一句：“把她給我丢出去！”
黛霜：？
周公公也聽見了，尴尬笑道：“您聽見了嗎娘娘，陛下現在不想見您，奴才也是奉陛下的意思。”
為什麽把她丢出去啊？她好心來看他，他就這樣對她？
以前都是他求着見她，追着她玩，現在她主動來看他，他竟然還不見，真讓人郁悶。
玉知微現在裸着身，傷處全暴露在外邊，屋內一股血腥氣，他不想讓人看見自己這副狼狽樣子，尤其是她。
他想要得到她的愛、她的心，擔心如果讓她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就更不會喜歡他了。
黛霜嘆了口氣。她又在殿門前站了一會，就走開了。
玉知微一直望着窗。看到窗外那個倩影站了一會兒終于走了，卻不知是如釋重負還是失落。
一切都按他計劃的在進行，也不知何時能打動她。
黛霜很是郁悶地又回到了原處。這時候不止有阿爹阿娘，雨清和紅藥也在那裏，正一處玩耍。
“姑娘！”紅藥朝她撲來，開心道：“皇上終于把你放出來啦，我又可以和姑娘在一起了！
诶，姑娘你怎麽不開心啊？”
謝宛連看着女兒的樣子就猜到了，“沒見着？”
小姑娘點點頭。
她娘親道：“不要緊。你再多去幾次，準能見着。”
小丫頭卻臉皮薄，忸怩道：“我……”
“他不見你啊？”雨清看上去要為她打抱不平，“他怎麽會不想見你呢？”
“不是不想見。”謝宛連了然一笑，“好吧，我也不多說了。該怎麽做，還是你自己看着辦。如今很多事都解決了，我和你爹以後打算找個地方養老，不住在京城了。”
黛霜疑道：“為何？可是覺得京城太鬧了？”
謝宛連拉過女兒的手，語重心長道：“我的女兒讀過書，應該能想到我們這麽做的用意。”
黛霜看着母親，“因為怕尹家勢大。”
謝宛連道：“皇上因為你的緣故，也幫助了夢兒和澄兒，下一步就是給我們老兩口加官封诰。但是對君主來說，平衡各方勢力是很重要的，任何一家獨大都不是好事。你父親和我向來潔身自好，也不想尹氏家族借助你的關系謀一些不正當的事。
皇上對尹家有恩，我們也要替皇上考慮，約束族人，不仗勢生驕。我們越是替他考慮，他才會越對你愛得長久。你明白嗎？”
黛霜點了點頭，“父母苦心，女兒明白。”
“還有，感情總是相互的。你若總不睬他，他便是再愛你，情也總有一天會冷下去。你是皇後這個事實已經不可更改，為了自己以後長久的幸福，你要試着去理解他。”
“好吧，女兒謹記母親教誨。”
“你能明白就好。如此一來，我們兩個老的也能放心離京了。霜霜，只要你好，我和你父親就好。”
時近黃昏，用過晚膳、送別雙親後，黛霜和雨清、紅藥一起制香。
紅藥正樂滋滋地玩幾片小桂花，黛霜忽然對她“發難”：“紅藥，你覺得皇上怎麽樣啊？”
“啊？”紅藥擡起頭來，“姑娘，怎麽忽然問我這個？”
雨清接話道：“她啊，她是覺得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一夕之間都變成了皇上的說客，想看看你是不是也這樣呢。”
“去你的，做你的香包兒吧你。”黛霜擡起胳膊肘碰了她一下。
“小霜，不是我們被他收買了，是事情确實是這個理。”
“仔細想來，我其實不很了解皇上。”紅藥說，“只是落星那個臭小子喜歡他，所以現在我好像也不那麽讨厭他了。”
黛霜：……
雨清道：“诶，你要去哪兒？”
黛霜想起母親走前說的話，道：“我再去看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