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

第 72 章

“你對着這幅畫看了多少年,又自以為是地騙了自己多少年?你對我所做的一切,不過出于愧悔和恕罪。我只恨你當初,為何要讓我出世!”

玉文仲沉默了許久,才慢慢冷靜下來。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玉知微冷笑,“不早。你瞞得很好,朕也是三天前才知道。

你把皇後叫去府上,就是為了告訴她這件事吧?你利用她,還說着诋毀她的話!”

“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他看着他,臉上是苦澀的笑意,“你就這樣質問你的父親?!

你的指控,我承認,我确是在恕罪。可我對你的關心愛護也并非全無真心。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為什麽不對你好?”

“朕質問你,你心痛了?你把自己想得太高尚了,也把朕想得太心軟了。”玉知微說着話,語氣裏沒有一絲感情,“你如果只是伯父,朕會一直感激你。可如果你是父親,如果朕是因那樣一段孽緣才來到世上,便只會叫朕更恨你。”

“你說着這些話,就好像你來到人世間只有痛苦,沒有快樂。”

“她便是朕唯一的快樂,你又要殺她。你自苦又可憐,可憐亦複可恨。朕的出世不被人祝福的,兒時被生母下毒,遺棄在山野,長大後又被冤弑母。”他眸光一凜,犀利地看着他,

“其實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可你沒有站出來,因為你本就同母親有些不清楚,這樣做會把嫌疑轉移到你身上。”

他想不到他已然知道這樣多的實情,整個人都懵住,不知要作何解釋。“當初,我是有苦衷的。”

“你為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以為是的彌補和恕罪!朕确曾信任過你、依賴過你,視你為唯一的親人,可原來真相竟是如此!

直到今天,你都沒有勇氣與朕坦誠你的身份,因為你怕!你怕朕即使知道你是誰,也依舊會毫不留情地下令殺你,令你不能再自欺欺人!”

他注視着他,雙手都在顫抖。“你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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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說過,只要是傷害她的人,不論是誰,朕都會千百倍地奉還。看在你曾經幫過朕的份上,朕會給你留個全屍。”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眼中盡是不屑,還帶着一絲憐憫和怨怒。

“朕恨她,更恨你。”

“知微!”他伸手拉住他的龍袍。

他叫了他的名諱,臉上老淚縱橫。

此時此刻,他只是一個父親。

“我是你父親,你不可弑父!皇後的心願你也不管了嗎?是她用命保下了我,你怎可辜負她?”如他所言,他接受不了對方在知道自己身份後仍要殺他的事實。

“她不會知道的。

你現在想起她了?拿她當保命符?呵,你不說她是禍水麽?

“你是開國功臣,我便許你高官厚祿,對你倚重信任,當朝沒有第二個,這些年你過得也算風生水起,這是我對你的報答。你害她,我便要為她報仇。我們這次的劫難都是因你而起!玉文仲,你我早已兩清!”

“你不能這麽說!血濃于水,你怎能對你的父親說‘兩清’這樣的話!”

他喊得嗓音沙啞、筋疲力盡,眼看着那明黃色的身影遠去,遠去,化作一個點,消失在監牢的盡頭。

再也無法挽留,也無力挽回已經發生的一切。

陰暗潮濕的囚牢裏照進一束光,卑微如他的渴求。或許一切從他和她死灰複燃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注定了。

玉知微走出監牢,夜空裏飄起了細雨。大監在旁為他撐起了傘。

他的身子在不可控地哆嗦。大監以為他是冷着了,便勸他趕快回宮。

“你先回去,朕一個人靜一靜。”

“皇上,要靜靜也不是在這裏呀,龍體要緊!”

玉知微想起兒時第一次見到伯父,也是在這樣一個細雨蒙蒙的秋夜。他摘了一片七角紅楓逗他玩耍,滿眼的慈愛。

常言道痛極則呼耶娘,旁人都有,可他沒有。“父親”、“母親”,這兩個詞對他來說,只剩下刻骨的恨意。

玉文仲公然為難皇後,不惜發動府兵阻攔聖駕,本身就已是死罪。又連累皇後中毒,更是罪責難逃。也許只有他死了,才能撫平橫亘在他們之間的恨。因為有些記憶會随着人的逝去而逝去。在以後的日子裏,他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那副畫朕剛才忘記帶出來。你去,把它取來,燒了。”

大監也不知那畫上是誰,只能遵命照做。

童年是他的噩夢。夢中沒有親人,他一個人孤舟漂泊于江湖,不知道家在那裏。他希望今天以後,能徹底放下這個噩夢,只和心愛的她一起快樂地過完後半生。

霜霜,直到我發現他那副畫,我才忽然想明白過來,你為什麽一定要代他喝下那毒酒……

你不想讓我背上弑父的罪孽,你怕我萬一知道了會難過。

我雖并不在意,但還是感念于你的這份心。你是愛我的,我已知曉。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懷疑你對我的情。

“皇上,玉将軍在牢內自盡了!”

一名獄吏趕來通報。

夜涼如水,星子如眸。

他沒再多說什麽。

“知道了。”

仍是一宿難眠。

同樣難眠的還有鵲橋兩邊的一雙男女。

莫雨清發愣似的坐在橋的這頭,她知道舒寒夜也正坐在橋的那頭。他不敢過來,她亦不敢過去。

白天的話是否說得過分了呢?他心裏很難過吧。可她是真的不想累及他。

夜風中飄來一盞河燈,朦胧明亮,中心有一張紙條。

河燈飄到了她眼前,她将紙條取出,展開一讀。

“白天是我有些急了,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

把紙條卷了,擡眸卻見又飄過來一盞,中心也有張字條。

“二嫁沒有什麽不好。你依然是你,不要為世俗的偏見所累。”

沿河又飄過來第三盞。

“我尊重你的所有決定。無論你嫁或不嫁,我都想看着你永遠幸福。”

第四盞——

“我很想你。”

第五盞——

“不必擔心你的朋友。她有皇上照顧,宮裏的禦醫都是極好的,定能早日康複。”

第六盞——

“如果你還願意見我,可以在府門口放一朵月季花。我看到了,必會前來。”

第七盞——

“夜裏涼,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她擡眸向橋的那頭眺望。果然能感受到他正看着自己,要等着她先離開,他再離開。

鼻尖有些酸酸的,心裏又暖暖的。每一盞燈上他的話語,都是她心裏最牽念的事情。

近來心事重重,許久都未曾好好休息。自打回京後,每日聽到的都是驚心動魄的大事。不知自己離開了多久,世事變幻竟如此之巨。好在皇上待小霜之心從未變過。

那麽自己呢……

他對自己,也是從未變過啊。

她開始回憶從前和他的感情。最開始的時候,只是把他當做親人一樣依賴。後來……

那份感情是何時變的呢?又是怎麽變的呢?

她記不起,只記得得知他“離世”那一日的痛徹心扉。漫天的瓢潑大雨,打濕了她華貴的雲錦衣裳,渾然不覺。豆蔻找到她的時候,她拿着一把荷葉坐倒在滄浪亭,一身的狼狽。

每年夏日途中遇雨,尋隐都會為她摘一把荷葉做傘。後來,荷葉雨傘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墳墓……她從未忘記過他。

舒寒夜吹着橋頭的冷風,看着她的背影隐沒在夜色裏,一身衣裙和天上的月亮一個顏色。

她依然是他孤傲的小姐。他願意等她,或是守護她,窮盡一生讓她快樂。

如果她不快樂——

那他這個大理寺少卿,當得還有什麽意義?

理想和志向是有的,但更多是為了成為更好更強大的人,成為有能力保護她的人。

他有些糾結。一面恨不能囚她于壞內,一面又不願強迫她來。他與她畢竟中間也隔了許多年未見了。她會不會還有別的喜歡的男子呢?他如果真的織一張網讓她無路可逃,會不會被她讨厭?

愛一個人,便總是患得患失。

多年的執念與辛酸,在此刻化作夜裏淡淡的風。風裏夾雜着一聲嘆息,含着他道不盡的萬語千言。

清晨,黛霜醒了。看到玉知微躺在自己身邊,不由伸出指頭玩弄他的臉蛋。

他已醒了,閉眼裝睡,一個不留神忽然出手,逮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嘴角翹起了一個弧度。

“呀,你什麽時候醒的?”她不經意被他捉住,小手掙紮了幾番,卻被抓得更緊了。

“也只有你這樣的小笨蛋分不清真睡和假寐。”

“有區別麽?你假寐的時候眼皮都不跳一下的。”

“當然。是不是真睡,呼吸輕重和節奏并不一樣。”

她皺了皺眉,哼唧道:“這是你們習武之人才會的吧?又欺負我。”

“玉知微,我餓了!”

“嗯哼,你在命令朕?”

她睜大眼睛,“你是要我說第二次?”

他愣了愣,馬上從床上坐起來。

……不對,他這是要幹嘛?

餓了該吩咐下人去做吃的呀,他坐起來幹什麽?莫非他又想自己給她下廚了?上一次手被弄傷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來人!傳早膳。”回頭看她,“你想吃什麽?”

她卻抱住他的胳膊,嗲溜溜道:“我不吃他們做的。”

玉知微:?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聽她道:“我要吃你做的!”

“為什麽非要吃我做的?我廚藝不精,禦膳房做的更好吃呀。”

“那你以前怎麽能為我下廚?難道現在就不能了?我不管,就要吃你做的!”

她今日怎麽賴上了。不過她難得和自己耍賴,這說明她心裏有他。思及此,心頭竟然一陣甜蜜。

“好好好,我做就我做。”他穿好了衣服下了榻,“那你在被窩裏等着吧。我盡量,不過我的廚藝你知道。”

“快去,餓死了!”她翻了個身,不再看他。

“小壞蛋。”他嗤笑一聲,昨夜的不快一掃而空,心情很好地出去了。

回憶着她愛吃的食物,叫來禦膳房的廚師,像模像樣地做好了,給她送過去。

然而她一反常态地吃不下,試了幾口便忍不住作嘔。

他用衣袖給她接着,扶住她的腰,微微蹙眉,“怎麽了?”

“最近吃什麽吐什麽,不知道怎麽了。”她無辜地看着他,眼眸如星,水汪汪的。

他即刻差人傳禦醫過來。她挽住他的胳膊,垂眸,“我弄髒你衣服了。”

他拍拍她的肩,“無妨。”

“這幾樣不合胃口,我想吃別的。”她瞅着他,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似乎她說什麽他都會答應。

“我要吃銀耳百合羹。”

“好。”他擦了把汗,“我換身衣服就去給你做。”

就這樣,她一會兒要吃這個,一會兒想吃那個,累得從不下廚的他在膳房忙得滿頭大汗,心中卻有着說不出的喜悅。他享受這種被她需要和依賴的感覺,哪怕面對從不擅長的事也想盡力做好。

後來的一整天,他都在她的“折騰”中度過……

“要吃木瓜雪蛤。”“要吃桂花鴨。”“要吃金絲芸豆卷。”“不,我還要吃西瓜釀……”

她最近确實胃口不好,很多喜歡的東西到了嘴邊又吃不下,然而看着他忙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她竟覺得開心,越來越有些故意的小壞心思。他一直為她忙活到晚上,漂亮衣服上沾了油漬,一向洗潔的人卻不管不顧,只問她東西好不好吃。

她一反常态,讓他心裏有了些別的思量。

大夫每天都來為她看診,他就靜悄悄躲在柱子後面,靜靜等着結果。她最近愛使小性兒,偷喝桂花酒醉了一晚上,給他發現了,既無奈又不忍責備,終究還是得慣着,命人為她把酒在樹下埋了,待明年取來喝更香。

傍晚,她“恃醉行兇”,醉暈暈地拿着毛筆蘸了墨,在他臉上畫畫。他看着哭笑不得,卻坐在那兒不敢動,舍不得打擾她的“創作”。

“霜霜,你真是越來越調皮了。”

“我只對你調皮,這是你的福氣。”她只喝了幾口果酒便醉醺醺的,臉紅得像個小蘋果,唇瓣顏色嬌豔欲滴,整個兒在他面前就像一枚花朵。醉了壯膽兒,對着他什麽話都說。

玉知微笑,心中很是受用。只對他調皮,說明她信賴他、依賴他,在他面前恃寵生嬌,所以他便是臉上再癢,也要忍着讓她畫。

“還真是我的福氣呢,那你畫吧。畫好了我要看看。”

“玉知微,你當真什麽都依着我?”她半倚着他,欠着身子在他額上畫一只蝴蝶,聲音又甜又嗲。

“自然當真。

霜霜想要什麽,朕都給你拿來。”

“那如果,我想要……”她說到此處頓了頓,似是在想。他以為她要說天上的星星,她卻語調一轉,嬌憨道:“我要你陪我跳舞!”

“這有何難?不過,你要不要等我把臉洗了……”

“不,不洗臉!”她一把将他拽起來,“這可是我親手畫的,你舍得洗嗎?”說着笑嘻嘻拉她到銅鏡面前,甜甜道:“怎麽樣皇帝陛下?臣妾畫得好嗎?”

玉知微對着鏡子一照,看見她在自己兩邊臉頰上畫了小花叢,額頭上畫了飛來的蝴蝶,自己一張俊臉被弄得格外滑稽,偏偏她這時候把下巴擱在他肩上,笑得甜滋滋的。

鏡中映着他滑稽的臉和她漂亮的臉,他笑得又無奈又寵溺,正要開口,她打住他,“好啦,你現在也看完了,不準洗,就這樣和我跳舞!”

他哭笑不得,“宮人們等會都看見了,朕不要面子嗎?”

“我就是要他們看見,看看我的畫工有多棒!你不是什麽都依着我嗎?哼。”

……

消息很快傳出去,皇上被皇後畫了一張大花臉,和她一起跳舞……

“你來,你過來!這兒!

對,就是這樣。再邁開腿,跟着我……很棒哦!”

她帶着他在宮燈下漫舞,身姿輕盈如燕,秀發飄散在光華之下。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她的身影,記憶漫溯到了從前……

霜霜也是個活潑爛漫的小姑娘啊。若非生存所迫或是深宮之困,她的天性本該如此。他願意她在自己面前做回天真爛漫的小姐,而他會保護好她的一切,呵護她的美好,珍視她的純潔。

她帶着些許的醉意,舞得飄飄如仙。迷離的目光相對,她湊近一會兒,在他耳邊呵氣如蘭,“那如果我不想待在宮裏了,你也會追尋我嗎?”

大監剛好過來,本來有事兒想禀報皇上,忽然撞見這一幕,吓得忙折返回去,卻剛好聽到皇上說了一句:“霜霜若想出宮,朕陪你老去鄉野,這個皇帝不做了。”

……

瘋了,皇上又瘋了。

他搖着拂塵走回去,迎面碰上自己的徒弟。小徒弟恭順地向他行禮問安,問他為什麽搖頭嘆氣。

他看向剛才出來的方向,長籲一口道:“想當初,他為了她,也是血流成河才當上這個天子。如今卻又願意為了她,把這大好河山拱手送人。”

小徒弟訝道:“師父,這是真的嗎?”

“我剛才親耳聽到的,還能有假?”

小徒弟生得一副白淨面龐,乖乖巧巧的,他一時間恍然想起自己的曾經,也是這麽屁颠屁颠跟在師父後面,等待可以熬出頭的日子。

拿起拂塵,敲了他一下腦瓜子,“你可不要和別人說,這是要掉腦袋的!”

“哦,我知道了師父。”小徒弟伸手揉揉腦袋。“不過皇上一向寵愛皇後,說出什麽話都不奇怪吧。皇上他平日裏很可怕,對着皇後就像換了一個人,什麽都願意為她做。”

“閉嘴!你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背後嚼主子的舌根,讓別有用心的人聽去了,不打斷你的腿。”聳了聳他的胳膊,“還不幹活兒去?”

黛霜很滿意他的回答,但她并不是要他就這樣随自己離去。

“那你的江山怎麽辦?”她歪着腦袋,問他。“我也沒有那麽任性,讓你和我一起走,棄了這山河呀。”

“我知道,你心裏還是個識大體的女子,若你真的擔心這個,”他忽然湊近,拍了拍她的肚子,“那咱們就早些努力吧。”

她給他說得臉紅了,“你說什麽呢?”

“有什麽不對麽?”他偷親她一口,“早些讓江山後繼有人,等他們長大了,我們就快活去。你想去哪裏我就陪你去哪裏。”

“诶?怎麽不跳了,你去哪裏呀?”

顧不得洗臉的皇上又追着皇後跑了大半個宮殿,終于累了,他在小池塘邊上停下,看到水裏倒映着自己一張大花臉,這才躬身洗臉。

黛霜從海棠樹後邊探出半張臉看他,他回頭,故意把池裏的水花拍向她。

她沒閃躲開,有些羞惱,便也從樹後跑出來,卷起袖子下了小池塘,和他兩個對打,一時間笑語盈盈,好像回到了童年。

月上中天時,各自都弄了一身的水花。她伸出小手揪住他的臉,又挽起他的手,兩人并坐在河邊,醉意稍稍退卻了些。

海棠在夜色下淺眠,她靠在他肩頭小憩。他睜着眼不敢睡去,怕着了後身子會支撐不住她。

耳邊有草木中不知名的蟲叫聲。夜裏風涼,他用一只手攬住她的後背。只要她睡得舒服,他很樂意在這裏坐一個晚上不睡覺。有宮人輕手輕腳地走近,他擺擺手讓他們去了,把這片天地獨獨留給他們兩人。

關于他們的将來,其實他有做過細細的打算。他知道她不喜歡待在宮裏。等一切都安排妥了,他就帶她離開……

做這個皇上,是為了得到她。放棄皇位,是為了陪她。

無論是否喜歡這樣的自己,他就是這麽一個人,心裏除了她再裝不下別的太多東西。

她并沒有睡太久,約莫一個時辰後就醒了。他保持一個姿勢太久,渾身都已麻了。

“我還以為要天亮了呢。”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這一覺睡得頗香。

“還沒有。你是想回房繼續睡,還是繼續待在這兒?”

“好冷。”她嘤嘤一聲。他即刻抱住她,“冷我們就回房睡,小笨蛋。”

“我不是小笨蛋。”

“好好好,你不是,我是行了吧。”

“你當然是。”她小聲嘟哝,“自己要當爹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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