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

第 73 章

他愣了,她笑看着他。

半晌,兩人同時笑出聲來。他捏了把她的臉道:“什麽時候的事?太醫沒對我說過啊,定是你攔着不讓說。”

“這樣的事當然得我親自告訴你。你若覺得我做錯了,我就不理你了。”

他慌忙哄她,“我哪敢覺得你錯啊,娘子什麽都對。”

忽然間聯想起之間的事,怪不得她老是吐,變得很挑食,要求他做這個做那個吃,原來是因為有孩子了,這個小壞蛋……

“你可是記我的仇了?”她盯着他。“我之前讓你做菜,那是因為……”

“沒有沒有,你別多想。你讓我做什麽,我都心甘情願。只是娘子,你以後要注意,這酒可不能再喝了,要是想喝你就咬我吧。”他循着她水潤的目光直下,咬上她嬌豔欲滴的唇。

黛霜眼底霧蒙蒙的一片,舌尖覺出他那兒有淡淡的桂花香味,和那桂花酒釀的味道一個樣,不覺吮吸更深。

兩人一往而深,許久才停下。她氣喘籲籲的,緩了緩,捧起他的臉說:“我覺得你之前的想法不錯。”

“哪個想法?”他深情看着她。

“就是那個……

以後等孩子長大了,你就陪我走。”

他笑了,“難得你誇我。”

“還有,”她深吸一口氣,這才說道:“新婚之夜……我走了,把你一個人丢下。我想補你一個。”

他的眼中出現了亮光,溫柔握住她的手腕,“你想起要彌補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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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之前說……我還欠你一個洞房麽?”

“娘子心裏有為夫,為夫很是欣慰。只不過,這件事等寶寶生了再說吧。現在你要好好休息,不要折騰。”

他一邊說,一邊把她扶回房間,在榻上躺下,自己也擁着她一并合衣睡倒。

“你之前中了毒,身子還未全好,更要休息。”

黛霜含情脈脈着看向他。這個男人,起初還是那樣霸道無理的,現在卻變得這樣溫柔,柔情似水。原來他不是不能溫柔,只是希望能得到她同樣的愛。少時歷經諸多坎坷,沒什麽安全感,便更希望戀人能給予溫暖……

聽說那種毒甚為霸道,她又耽擱了那樣一段時間,便是醫術高明的華大夫也是提心吊膽着醫治,很費了一番功夫,可無論怎樣,好得這樣快也不太尋常。

那天她背着他叫來華大夫詢問,可憐的大夫既不能欺瞞皇後,又不能忤逆皇上的意思,戰戰兢兢不敢說話。她看出了端倪,并不為難,只問此事是否和他有關。

她剛一好,他就大病三日,後來的氣色看着也不如從前。

他被她含情的雙眸燙得心口一陣觸動,用寬厚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放在胸前,溫柔問道:“怎麽了?”

她笑着搖搖頭。

“有什麽心事,都可以和我說。”

确實都可以和你說,但這一件不行。事情既已發生,你既不想讓我知道,那我便裝作不知吧……

可這樣的話,你又能陪我到幾時呢?将來是個未知數,只能珍重每一個當下。

他點了點她小巧俏麗的鼻尖兒,“不許瞞着我哦。”

“我……”

“是不是又肚子餓了?我去給你做。”

“诶,你別起身了。”她拉住他的手。“快躺下。”

“也沒什麽別的,我就是第一次懷孩子,有些忐忑罷了。”

他大笑,“原來是因為這個。明日請宮裏的老嬷嬷和最好的太醫來,專為你答疑解惑。”

“陛下是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都好。”

“我該給你生個男孩,這樣江山就後繼有人了。”

“無妨,朕的女兒也可以做女皇。”

她被他這句話吓住,笑道:“陛下不要開玩笑嘞。”

“哪裏開玩笑了?朕是晉國開國君主,規矩都是由朕定的,朕說可以就可以。如果咱們的女兒天資過人,又為什麽不可以坐這個位子呢?”

她翻了個身,後脖頸噴來微濕的氣息,他從後邊攬住她的楊柳小腰,笑道:“有我在,你什麽都不必擔心。”

微微一扭頭,恰對上那如火的目光。

她忙說:“現在不行。你知道,我有身子了。”

他微微蹙眉,“你想到哪裏去了?你現在懷着孩子,我哪有那麽不知分寸?你夫君在你眼裏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呀。”

“那可不?你織了一張天大的網,想方設法把我弄到手,天底下可沒有比你更壞的了。”她調皮地伸出一只小腳去勾那紅羅帳,把帳子徹底關上,外面的光再照不進來。

“嘿嘿。”他低低地笑了,“那又怎麽樣?反正你現在也跑不掉了。”說着又癟癟嘴,“我們都有小寶寶了,你就算想跑,也舍不得吧?”

她扭頭看着他笑,他這時說:“好了,再這樣我們要玩到大天亮了,你還是快睡吧。”

“嗯。”她嘤咛一聲,被過臉在他懷中睡去。

一夢深沉,晨起微雨,清荷帶露凝香,滿院的清遠雅致。

黛霜醒了,滿眼的幸福,看到桌臺上的蘭草忽然想起這幾天少了點什麽。

“夫君,你有看到紅藥嗎?”

“紅藥?”他也才剛醒,拉着她的手道:“你中毒恢複這幾日她都不在。”

“糟了。”她想起那個夜晚,說:“落星為保護我們墜下山崖,紅藥應該不太好……我去找她!”

“你站住。”他拉住她,“落星沒有死,他如今正在養傷。紅藥應當還在宮裏,昨日還有人看到過她。你先別急,朕讓人去找找她。”

可憐的紅藥小丫頭子兒以為落星墜崖而死,傷心地在井邊哭了一晚上。

兩晚上,三晚上……

他在的時候,嫌他讨厭。得知他出事了,又宛如失了全世界。她坐在池邊一面哭,一面往水裏扔小石頭。

落星是為了救娘娘和皇上才出事的,這是他的責任和使命。

眼睛哭成了核桃仁的時候,她疲憊地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在熟悉的宮道上。宮裏的人因為知道她是皇後娘娘的貼身侍女,見她失态都不敢多說什麽,只是微有勸慰。

穿堂涼風吹過單薄的衣衫,眼淚掉了一路。她忽然想到可以去找酒喝,借酒消愁,忘了悲傷。

不過酒在哪兒呢?

對,好像是在那個、那個什麽地方來着……

擡手抹了把淚,她朝記憶中的方向走去,嘴裏仍在罵罵咧咧。

“該死的落星,一句交代都沒有,就這麽走了。你以前和我說的話算不算話啊?你就是個騙子,大騙子!”

“我就不該信你!是你自己說的喜歡我,卻把我丢下了!”

“那一天若不是遇到了雨清姐,我恐怕也死了,那樣咱們好歹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是生氣了嗎?”她站在原地蹙眉,“氣我平時對你太兇?”

“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你回來,你回來我再不欺負你了!”

“你不是功夫很好嗎?不是很喜歡聽人牆腳嘛!你聽到沒?!你出來!”她自知無望地大喊。

“你說的,可都當真?”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背後出現。她狠狠被吓了一跳,又驚又喜地轉過身來。

落星手上還纏着繃帶,一瘸一拐地出現在她面前。

“你……”

“我怕你擔心,特意溜出來找你,就聽見你在這裏罵我……”

“落星,你沒死!”紅藥可管不了那麽多,沖過去就要抱住他,卻在離他一寸的距離處剎車,張開的雙臂停在半空。

她放下了動作,就這麽看着他,哭的越發洶湧。“你還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看來你很擔心我啊。”他伸手為她拭淚,“眼睛都腫了。”

“你怎麽成這副模樣了?”她看着他,“也是,墜崖下去傷得不輕吧。你本該好好修養的,怎麽帶着一身的傷過來見我?”

“這不是怕你擔心嗎?你看,我現在趕來見你了,你都哭成這樣。我若真等傷都養好了再來見你,你不是更……我怕那時候你早已接受了我死了的事實,要嫁給別人了。”

她愣了一下,“我在你心裏就這麽朝三暮四?”

他沖她微笑,“不是什麽朝三暮四,你沒有什麽不好。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就應當再去找個比我對你好千倍萬倍的人。可我還沒死,便不甘心。”

“好了好了。”她上前扶住他,“你這樣可不行,去我房間吧?他們既然不讓我去見你也不讓我知道你還活着,想來也有原因。但是你這樣來見我,就不怕扯到傷口?”

“你帶我去你房間,不怕污了你的清譽?”

紅藥道:“你還活着,我要什麽清譽?!”

“話不能這麽講,我”

“這事兒沒有商量的餘地,你今天必須跟我走!”她不容分說地拽起他。

宮人們找到他兩的時候是在紅藥的房間裏。得黛霜默許,收紅藥為義妹,皇上下旨賜婚。

“這旨意來得可真突然啊。”紅藥揉揉腦袋,有些害羞。

“從你把我拽到你房間來的那一刻起,你就該能想到今天。”落星睡在她的小香榻上說。

“哼,要不是看你受傷,誰願意啊。”

“你不願意?那又是誰為我把眼睛哭腫了?”

“你……落星!”她操起雞毛撣子奔向他,他吓得連連告饒,“好妹妹,別生氣嘞,我逗你的也不行麽?

想來我一個從不動情的暗衛,落到如今……”

“怎麽了?你是覺得吃了虧??”

“沒有沒有,我只是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娶妻。我是個暗衛,也是殺手,本來要永遠陪在皇上左右。這些年,我們幾個走的走,死的死,皇上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少。有時我覺得他就是故意的,以後的事情,他另有打算。”

“什麽打算?”

“紅藥,你可舍得皇後娘娘?”

“當然舍不得。我和她雖是主仆,但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我也舍不得皇上。但以後我們都嫁娶了,必然會有分離的一天。”

她故意道:“若是這樣,我寧願一輩子跟着娘娘,也不要一輩子跟着你呢。”

“可你的娘娘也沒法一輩子帶着你呀。”

“說什麽呢?娘娘是需要人伺候的。”

“是這樣沒錯,但你和她的情誼非比尋常。你看着他們俪影成雙,難道不會羨慕?就算你不為自己考慮,她也會為你考慮。”

“不會!”

“……好吧,随你怎麽說。”他拉過她的手,“聖旨已下,以後你叫我也得改口了。”

她微微垂眸,“我不要。”

“總得習慣。”

“那也不是現在,我還沒過門兒呢。”

“其實……我沒有名字。”他與她說起自己,“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生于何地。和皇上第一次見面時,山崖上恰有一顆流星劃過,他便為我取名‘落星’。”

她看着他,“我和你差不多。我也沒有名字。父母是誰,也不知道。小姐就是我的親人。”

“我們都是一類的人。紅藥,往後你得改改,學着怎樣做一位夫人,而不是奴婢。”

玉知微大手一揮賜完了婚,就去黛霜那裏尋求表揚。

他的霜霜正坐在魚池邊喂魚,長發溫婉地披在肩上,神色很是溫柔。聽完了他的彙報,微微一笑。“這樣我就放心了。不過知微,還有兩人可能也得麻煩你。”

他笑問道:“可是雲安郡主和舒卿?”

她放下魚食起身,“什麽也瞞不過你。”

“不過兩個人的事強求不來,也得看郡主願不願意。”

黛霜仰頭看向青天。

舒寒夜,挺好的。

雨清和尋隐,難道回不到過去了嗎?

她出去了這樣久,也沒能想明白?

“你就不要操心他們了,好好照顧你自己和孩子。”他扶着她坐下,“若他們二人都好,朕自然會下旨賜婚。”

莫雨清這日采了夏荷打着荷葉傘去了舒府。

大門緊閉,門前的侍衛說,誰也不見。

她如他所言在門口挂了花兒,卻不見他來,這才前來相見。

“連我也不見嗎?”她問。“我看你眼生,是新來的吧。你應該還不認識我。”

侍衛看了她一眼。“你是誰?”

“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雲安郡主來訪,他必會見我。”

侍衛有些不耐煩,“管你是什麽郡主,我們家主子說了,誰也不見。他還病着,不想有人打擾,你請回吧。”

“病了?什麽時候?”

“你和他什麽關系啊,還不走?”

“不得無禮!”另一侍衛走了過來,斥道:“你眼瞎了?雲安郡主都不知道?”

那小侍衛連忙道歉,又有些不明所以。

雨清見着了熟面孔,忙上前道:“他幾時病的,還好嗎?”

侍衛笑了,“郡主還是關心大人的。裏邊請。”

許久沒來舒府了。一應景色如舊,只是人的心境已不同。侍衛小哥帶着她走過東西廂房,有些嘆息。

“郡主可知,這兩邊的廂房裏,滿滿當當的都是給您準備的聘禮……”

“令尊已經出家,所以皇上會為您備好嫁妝,屆時的風光絕不會遜于京城裏的任何一位貴女。”

“這間房裏是一些舊物,他把門鎖了,不允許任何人靠近。雖然他沒說過裏邊是什麽,但我知道那些東西必定與您有關。也許他是想等以後打開來給您看吧。”

“我對大人并沒有那麽了解,只知道他家境不好,他父親經常責打母親,又将他賣了換錢去賭博。所以他一定會對自己未來的妻子好。”

她默默聽着,有些驚心。注意點落在侍衛的最後兩句話上。有關他的這段過往,她也不曾知道,那應該是屬于尋隐的過往,是他來到莫府做侍衛以前的經歷,眼前這人怎麽會知道?看來是和他關系不淺。

她心裏明白,也不戳破,問道:“他在哪兒呢?”

“就是這裏了。”侍衛收起了傘,“您自己進去吧,他在裏邊呢。”

滿屋的草藥味兒讓她柳眉微蹙。才數日不見,怎麽就病了呢?她将荷葉雨傘放在外面,悄悄走進來。

他并不知是她來了,只當是自己的書童,倚在榻上翻着書,說道:“不是讓你別進來嗎?我正忙着。這幾日的來客也一律不見。對了,如果雨清來找我,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許久了卻聽不見小書童應答,他疑惑地擡眸,恍然間卻看見她,連忙把書放下,露出驚喜的目光。

“你怎麽來了?”

不意她忽然到訪,他衣衫不整,身上的傷口都露在外面。他愣怔了一會兒才忽然意識到,想要遮蔽起來。她走到他身邊,疑惑着道:“你怎麽受傷了?又是何時病的?”

他将上身遮起來才繼續與她說話,“都是些小傷小病,無礙。”

“怎麽是小傷呢?剛才我都看見了。”

“也沒什麽,就是遇到幾個刺客。我幹這一行的,仇家無數,早都習慣了。”他語氣輕松,好像這些真的不足為慮。“要想查出真相,就會得罪人。我早就知道。受了傷,修養幾日便好,沒那麽嚴重。”

“我來看看你。我在門口放了花,可是你沒過來,我怕你出事。”

“……是。我這幾日下不了床,沒辦法過去找你。”

“都下不來床了,還說不嚴重?”她歪着腦袋看他,就像小時候一樣。

這些年都是從血光中過來的,刺殺、搏鬥,家常便飯。外表光鮮的大理寺少卿,背後也是流着血,走在刀尖上的。即便如此,他心裏也一直牽念着她,想要給她一個美好的将來。

“你是在關心我嗎?”

“若是不關心你,我又為什麽要過來呢?”

“雨清,”他目光滾燙地看着她,“不是,小姐。你不要這樣和我說話,你這樣對我說話,我會以為你願意要我。”

“你的病怎麽樣了?是什麽病?”

他不大願意說,“老毛病了,沒什麽。”

“你中毒了。”她看着他,一手搭在他的脈搏上,認真道:“你忘了我學過什麽嗎?你現在的臉色,你的脈象,都是中毒的征兆。為什麽不叫大夫來給你解毒?為什麽不對我說實話?”

他怔了一瞬。

是啊,他忘了。她怎會看不出來?

“你不知道,更好。”

“怎麽就更好了?你是打算一個人扛着?告訴我,為什麽會中毒?”

“遇刺的時候中了一箭,箭上有毒。”他看着她,“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那些人如果知道我中了毒,就會趁此機會蜂擁而來,到時我府上的侍衛們都擋不住。”

“這就是你不請大夫來的原因嗎?怕走漏了風聲。”

“嗯。”

“沒關系。”她說,“那你也不能硬扛着。沒有大夫,我來給你治。”

“我自己可以的。”他卻拒絕了她,“只需小半個月,我自己把毒逼出來。”

“你有幾成把握?”

“六七成。”

她氣笑,“六七成,六七成你也敢賭?”

“怎麽不敢?我這條命就是靠賭活下來的。”他拍了拍她的手,“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但是你快走吧,我不想牽連到你。若有仇家找上來,你最好不要在這裏。舒府現在很危險。”

“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怕。比起自己遇險,我更怕你有事。聽我的話,回去。”

“我既然來了,就不會走。”

“那如果我平安度過此劫,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她沉默了一瞬,剛想開口,他笑了,反道:“既然如此,那你是以什麽身份為我留下?你沒有理由。走吧,我不送你了。”

“舒寒夜,我還沒有說話呢。”她第一次叫他的新名字,臉上一片坦然無畏。“你這些年,過得也很不容易。”

他心裏一熱,鼻尖有些酸,“你快走。你再不走,我擔心我會忍不住,忍不住留下你。是誰放你進來的?!”

“你的侍衛會放我進來,是因為他了解你的心意。都是忠心為主的人,你不要為難他們。”她在他身邊坐下。

“現在,你配合我,我來給你解毒。若有人來尋仇,我替你擋。你給我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若你平安度過此劫,我便嫁給你。

言出必行,絕無怨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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