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磨合
磨合
“你真的是回去辦事的嗎?”祝苘看着他手上已經結痂的創口,“你手怎麽回事?”
侯醫生從各方面給他制定了計劃,每天的藥物和膳食都不能落下,而且還有一項特別叮囑,如果決定不要孩子,得盡早決定,按照另一份計劃單調理身體。
把單子交他手裏,侯醫生推了一下眼鏡,眼神裏透着不太放心:“要不要孩子,我都建議你給那個alpha說一聲。”
一個omega單獨打掉孩子已經夠難過了,更何況祝苘目前的身體狀态特殊,沒了孩子,或許還需要alpha的信息素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複好。
祝苘在床上有點惱火,距離發現孕囊又過了幾天,他還是難以開口。
這其實不是什麽要命的事,這段時間的相處,他也知道餘燼不是不負責任的alpha,但他明明已經很明确,明确到拿檢查單給餘燼看了,他當時沒懷孕,現在不到兩周,診斷突然刷新。
餘燼應該會很不理解。
肯定會十分不理解。
要放自己身上也不會理解的,就算覺得這是醫學奇跡,那前幾天的對話,明顯是在欺騙!
就算情況往樂觀點想,餘燼完全理解,不覺得是欺騙,那怎麽和家裏說?檢查單一拿到就能推測時間,到時候又該怎麽解釋?
祝苘越想越沒有底,越想越不想去想,所有的苦惱壓在皮囊之下,感覺越來越不像平時的自己,他越來越抗拒得到這樣的認知。
裝A的事實又反複傾軋。
見餘燼拿着補品進病房,祝苘下意識地把單子掖好,一眼就看見了那些傷口。
alpha的愈合能力不弱,那些傷不是傷筋動骨的,也沒腫,但看着密密麻麻。
祝苘看着他:“以前我班上的同桌出去打架,拿拳頭捶人臉,手上才會出現這種傷口。”
被點中,餘燼的手頓了一下,把手撇開,迅速指着桌上的盒子袋子說:“這是季董讓我帶給你的……都是調理身體的。”
祝苘往身邊的櫃子看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下:“我等會給他發消息道謝。”
通過季朗和季銘,餘燼知道這三人誰也搭不上誰,但到底沒得到祝苘的明确表态,alpha陷入一種難以言表情緒之中。
祝苘拿了手機,垂着眸子編輯短信。
這些天他氣色好了不少,藥物和食物養着身體,餘燼的信息素也不缺席,唇色和皮膚下的血色上來,讓他整個人不僅精神起來,還帶上潤澤。
omega見他還不離開,捧着手機偏頭:“你今天不去工地嗎?”
餘燼一屁股坐下來,從手機側邊看到已發送的綠色消息,字看不清楚,但看得到好大一段。
他張張嘴,問:“季董對你很好。”
祝苘滅了屏幕摸手機,點頭:“他和我爸關系不錯。”
alpha嘟囔:“我爸和你爸關系更不錯。”
祝苘拉被子準備躺下歇會,病床有點響他沒聽清,扭頭問:“你說什麽?”
“我說,”餘燼往後靠着椅子,一副很苦惱的樣子,眉頭不展,“我爸和季董,你覺得哪個好?”
祝苘:“……”
他不禁失笑:“你怎麽不再問得明顯點?”
多明顯?是問自己和季朗季銘比有沒有差別?還是你肚子裏的孩子為什麽不告訴我?真的不打算留下嗎?
他咽了咽口水,內心奔騰出八萬裏,還是勒住回到病房,對着那堆調理身體的補品:“他們知道你是omega了。”
祝苘覺得他很不對勁,連帶着自己的表情也嚴肅了幾分:“嗯。”
“你不介意了嗎?”餘燼試探,“父輩們都知道了,那離大家都知道也不遠了……而且你們家想你找到另一半……也都會知道你是omega。”
他看着祝苘變了臉色,知道自己失言,但他作為alpha,在高契合度的信息素裏壓抑許久,又被瞞着,感覺要到極限,心口都要爆炸了。
從小到大,他其實是個不怎麽發脾氣的人,alpha天然的自信和性格使然,他并不覺得有什麽事會難得讓他惱火。
祝苘是個意外,他和這個omega總在相互制衡着什麽,解不開化不了,現在面對這些事,他第一次體會到被動。
現在又要聽祝苘把他拒之千裏:“不會的,他們不會出去亂說。”
“萬一有人就是知道了說出去呢?”餘燼接得很快,近乎質詢,“這個事情不會一輩子不被發現,萬一所有人都知道了,你還這麽抗拒嗎?”
他有點不知道自己在問哪件事,主語不明,模糊不清。
祝苘的瞳孔裏都是震驚:“餘燼你在說什麽?”
“祝苘,你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事不願意被人知道?而且這些事都和生活,甚至和你的身邊人息息相關……”
一個枕頭砸到他臉上,祝苘眸子裏透着極度的冷,狠狠瞪他一眼,拉被子叫許助理進來。
alpha快要失控的話語戛然而止。
許助理看餘燼進來時都好好的,這會祝苘突然發這麽大的火,他站在旁邊來回看:“怎麽了祝總?”
餘燼看見omega帶着憤怒、怨怼的眼睛,沒想到山茶花香味有這麽悍利的一天,吸了口氣:“好,我不說了,你好好休息,我晚點……”
“你晚點不用過來了!”祝苘冷冷的說。
“怎麽了怎麽了?”許助理感受到濃濃的火藥味,“祝總你還在調養別動氣。”
餘燼起身往外走,用眼神示意許助理跟着出來,到門邊才說:“你看着他點……要是他不舒服了,就給我發消息……”
“許助理!”祝苘語氣憤怒,“你想去盛璟上班就直說。”
“哪!哪能啊!”他着急,邊看着餘燼邊往病房裏走,“我生是建霆的人,退休了是建霆的退休員工!”
祝苘煩得很,側身躺下:“那櫃子上的熏香拿走!”
許助理為難:“啊?不了吧……你這才好點……”
“拿走!”他抓了抓腦袋,“我不需要這個了。”
到底是安逸日子過久了,他沉溺在餘燼信息素裏都忘了自己這麽多年,沒有任何信息素也活到了現在,現在的藥物這麽完備且發達,醫生說半年不能打抑制劑,忍過半年就好了。
大不了就在醫院住半年!他咬着牙想。
許助理還是不敢亂動病房裏的東西,祝苘現在的情況跟剛穩定下來的生态圈一樣,他怕哪裏變動了得一環接一環地崩塌。
但自己老板的脾氣他知道,只能把熏香先放廁所裏,還要留點縫隙。
他在廁所裏納悶,趕緊找嚴助理:
- 老嚴!一級警備!你們餘總和我老板剛剛吵起來了,可兇!
- 你注意觀察一下情況!
嚴助理回得很快:
- 我看到了,餘總心情很不好!
- 發生什麽了?
許助理:
- 沒讓我聽着,我都是被護士叫着到病房的,他倆還動枕頭了!
嚴助理連發三個驚恐的表情包,突然護起主子來:
- 許助理,其實我覺得你們祝總對餘總蠻有意見的,你要不探探,他們除了工作卷成麻花,還有什麽怨仇?
許助理也猛地變得護主:
- 怎麽不問問你們餘總自己做了什麽?天天纏着我老板,自己也是個alpha,談事情還在一個房間裏待好久,一山不容二虎,一房怎擠得下倆A?之前還跟着祝總去酒吧呢!
嚴助理沉默了一會兒,“正在輸入”了好幾下:
- 其實我覺得你祝總有事。
許助理:
- 有什麽事?
除了現在身體不好住院,能有什麽事?
嚴助理深深地為beta助理不能敏銳捕捉氣息而惋惜,但他的猜測多少有些冒犯,還是閉了口,只是隐晦地自我表達:
- 我覺得祝總可能和平時認知的不一樣……
許助理把每一個字都看了好幾遍,又連成句子反複琢磨,突然憤起:
- 你說我老板表裏不一?
- 我老板我知道,他不會平白無故生人氣,餘總肯定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做了什麽不該做的!
嚴助理:“……”
他走出廁所的步子都帶上了氣,雄赳赳的,和祝苘直接對視,他趕緊收起來:“啊我活動活動……”
祝苘:“???”
餘燼離開後兩小時,祝苘平靜了不少,上一次失态還是和祝盼盼争論餘燼,今天又是餘燼,他抱着被子擰眉,這會才為自己的爆發和突如其來的攻擊震驚。
枕頭很軟,但餘燼被砸到脖子了,那時候兩只眼睛裏的詫異完全沒收住,還帶着作為alpha竟然被omega砸了的驚愕。
是他先說不合時宜的話的!omega轉念想,在心裏反複說服自己,就算是alpha,也不能這樣!
祝苘內心的小毛刺瘋長,躺在床上輾轉,根本躺不住,時間跨過零點,他坐起來時還把許助理吓了一跳。
“祝總……”許助理困死了,迷糊着眼,“你還沒睡啊?睡不着?”
和餘燼信息素相似的氣味淡得幾乎聞不到,他假裝看手機資訊,沒看見餘燼的消息,焦躁感在毛刺下蠢蠢欲動。
祝苘亂點手機聯系人界面,忍耐不适症狀的同時震驚于自己竟然真的有離不開的意思了。
許助理抓了抓頭發,看着床沿上的人,因為掐着手機點得太用力,發絲肩膀微微動。
“祝總,”他小聲且小心,“熏香在廁所裏,我還是怕你晚上不舒服……你別怪我,也別把我辭了。”
聽到熏香還在,祝苘的心安了不少,但他臉上還是冷冷的,沒吭聲。
等許助理略帶沉的呼吸響起,他才忍着腿酸走進廁所。
香味在狹窄的空間裏發酵,他一下坐在馬桶蓋上,近乎貪婪的吸氣。
但他剛吸了沒兩口,就屏住呼吸,試圖将所有的味道都隔絕在身體之外。
但都是徒勞,祝苘撐着腿,頭垂下去。
漸漸的,呼吸聲大了些許,omega微聳着肩膀捂住嘴,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小,不讓外面的助理聽見。
他眼眶發紅,克制着眼淚,視線模糊不清。
手機卻突然開始震動起來,除非工作,沒有人會大半夜找祝苘,他看着來電顯示——餘燼。
餘燼的聲音在手機裏很低,那邊靜得能聽到雙方的呼吸聲。
祝苘把手機拿來一點,調整到可以開口的狀态。
話沒從嘴裏吐出來,就聽見餘燼先嘆了口氣:“最後一次,祝苘,我們談談。”
祝苘手心發燙,險些拿不住手機。
“談什麽?”他聲音發澀。
“這樣怎麽談?”alpha的聲音裏沒有責怪的意思,是很輕很輕的一種詢問,“讓我進廁所行不行?”
祝苘看門下方縫隙,門外出現一雙腿。
餘燼的手撫摸着門板,注意着在病房裏面沉睡的許助理:“還是我作為alpha,把門踹開?”
這是祝苘之前兇他的話,但此時夜深人靜,再說起來讓omega肉皮一跳,看着門,肌肉瞬間緊繃。
“我不想這麽做,但也不想矛盾過夜,”餘燼離門再近了一點,“我在外面說,許助理人可還在。”
廁所門被打開,祝苘先看見餘燼的藍襯衣領口,再被擠進空間裏面,又聽見門被關上的輕響。
“白天都沖動了,”餘燼語速快,心跳得也快,“其實我就是想問,也一直在問,你是不是一直不打算告訴我,這個孩子,是不是一直在猶豫要不要。”
他看見祝苘的眼睛又瞪大了,血絲很多。
alpha擡手穩住他的情緒,如實交代:“是文牧山故意放我跟前的,你知道他知道你是omega,這次我回去辦事,就是辦了一下他。”
祝苘揪着衣服,呼吸困難到胸腔要開始劇烈起伏。
餘燼還是保持着一個安全且足以應對的距離,一邊散發安撫信息素一邊說:“我為我白天說那些話道歉,明明知道你介意還是沒收住嘴,我本意是想說,被認為注定成為alpha但意外分化為omega這件事沒什麽大不了的,你作為O,已經做了些A沒做到的事了。”
他笑得暖人:“祝苘,你很不錯的,将來還會更優秀。”
祝苘卻退後靠住了牆壁,搖頭:“不……”
餘燼讓自己顯得很能被信任,神情堅決:“你可以。”
“不,不可以了,”祝苘看着alpha的眼睛,越過餘燼的身體看那瓶熏香,聲音抖得厲害,在退無可退之處想要穿透牆壁或者陷入牆體,最後只能頹然地靠緊,聲音顫抖,“我不可以。”
他狀态很不好,餘燼從沒見過這麽不自信的祝苘。
“是不是發生過什麽?”餘燼伸手,“我會保密的。”
兩人對峙一般,信息素,和洽的氣息味道在這裏交雜,祝苘表情掙紮。
等了很久,但餘燼沒有收手,一直安靜的等他回應。
他估計有足足半小時,omega的呼吸沒那麽急了,餘燼的手心一沉,祝苘帶着汗卻冷的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嘗試着、打着顫的把整個手落到他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