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到喬家, 阿薇到竈下燒水,喬老頭先進屋裏歇着了。
俞柏彥将自己帶來的包袱丢到辰軒懷裏, 說道:“這裏面有關于朗廷的一些轶事記載,還有他的畫像, 都是我在極短的時間內收集到的, 雖然未必準确, 但有總比沒有好,我就一起帶來了, 你留着看看有沒有用吧。”
辰軒點了點頭,拿着包袱往屋裏去, 俞柏彥瞪眼, 忙叫住他, “喂, 我睡哪兒?”
“趁着天還沒黑透, 趕緊去鎮上住店吧。”辰軒找了屋檐下挂着的燈籠給他, “別忘了我們的計劃。”
“沒心肝啊沒心肝!”俞柏彥接過燈籠抱怨起來, “這個時辰你還讓我下山去, 你是不是幹這種事兒幹上瘾了?我今日又不跟你搶床睡, 你給打個地鋪,我睡堂屋就行。”
聽到俞柏彥的話,阿薇忙走了出來,“不如,讓俞大哥住小謹的房間吧。”
“還是嫂子對我好!”俞柏彥說着,将燈籠塞給辰軒, 就要往屋裏去,卻被辰軒一把攔住了,“你就辛苦一下,趁夜離開吧。”
俞柏彥嘟囔道:“我明兒個一大早就下山去,不是一樣嗎?”
“怎會一樣?若是讓有心人發現你與水竹村的聯系,我們的計劃還未執行便自行洩露。你今日來得晚,還未有人見到過你,趁夜離開,方是正事。”辰軒燃好燈籠,推着俞柏彥來到了院子外。
俞柏彥心不甘情不願地拿過燈籠,斜晲了辰軒一眼,“你小子,從前都是閑雲野鶴的性子,怎麽現在幫起人來這麽有幹勁?還是懲惡除奸的大好事兒,我可沒覺得你憤世嫉俗到了這個份上。”
“你可以當我窮極無聊找點事情做。”辰軒淡淡一笑。
“是為了我小嫂子吧?愛屋及烏。”俞柏彥嘿嘿了兩聲,“大鳥兒,你這人看似雲淡風輕,動了真情還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辰軒的目光不自覺掃向廚房那抹俏麗的身影,目光變得柔軟,“你……也有這麽一天的。”
“我才不要!”俞柏彥忙擺手,“女人最麻煩了。得了,你別在我面前顯擺了,我知道你現在如魚得水。”轉而又笑道:“事成了,讓嫂子給我做一頓好吃的,可記住了你!我走了。”說罷,不再遲疑,轉身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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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薇躺到床上,這時節夜裏有些涼,她縮成一團,有些睡不着,就轉頭去看坐在桌前挑燈夜看的辰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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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睡吧,明天再看。”她盯着他的背影道。
辰軒正在看俞柏彥留下的東西,看着看着不由出神,直到阿薇這一聲将他拉了回來。
“這就睡了。”辰軒最後看了那幅畫一眼,将畫軸卷了起來。
脫衣吹燈後躺到床上,他發現自己的小妻子身上冰冰涼涼的,哦,等着他來暖呢。
他摟着她,吻了下她的唇瓣,卻發現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怎麽?擔心了?”他問道。
阿薇輕嗯了一聲,把臉埋進他的胸膛。
“放心。”辰軒笑道,“你表哥不會有事,我和俞柏彥會盡力拖住許頌功的,路上還有人接應他。”
阿薇眸子裏滿是迷蒙,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意思,心裏又氣又急,攥緊小拳頭朝他白皙浮凸的胸膛上捶了一下,“你說的什麽話?我是擔心表哥,可我更擔心你呀!”難道都做了真夫妻了,他還懷疑自己跟表哥不清不白?
熹微的夜光下,能看到她眼裏亮晶晶的,大概是框着一汪委屈的淚,他霎時知道自己的玩笑開大了,忙吻着她哄道:“說笑的,別生氣。”
“沒有這樣開玩笑的。”她嘟着嘴道。
辰軒不知道怎麽哄了,只好埋下頭去親她,親着親着,聽着她嗯嗯出聲,小貓似的撓他,身上的火不知不覺被勾了起來。自打那日不太盡興地圓了房後,二人一直未再有過,一來他等着她身體恢複,二來恰好被村裏的事情傷了腦筋。
發覺他溫熱的手探入了自己的中衣,貪婪地揉弄起自己胸前的柔軟,阿薇忙喘着氣推開他,“別了,明日你還有正事做呢。”他真要折騰起來,不知道耽誤到幾時。
“嗯。”辰軒吶吶應着,戀戀不舍地收回了手,轉而摟過她的腰,貼緊她道,“等事情了了,你可不許再推脫。”他還沒讓小妻子嘗到舒服勁兒呢。
阿薇哦了一聲,想起上次被撐得生疼,還是有些畏懼。
他忽而想到另一事,問道:“你呀,怎麽喚我的?就這麽一直你你我我稱呼嗎?”對于她至今還未改口,他有點小小的不滿。
“對不起。”她抿了好一會兒唇,才喚道,“……辰軒。”
然後她感覺自己的臉蛋兒被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聽到他小聲抱怨,“不是這個。”
“那叫你什麽?”她實在沒主意了。
“你之前就喚過的,這麽長時間還沒想起來?”辰軒小小的不滿就要變成大大的不滿,聽她呃呃了半天也沒說話,懲罰似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再給你點時間,明天事情辦完了,我再問你。”
阿薇吸了吸有些酸的鼻頭,吶吶應下。
第二日,秋高氣爽。
許頌功舒服地躺在私宅中的羅漢床上,聽官窯廠的下屬彙報各類事情進展。
“大人放心,紅瓦鎮的驿站已打理妥當,只等郎大人明日到來。”
許頌功将一粒葡萄送進嘴裏,點了點頭,又問:“那個發現瓷土的村子叫什麽來着?沒出什麽事兒吧?”
下屬回道:“回大人,是水竹村。盯梢的人回來說,村長老頭受傷後,已讓自己的兩個兒子代他到各家各戶動員村民們搬家,如今各家都已開始收拾細軟,想來不會有什麽阻礙了。”
許頌功吐出葡萄籽,不屑道:“這些人想開了最好,省的我動用武力。讓人繼續盯緊了,後日郎大人就要來窯廠視察,不能讓這些村民出亂子。”
他外放為官,雖只是末流小官,然而油水充足,只是他任期未滿,鎮上已幾無開采之處,如今難得又尋到水竹村這塊寶地,他無論如何也要撈上一筆才走的。哎,比起前幾任督窯官,許頌功感覺自己還是不夠幸運。
見下屬恭敬應下,許頌功又問,“近日鎮上有沒有什麽事情?”鎮上更不能出亂子,郎大人可是直接經過鎮上來窯廠。
下屬倒想起一件異事來,“鎮上倒和平常一樣,只是昨晚鎮上來了一個姓俞的外地人,大概是個富商,住了鎮上最好的客棧,還嫌不夠幹淨,花錢讓夥計打掃了五遍,又在屋裏熏了檀香。今早上,這個姓俞的富商到處尋訪範大師,說要讓他給自己修飾一把上好的紫砂壺,好獻給郎大人。這人幾經打聽,在小瓷山見到範大師,可惜範大師不願意幫他。”
許頌功張口笑道:“因着郎大人要來,這窮鄉僻壤倒是一下子吸引來一些平常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多半又是想開民窯廠的,知道我這條路走不通,想直接攀郎大人去。哼,能攀上,倒是算他本事。”
“對了,”許頌功想到什麽,問道,“之前那個要開民窯的富商,送來厚禮巴結了幾回,近來如何?”
下屬道:“大人沒有把礦藏分布圖與開采記錄手冊給他,他倒也不急,每日自己去各處轉悠,還走訪了一些居民,在大瓷山上倒是逗留了許久。”
“大瓷山上根本就沒有瓷土,礦藏分布圖上畫得清清楚楚,就讓他自己瞎轉悠吧。”許頌功笑道,“圖冊豈是随便與人分享的?”
就連郎大人那裏,他也沒打算一定交底,還要看郎大人是個怎樣的人。他早就制備了另一套圖冊,若這郎大人是個清官,就交與對方假圖冊,若是個可以巴結共牟利的,再拿出真的不遲。都說大官不貪小利,他許頌功可是不那麽相信的,錢,沒有人嫌多的。大錢不好明貪,窮鄉僻壤的小錢卻來得不費吹灰之力。
說起郎大人,許頌功又問下屬,“這些天派去官道上迎接送禮的人,到底有沒有見到郎大人?”
“禮物收下了,卻只見到郎大人的随從,沒見到郎大人。”下屬如實道。
許頌功眯眼思忖良久……收下禮物,說明這個郎大人也是吃這一套的,而沒有親自收下,說明自己送的禮物可能不太符合對方的心意。
那已經是他千挑萬選得來的珍寶,想必這位郎大人見多識廣,覺得不夠入眼。還得繼續送禮,可是送什麽好呢?
忽而想到什麽,許頌功急問:“你剛才提到,那位俞姓富商欲找範大師修飾紫砂壺送給郎大人?”難道郎大人喜歡的是這一口?這些生意人門路廣,打聽到的事情或許比自己這個長居深山的小官多。
“去去去!”不等下屬回答,許頌功已急不可耐,“快去把範大師和那個姓俞的商人都給我找來。”忽而想到範辰軒與那個水竹村似乎有點關系,自己挖了水竹村的地兒,多半他會有些怨言,這種骨子裏清高的人,若是禮數不周,絕不會為了錢財妥協,忙叫了聲“慢着”,繼續吩咐道:“在鎮上最好的酒肆三仙居擺席,寫一封請帖送去水竹村給範大師,就說我有事相求,請他務必前來,若他還是不肯,你可暗示他,說本官可以将喬家的住處遷到鎮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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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家這邊,桌上正擺了午飯,辰軒、阿薇和喬老頭默不作聲地動着筷子,都在等待着某個時刻到來。
直到門被敲響,官窯廠的人客客氣氣地說明了來意,遞上請帖,三人才松了口氣,卻不在面上顯出。
辰軒沒表現出十分向往的神色,只是随意地點點頭,算是應下了,又取了自己補瓷的工具箱子,跟着來人從容下山而去。
阿薇有些食不下咽,早早收了碗筷,喬老頭又何嘗不擔心,只是兩人都沉默着沒有開口。
正在收拾飯桌的檔口,小謹突然推門進來了,喬老頭見了忙問,“今天不是休息日呀?”按小謹在私塾的規矩,一月能休息三天,每十天休息一天。
小謹笑呵呵地道:“安先生有事,閉館兩日呢。”
“那缺的時日能補回來不?”喬老頭覺得束脩那麽貴,巴不得小謹天天待在書院才劃算。
“這個先生沒說。”小謹苦了臉,他可不想補回來,難得家裏還沒拆,他逮着空就想回來看看,雖說姐夫應承了要搬到鎮上去,可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多少還是舍不得的。
阿薇心不在焉,都沒注意爺爺和小謹在說什麽,洗好碗,她猶豫着對喬老頭道:“爺爺,我想下山去看看。”
喬老頭知道她的心思,沒攔着她,遞給她一個籃子,道:“想去就去吧,不過別太刻意了,就當是去買東西吧,身上可有錢?”喬老頭說着,就去掏自己的錢袋子,阿薇忙攔了他,說自己身上有錢的。
“姐,你要去鎮上買東西?”小謹歡喜道,“我跟你一塊兒去吧。”
喬老頭虎着臉道:“才回來就想玩兒,快回屋看書去。”
阿薇摸了摸小謹的頭,笑道:“回來的時候給你買串糖葫蘆。”
小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回房去了。
阿薇提着籃子出了門,幾日未下山,山道上的“見水生”已綠油油布了一片,若是從山下擡頭遠看,多半覺得小瓷山還是挺郁郁蔥蔥的。
秋日雨少,村民們照舊每日去給這些綠草澆水,衆人個個垂頭喪氣,只有幾個知道計劃的人見到阿薇下山,朝她親切地點了點頭。見到這情形,她心裏越發盼着事情能成了,不光是水竹村,小瓷山,整個青釉鎮都會不一樣了吧。往後不會再有人被迫種植雜草,而是高高興興在自家農田裏忙活,這樣多好。
到了山腳下,阿薇見到一個略微熟悉的人影走在自己前面,仔細一瞧,那身材微豐的婦人,不是陳氏又是何人?
陳氏為何也出現在這裏?是巧合,還是表哥将計劃告訴了她,陳氏擔心表哥安危,所以和自己一樣來鎮上察看?
那日明明千叮萬囑,讓表哥不可把事情告訴家裏人,這自然包括陳氏,阿薇忽而覺得,若不是巧合,表哥此舉實在不妥,畢竟陳氏家從前正是官窯廠的人。
正思索着,她發現陳氏提步往官窯廠的方向走去。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她來不及多想,順着陳氏的路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