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應書再次看見延益的時候,她唯一的反應就是恸哭。
她沒法組織完整的語言來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感受,只能緊緊拉住延益的手,一刻都不願意松開。
“應書,我不走。”
延益輕輕地拍了拍應書的腦袋,将她攬入自己的懷裏:
“你不要害怕。”
應書實在太害怕了。她一遍一遍地給自己洗腦,告訴延益還沒有死。
可是心裏又在害怕,假如延益真的死了,延益早就死了,她要怎麽辦。
幸好,她的堅持得到了回應。
等好不容易平息了情緒,應書問延益:
“延益,你是怎麽從天塹脫身的?衆神都說你死了,那麽危險的地方,你有沒有受傷?”
“我也以為自己活不成了。”
延益說:“當時我的元神潰散,但是幸好我的身體裏,還有你的另一半元神。我用你的元神在天塹裏勉強維系着神識不滅,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我的騰蛇印記滾燙,應書,是你将我從天塹召喚出來的。”
“是我召喚?”
應書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個印記當時确實滾燙,炙熱得仿佛要将她的魂魄都給燃燒殆盡。
“延益,你平安了,是嗎?”
延益點頭:“是的,我平安了。”
延益回到了上神界,衆神的反應各不相同。
騰蛇一族十分歡喜,挨家挨戶都張燈結彩地慶賀延益的平安歸來。
而也有些神,懷疑揣測,始神當年都隕落在了天塹,延益怎麽能夠從天塹平安脫身?
這些應書都不在意,她只要延益活着就好了。
騰蛇一族的人,也将應書視作了恩人,族長甚至決定,給應書和延益重新辦一次婚禮。
二人第一次的婚禮辦得倉促,如今延益從天塹死裏逃生,猶如新生,辦一個隆重的婚禮,也給往後新的生活作一個新的開始。
應書以為,從此她會和延益幸福地生活下去,若她沒有發現延益那些異常的話。
新婚夜,應書發現延益的胸口有一個很奇怪的印記,黑色的雲紋同黑氣交織纏雜在一起。
“這是什麽?”
延益壓下眼底的猩紅,拉上衣襟将胸口的印記遮住:“我在天塹的時候,受到魔氣侵入,不過過些日子我就能夠淨化幹淨的,不必擔心。”
延益還是與從前一樣,忙着學習法術,忙着學習族中事務,忙着修煉,忙着降除妖魔。
但是他對待妖物的手段變得殘忍,幾乎每一個妖物,無論好壞,無論有無作惡,都會被延益虐殺。
妖丹不知所蹤,延益聲稱妖丹随着皮肉一起被碎成齑粉。
應書發現延益的脾氣越來越暴虐,侍女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被他掐住脖子,眼裏面的殺意滔天。
“延益你放手。”
應書沖過去,将侍女拉到自己身後,她看着延益的雙目猩紅,是越來越難以壓抑的痛苦和暴戾。
“延益,你怎麽了?”
應書害怕,但是她伸手拉住延益,想要将延益從痛苦的深淵拉回來。
延益,他變了。
痛苦和暴戾,絕望和嗜血,緊緊糾纏着他,往日的清風明月,都已消弭不見。
衆神将延益囚禁起來,得出最後的結論:
延益并不是延益,而是死後的執念和邪魔融合,生出來的一個怪東西。
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從天塹逃出來的,但是必須将他處死。
“你們不許傷害他。”
應書将延益緊緊護住,可是一下瞬她的腹部就被延益的手從背後貫穿。
“延益……”
應書看着自己元神當中的枝葉迅速枯萎,知道自己正在快速死去。
“延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應書轉身抱住延益。
延益的目中出現了兩股力量的纏鬥。
一股力量是嗜血的魔邪,一股力量是延益自身的意識。
“延益,我會救你。”
當初你被妖蛟所傷,我能救你一次,那麽這一次,你被魔邪侵入神識,我也能救你第二次。
應書催動自己餘下的所有神力,用自己剩下的一半元神凝結成青綠色的洗神液。
應書的身體開始潰散,洗神液泛出柔白色光芒,将延益包裹在白光之中。
神力與邪魔之氣相互抵消。
延益的魔氣變得越來越淡,眼裏的清明逐漸歸來。
他雙目出神,怔怔看着自己的雙手,手上還沾染着應書的血。
可是應書已經消散在天地之間。
她用自己的元神救了他兩次。
她怎麽可以,他怎麽配呢?
夢境裏地應書死了,夢境外的周應書醒來,她一時怔怔,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五公主周應書還是綠絨蒿應書。
這個夢境,實在太過真實。
“華繪道,你對我做了什麽?”
“一場夢,體驗極致的愛與奉獻。”
周應書真想痛打華繪道,極致的愛,為愛孤注一擲奉獻一切?
那自己呢?愛人之前,不應該更愛自己嗎?
感應到周應書恨恨的目光,華繪道說:
“小女娃,你知道黃泉主為何會應準放你的魂魄離開黃泉,穿越到周應書身上嗎?那是因為上一世的你死在十七歲,你欠了一個人一世情劫,這一世,你要還何延益一世情劫。”
周應書打斷華繪道:
“不是黃泉主可憐我,才會讓我重來一世,化解前世恩怨嗎?”
華繪道哈哈大笑:“一樣一樣。化解前世恩怨,還前世的債,說法不同,本質是一樣的。”
“小女娃,你記住了,你這一世的任務,就是作為何延益的情劫。令他愛憎恨,令他求不得。”
“我憑什麽相信你的?”
“黃泉主允諾你,你若事成,陳懷石便可去投胎。黃泉主是什麽人,三百多年都沒對你心軟,突然轉了性?是我給你的這個機會,你記住了,唯有助何延益度過情劫,陳懷石方可轉世投胎。”
華繪道龇了龇牙:“你上一世破壞別人命數,原本應入畜生道受罰,因遲遲不去投胎才僥幸逃脫,此次你若是可戴罪立功助何延益飛升歸位,不僅全了你心中所求,我還可許你一個正道仙途。”
“我哪裏破壞別人命數!”
周應書十分冤枉,上一世死得這麽慘,她還沒地方去哭訴呢!
如今跑出來一個華繪道,強按着她去簽“賣身契”。
周應書不懂,什麽才算做是情劫?
上一世,趙擇林親手殺了陳秋宜的親人,害死陳秋宜,自己最後選擇和陳秋宜自盡。
這還不夠愛憎恨,求不得?
這還不夠刻骨銘心、痛徹心扉?
周應書深深懷疑那些神仙是不是心理扭曲,好好地找個對象安安生生地過小日子不行,非要弄得你死我活,你愛我不愛的。
“記住,我說的話。”
何延益比周應書晚醒了片刻,華繪道提醒周應書,言止于此。
何延益的表情有些陰郁,他坐起身,指着華繪道說:
“你是自己滾,還是我找人把你拖出去。”
何延益看來是生氣了,周應書不自覺地往後挪了挪。
不對,奇怪,自己為何要怕他?
周應書發現那個該死的夢境,讓自己無意之間對何延益有了一層上神的濾鏡,不自覺地在心裏會認為他是一個很厲害的人,随手就能捏死她的那種厲害。
華繪道若是知道周應書此時的想法,大約會氣得吐血。
他苦心積慮讓兩個人談了一場虐戀情深的生死戀愛,周應書從頭到尾就像個油鹽不進還跑偏了的差等生,拿着答案都能抄錯題。
華繪道:“诶~莫要如此無情呀。”
何延益起身,抽出劍,刺向華繪道。
動作一氣呵成,周應書還沒看清楚何延益是怎麽拔劍的,劍就已經架在了華繪道的脖子上。
“我最痛恨擅作主張之人。”
周應書咽了一口口水。
華繪道伸手摸了摸劍刃,劍刃削鐵如泥,只輕輕地觸碰,就劃破了手指上的皮膚。
華繪道:“啧啧啧,你看果然不同,這裏明明有我和五公主兩個人,你為什麽偏偏只針對我?”
周應書急忙狡辯:“是你把我抓過來的。”
“你将她完好無損地送回去。”
周應書不知何延益這是托付還是命令?
看他拔劍直指華繪道,不像是有什麽交情。
但是他又讓華繪道把自己送回去,好像又有這麽幾分交情。
華繪道給了站在一旁的周應書一個眼神暗示。
周應書看着眼睛猶如抽筋一般的華繪道,頭皮發麻。
人家都已經趕人了,這個華繪道真是的,非要她做死皮賴臉的事情。
唉。
嘆了一口氣。
周應書鼓起勇氣,上前一步抱住何延益的腰。
周應書明顯感覺到何延益的身體一怔,她鼓起勇氣,心裏默念着“為了任務”替自己打氣:“我想過了,你要報血海深仇也罷,你要做亂臣賊子也罷,我都和你在一起。”
華繪道對周應書的反應很是滿意,催促何延益:“何延益,人家五公主一介女流,都願意為了你冒這麽大的危險,你還有什麽不敢當的呢。”
何延益的身體僵硬,說的話更是硬邦邦。
“華繪道,你現在立刻,就送她回去。”
周應書追問:“我并不會阻止你現在做的事情,我在你的身邊也影響不到你什麽,為什麽非要将我送走?”
“你的存在,對于我而言就是一種痛苦。”
周應書深疑自己哪來這麽大的影響力,只是存在就成了何延益的痛苦。
活成了人精的華繪道,卻是一點,就通明了何延益藏在話裏的那點心思。
他煽風點火說道:“回不去了,五公主已經被劃為叛軍一黨,一旦回去,周帝得把她五花大綁壓入大牢,輕則廢為庶人,重則斬首示衆。”
不至于吧?
周應書深深懷疑華繪道在胡說八道。
何延益翻轉劍身,劍光閃過,在華繪道脖子上劃出一道口子。
“啊呀呀,你小心一點!這是人脖子不是雞脖子鴨脖子。”
“我再說最後一遍。”
劍刃一寸寸抵入華繪道的肌膚,華繪道暗道這混小子不會來真的吧,立刻服軟:“好好好,我送她回去。”
周應書瞪了華繪道一眼,這老東西怎麽一點原則都沒有的。
何延益收了劍,華繪道對着周應書露出兩顆大白牙齒。
周應書暗道不好,這老東西又有什麽壞心思。
果不其然,一脫身,華繪道喊了一聲後會有期,就溜了。
來的時候大變活人,嗖地一下出現在房間裏。
走的時候也是大變活人,嗖地一下人影都不見了。
華繪道走了以後,屋子裏的結界也同一時間破掉。
周應書與何延益大眼瞪小眼,她一把子抱住床欄杆:“我打定了主意不走,你就算把我送走了,我也會跑回來的。”
周應書想的是,就算自己真的走了,華繪道也一定會把自己再抓回來的。
如他所說,自己這輩子就是來給何延益還情債的。
人真是不要欠債啊,有些債死了都追着你。
何延益想起夢境當中的一些事情,深覺頭痛,怎麽事情突然就變得不受他的控制了。
他實在讨厭這種失控的感覺。
何延益問周應書:“你若不走,我當如何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