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銀灰裘皮鼠
#1 銀灰裘皮鼠
2X21年12月4日,晚上23點50分,寒冬。
懷海市3號線地鐵準時停在了城市北邊的姜水街站,本班次僅有兩名乘客在此站下車。
一位是剛從輔導班放學正趕回家的高中女生,她身穿懷海市第一中學的深藍色校服,後面背了挂着熊貓挂飾的紅色雙肩包,她低頭扒拉着手機給母親回複自己的位置,絲毫沒有注意到眼前的情況。
“诶呦!”女生捂着頭慘叫一聲,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太過沉迷手機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
此人是和自己一起下車的,是位成年男性。男人身高将近180cm,身上裹着一件黑色長達小腿的厚重大衣外套,脖子上挎了一條黃黑色格子圍巾,他用白色口罩遮掩口鼻,整個人看起來神秘而又不可接近。随着他回頭,銀色如同火焰一般惹眼的短發被微風帶起,在他右耳上一枚紅色玫瑰樣式的耳釘依稀閃爍光芒。
他充滿怨氣的眼瞳無精打采,後背有氣無力的駝着,縮在大衣口袋裏的雙手吃力捂住腹部,仿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釘子上一樣令他生不如死。他很年輕,可卻擁有和老年人一般的神态。
“對...對不起,大哥哥你沒事吧?”女生覺得男人身體抱恙,便試探性的開口發問。
“沒事。”
男人清冷的回了一句,他的視線向周邊掃過,最後落在了正對兩人的監控器上。他不敢過多停留,轉身順着電梯來到地面。
出了地鐵,他目光渙散的望着周邊,漆黑的夜能将他的身影隐藏起來,他憑借着路燈來确定方向。他每年都要來此處一次應該是很好辨認的,可惜城市北邊發展迅速,每一年景色都有變化。
他記得上一次來,目的地還是地鐵門口一家不起眼的維修店,可現在那家店面變成了飲料店,誰也不知道新更換的地址在哪裏。
本打算坐在公交站牌的木椅上休息一會兒,可就在他剛往前邁上幾步,口袋裏的手機忽然發出了短信震動的聲響。
他左手握住手機将手從口袋掏出,潔白的手背上赫然多出幾道青紫的痕跡,他猶豫着點開短信,短短一條文字便折射在他的眼中。
“路遇癸,24歲生日快樂,這一年辛苦了。”
時間剛好卡在24點整。
發送短信的是一條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碼,短信下方附帶了一個定位,路遇癸打開定位,地點就在地鐵出口不遠處的某條胡同裏面。
他頓時松了口氣,今年終于到達末尾,他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有了這樣的心理安慰,他的腳步也輕松起來,他按照導航直走,過了兩條馬路後拐進了一條沒有名字的小路裏。小路狹窄陰暗,路遇癸感覺自己是只穿行在下水道的灰色老鼠,因此他腳步極快,最後在一家名叫“阿強手機”的破爛小店前停下。
說破爛不是沒有道理,這家店的招牌仿佛經歷過數十載的風吹日曬,早就已經斑駁不堪,整個燈箱唯一亮着的只有左上角一小塊,還因為電源接觸不良産生了電流流通的嘶嘶聲。
店鋪玻璃門殘留着一道道黑色的膠痕,把手上則挂了打烊的牌子。店內光線微弱,周圍附近只有這一家店鋪,應該不會有外人來。
“吱呀——。”路遇癸推開門,店內左右兩側擺着兩張透明展示櫃,裏面擺的基本都是無障礙型按鍵手機,中間只留下一條可以過人的通道。順着過道,收銀臺在裏面,只是一個人都沒有。
“草,打烊了,不會看嗎?!”
一道喘着粗氣,沙啞難聽的男人嗓音從收銀臺後的小房間裏傳出,小房間與收銀臺僅隔了條上面畫着美女的簾子,不難聽見路遇癸開門的聲音。
路遇癸極不耐煩的用腳大力踹了一下收銀臺的木桌算是給對方的回應,這一次除去男人的謾罵聲以外還有了女人的嬌啼。看來是路遇癸破壞了裏面兩人的好事,這才讓男人把他家的祖宗全部問候了一遍。
“他媽的眼瞎啊!”屋裏傳來了起床的聲響,很快一個□□着黝黑上半身的男人掀簾出來,他一手扯着腰上的皮帶另一手拿了只破碎的啤酒瓶,看他的架勢是要将啤酒瓶摔在來者身上。
好在男人算是比較理智,就在他手中的啤酒瓶即将脫離之時猛然看見了路遇癸那頭銀色的短發,頓時吓得臉色煞白,趕緊收手,“雨...雨葵少爺。”
路遇癸擡眼望向态度轉變如此之快的男人,男人身材不高體型瘦癟,可肚子卻是圓滾滾的,他五官成熟,年齡大約有40來歲,右眼眼角上有一道不太明顯的疤痕。男人黑眼圈濃重像是幾天幾夜沒合眼那樣,從他出來的那一刻從裏屋散發出了刺鼻的燒香味,就算路遇癸戴着口罩也能清晰的聞到。
男人名叫燕三強,不務正業且沒有正當身份,但是他可以幫別人弄到“正當”身份,對于某個圈子裏的人來說是極為有用的小卒,上面有人刻意保他,多虧如此他才能每隔一段時間就換一片區域活動,且現在還是活動在地下的人。
“東西。”路遇癸輕啓嘴唇吐出兩個字,同時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機摔在桌上。
“好...好嘞。”燕三強語言系統好像突然發生了混亂,每一句話都必須有吞吞吐吐的才能說出來。他趕緊将手機收回,随後轉身鑽進自己的屋中不知道在翻找着什麽,屋子裏的女人感到好奇還悄悄問了一句,最後換來了燕三強不耐煩的回應。
大概5分鐘後,燕三強雙手捧着一部老式按鍵手機,一把貼着B3號碼的鑰匙,一張懷海銀行的銀行卡以及一張身份證遞到他面前,“您...您過目。”
路遇癸“嗯”了聲,擡手一一拿起,手機處于關機狀态,鑰匙沒有牌子應該是自己加工的,銀行卡是一張定額信用卡,至于身份證上的名字則是...。
燕三強雙手在胸前反複搓揉着表示自己很緊張,路遇癸擡眼又重新打量了一遍燕三強,忽然感到胃部湧起一陣反嘔。
燕三強身上寺廟的香火味兒太濃重,除此之外還有酒臭,兩種味道混合令産生了極為怪異的感覺,他已經無法在這個渾濁的環境下待下去了。
他對于這四樣東西沒有任何回答,揣進口袋直接轉身離開,就在他開門消失之際,燕三強望着對方疲憊的背影若有若無的念叨了一句,“明...明年再見。”
“吱呀——。”大門合上,小胡同再次陷入死般的寂靜。
... ...
12月5日早上7點。
地鐵3號線停在了城市東邊的金穗站,此時天空正在零星冒着小雨,陰沉的可怕。路遇癸再次站在地鐵口看着繁榮而又車水馬龍的街道,這裏是整個城市中心,現在正值上班高峰期人自然是很多的。
他撩撥了一下耳邊的銀色碎發,忽然發覺自己忘記将耳釘留在燕三強那裏。事到如今他總不能再回去一次吧。
他心裏一邊思考着一邊轉身走向了地鐵旁邊的雜貨店買了一包煙,他站在雜貨店屋檐下有一口沒一口的吞吐着,煙霧缭繞之間他看見了不遠處高聳入雲的大廈的電子屏上正在播放着某條新聞。
“懷海市著名企業家路桐先生近日公開參與競标了懷海游樂場的開發項目,其獨生子路雨葵少爺罕見出席了記者發布會,這是否預示着路桐先生對于此次競标信心十足...。”
畫面上意氣風發的中年企業家身後跟了一位同樣西裝筆挺五官英俊的年輕男人,男人意氣風發,眼角笑成了月牙,黑色的瞳孔直對鏡頭,似乎是要沖出畫面與屋檐下無聊抽煙的人進行對視。
“你和他長得真像。”
路遇癸的耳邊忽然傳來了某道聲音,他還未來得及回頭就只感到從腰部向上襲來了一陣酥麻疼痛的感覺,很快他的四肢失去知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抽掉只剩一半的煙滾在了雨中,他難以置信的側頭看去,只見襲擊他的人戴着鴨舌帽和口罩,同時手持□□再次向他襲來。
這裏可是市中心,這人怕不是瘋了!?
“不!”路遇癸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然一掌将對方擊開,掙紮着爬到了人來人往的小路上扶着樹幹站起來。
路人看他這幅怪異的模樣紛紛側目,戴着鴨舌帽的男人沒想到他還有反抗的力氣,不禁啧舌一聲快速離開,要不是上面吩咐今天就要他的命,他早就選在沒有人的地方動手了。
路遇癸的心跳跳動劇烈,幾乎快要沖破胸膛,他伸手捂住胸口能感受到□□的神經每一根都在瘋狂抽搐着,焦慮和恐懼一起将身上所有的病痛全部激發,他的腹部痛到整個人都在發抖,再加上身體的電流感還未消散,前所未有的無力與驚慌像一塊千金巨石壓在他的心上。
周圍會不會還有同夥?他能逃到哪裏呢?對了,幹脆直接去人多的地方好了。
他精神緊繃,似乎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與心跳聲,他開始朝馬路上跌跌撞撞的狂奔,周遭的景色都被他忽略,同樣的他沒有注意到餘光中閃爍的紅藍色的光芒與警笛鳴叫。
一步兩步,他不小心用肩膀撞到了一人兩人,在此起彼伏的質疑聲中,他一腳踏上了斑馬線,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車輛,身後則是路人的驚呼。
“現在是紅燈!”
“天啊!他瘋了吧?!要撞上了!!”
“咚——!!!”
随着馬路中央的一聲巨響,路遇癸只感到頭痛欲裂,眼中的空間360°旋轉了一圈後失去了顏色。
終于,路遇癸安靜了下來,不可思議的,他身體上所有負面情緒通通消失殆盡,緊接着天空的雨點停下,隔着路遇癸眼皮閃爍的紅藍色燈光就停在手邊。
“同志沒事吧?!堅持住!!救護車馬上來了!!”
陌生的聲音在他耳邊呼喚着,路遇癸沒有力氣張口回應,在他意識的結束時,他仿佛看見了一束光打在自己身上。
“呼叫警廳總部,這裏是金穗大道與安昭路交叉口,走私案犯罪嫌疑人在開車逃匿過程中撞到一位群衆,現請求支援...!”
時間卡在早上8點,天空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