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對立角色
#11 對立角色
密封的房間內壓抑卻明亮,大約有20平方米的室內陳設簡單,周圍牆壁沒有棱角,取而代之的是采用了米白色較軟的材質。
路遇癸坐在審訊椅上放空自己,他被固定在這兒沒法動彈,他認為這是多此一舉的事情,畢竟就算不這樣他的雙腿也無法正常站立,更別提逃跑了。
他的面前兩張桌子上一邊放了電腦,另一邊有只臺燈和筆筒,在左邊則有一面無法從裏面窺見外面的玻璃。玻璃後的空間連接的是另一扇門,那是一個小型監控室,用來觀察被審訊人用的。
從路遇癸被關進這裏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可是遲遲沒有人進來,路遇癸似乎完全不在意這件事,他看起來很平靜,完美融入了這沉重的環境。
孟星涵眉頭緊鎖,他打量路遇癸一遍又一遍,可始終沒能發現什麽。一個人長時間單獨待在密閉空間裏很容易出現一些小動作而暴露自己的習慣,尤其是在審訊室,這裏所帶給旁人的精神壓力與其他地方不同。然而路遇癸一直呆呆的望着前方,如果沒人和他說話他好像能一直看下去。
“開始嗎?”舒樂成在一旁試探性的問道。
本次審訊路遇癸的任務交給了他,他極其慎重。何魁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進去了,舒樂成便快速調整好狀态,換上一副嚴肅的神情走出觀察室,從另一側的審訊室大門進入,坐在了靠近臺燈的位置。
“你好,我叫舒樂成。”舒樂成直奔主題,他拿出警官證沖路遇癸展示道。
他雖然入職刑一時間不長,但很受孟星涵看重,舒樂成長相青澀稚嫩,旁人一看就會認為是沒什麽經驗的警察,審訊嫌疑人時自然沒什麽威懾力,可這些都是表面現象,其實舒樂成是個很善于表達的人,而且他的嗓門很大,與外貌截然不同,聽起來就像是個中年男性,光是這一點反差就足以震懾嫌疑人。甚至何魁有時候都忍不住想是不是有人套用舒樂成的皮囊在下面塞了一個大叔。
孟星涵特地交代他不要用過度嚴厲的語調,畢竟路遇癸現在處于失憶狀态,根據醫囑盡量不要受到外界刺激,加之路遇癸出現在審訊室只是走了一個流程,要問他的事情是關于那天在和平一巷的,其他事情則需要旁敲側擊的詢問一下。
“路遇癸。”路遇癸坐直身體念出自己的名字。
“你的真名是什麽?”舒樂成翻開手邊的資料擡眼問道。
“不清楚,可能是路遇癸。”
“那這是什麽?”舒樂成打開檔案袋從裏面掏出一張覆有密封塑料膜的身份證。
“這是...,”路遇癸眯起眼睛,看到那張身份證上面的照片正是自己的,至于名字叫做李甲,這名字好像戳到了路遇癸的笑點,他忍不住發笑兩聲,“我的身份證?”
“不是你的是誰的?”
“那可能就是吧,但是這個名字我不喜歡,我更喜歡路遇癸。”
“為什麽?難道和那條短信有關系嗎?”
“不是,因為和何警官很配。”
“...。”舒樂成一時無語,視線不自覺的瞄向了觀察室那邊。
在另一邊,孟星涵下意識的噴笑出聲,他指着錄音設備,“這可是要交上去的。”
何魁則黑着臉沒有回應。
“咳咳,請清楚你現在所處的位置,”舒樂成輕咳兩聲及時将節奏帶了回來,“對于這張身份證,你沒有其他要說的嗎?”
“應該從哪方面說呢?”
“我們核查了你身份證上的住址,發現根本沒有這個地方,還有辦理身份證的簽發機關那邊沒有你的身份備案。”
“也就是說這是一張假證?難道我真的不叫李甲?”路遇癸竟然反問起了舒樂成,這令舒樂成有些不耐煩,他正要開口反駁,孟星涵那邊直接用對講向舒樂成的微型耳機裏發出指令。
“沒關系,這件事情先略過。”
“...那麽請詳細描述一下你在12月5日下午2點30分至4點45分期間發生了什麽?”
4點45分是何魁抓住段景曜的時間。關于這部分時間線,在來公安局的路上何魁就已經簡單向路遇癸講過一遍,他只說了他們到達那裏和離開那裏的時間,而舒樂成問的時間段正在這部分時間線內,足以證明舒樂成想讓路遇癸闡述什麽。
“我們下車後過了兩條馬路來到和平一巷,我記得是安警官先進去的,我和何警官緊跟其後,那裏有一家沒有營業的手機店,何警官進去查看情況,我和安警官在外面等待,過了一會兒安警官才帶我進入店裏,我還失手打碎了牆上挂的財神像。之後...。”路遇癸在此處停頓,面目表情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
“發生了什麽?”舒樂成手指敲擊着桌子,指甲蓋與桌子相接觸時會發生“嗒嗒”的聲響,這好像是時鐘的倒計時一樣。
路遇癸陰沉着臉色緩緩道,“之後有兩個人出現了,一個出現在門外,另一個出現在床底。”
“是床底的人襲擊了你嗎?”
“因為我看見了他的臉,所以他想殺死我。”
“那個人長什麽樣子。”
“他的身材嬌小,看上去十分羸弱,後腦勺頭發偏短劉海卻很長,他身上帶有淡淡的香味,可衣着樸素不像是富裕人家。”
“他襲擊你後又發生了什麽?”
“他快把我掐死時警察來了,所以他就落荒而逃。接着我失去了意識,醒來已經躺在醫院。”
舒樂成點點頭随後再次伸手探向文件袋,這次他抽出了三張照片分別向路遇癸展示着,“這幾個人中有襲擊你的那個人嗎?”
三張照片都是男性,臉部輪廓各不相同,路遇癸每張照片只停留了兩秒便開口道,“你們怎麽能确定是這幾個人中的一個呢?”
此問題一出,舒樂成愣了愣,“警方自然有警方的方法,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
“可是你們明明知道是誰,為什麽還要問我?難道是害怕我會替他隐瞞嗎?”
“你說...什麽?”舒樂成話音落下,場面頓時陷入一時的寂靜,觀察室內的幾人似乎能感受到審訊室的氛圍,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路遇癸在椅子上不安分的挪動着,他好像現在才感知到了難受,“你會讓我從照片裏面找的原因是此人襲擊我後警方沒有追查到他的行蹤,也就是說從5號到現在見過他的只有我一個人。而今天是我第一次提起關于這個人的事情,剛才你問我的問題是‘他長什麽樣子’,但是我剛才的回答只是描述了他的外觀,并沒有詳細說明他的五官,我在形容他時特地用了‘嬌小’這個詞,這個詞一般情況下是用來形容女性的,以及我說到他頭發長短和他身上帶有香味,從主觀上來判斷是女性的可能性更大。
你拿的這三張照片裏面的人全部都是男性,如果你真的相信了我說的話,肯定會對我所說的人物性別起疑,可你并沒有,這是不是意味着你們已經有了嫌疑人的方向,現在問我只是為了測試我是否對你們有所隐瞞?”
舒樂成心頭一顫,他極力克制住自己詫異的表情,從他入職到現在幾乎每場審訊都有參與,可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應該說他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坐在審訊椅上還能擁有這般理智的人。
他不敢相信心思如此缜密的路遇癸喪失了之前所有的記憶,一時間他感覺眼前的人是個琢磨不透的空白紙片,随着路遇癸的每一句話語,紙片就像被畫上色彩一樣開始有了圖案。
這是一個很不好的預示,證明舒樂成正在一步一步的被路遇癸帶入自己的世界,同樣也意味着他在這一刻喪失了主導權。
能讓他慌亂成這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路遇癸的推測基本與他們現在的情況一致,但也并不完全相同。那就是警方對此嫌疑人确有眉目,但無法确定到底是不是此人,路遇癸是最為重要的人證。
“舒樂成!”何魁見情況不妙,一把奪過對講将舒樂成的思緒拉了回來。
舒樂成回過神來立馬道,“...我承認你的想象力很豐富,可惜事情并不是你說的那樣。”
“那是什麽樣的?”
“雖然警方未能及時追查到他的身影,但他逃跑的方向正好是姜水路,這人狡猾的避開了所有監控明面,但仍有一處監控拍到他的身影,不過只有模糊的輪廓。我們通過他留在你脖子上傷口程度來推斷此人是一個男性,通過他留在地上的腳印判斷他的身高體重,以此排除後只有那一個人最符合條件,因為沒有人見過他的正臉,所以只能由你這個唯一的目擊證人指證。”
路遇癸聽罷眼睛忽然睜大,一雙漆黑的瞳孔中透露着些許難為情,這與他方才理智推斷的狀态截然不同,“原來是這樣啊,我說你們又是對我錄音又是對我監控的,還以為是在考驗我呢,不好意思,我太自以為是了。”
“沒關系,你能積極協助我們調查這是好事...,等等,你...!”舒樂成忽然間想到了什麽,他猛得起身,渾身上下冷汗直流,而手中的照片也因此掉落在地上。
舒樂成可從來沒有說過他們兩人的對話正在被錄音、錄像,雖然這是正常的流程,但路遇癸一個失憶的人怎麽會清楚這個流程?
“我希望你們能相信我,所有的對立關系都是建立在雙方深信彼此角色的前提下,這樣事情才能繼續發展不是嗎?”路遇癸的視線移向了他左側的玻璃牆壁,一雙空洞的眼睛正對上了何魁的目光。
以路遇癸的角度不可能看見玻璃牆後面的景色,這麽說他是憑自己的直覺判斷方向。也有可能是方才舒樂成不經意間瞟向那邊的動作給了路遇癸提示。
孟星涵倒吸一口涼氣,感覺身邊的溫度驟然下降。
路遇癸的那句話究竟是在對誰說?
舒樂成沒能再回答,憑他現在的思路不知道該情況下應該如何作答,所幸路遇癸收斂了目光。
“是這個人。”路遇癸随意的擡起手指,指着燕三強的照片微笑道。